第42章

这帮老的小的, 不正经的,赫连筝通通乱剑砍出去。

她自己的老婆自己教。

不就是习字,这有何难, 让她们教点规矩,教稀碎。

什么玩意儿!

赫连筝一撩袍在书案边坐下, “以后我来教你,从明日起, 我的水法课都集中到早晨, 你上午照常睡觉, 下午习字,晚饭后学一个时辰规矩,就当消食了。”

“阿筝,还是你对我最好, 她们全都是坏人。”小石妖亲亲密密搂着她, 噘起嘴巴亲她脸蛋。

赫连筝并不要求她死记硬背, 荣锦出那主意不错, 先把字认全,到时候手心里打个小抄不就完了。

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致辞, 背来何用?学那么聪明干什么,又不去考科举。

精神放松下来,小石妖反倒学得很快, 没几天就把字认全了。虽然有些字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 句子拆开单独让她认,也能认得出来。

学规矩主要是仪态,该怎么走路、上香、敬神。每次她学会一点, 赫连筝就摸出一枚小玉佩奖励。

这人啊, 还是经不住比, 从前不觉,有了岚溪照和荣锦做对比,小石妖觉得:“我家阿筝真是天上地下第一好!举世无双的好!”

“不错,学会用成语了。”赫连筝夸赞道。

“你看,你常常都在夸我,而小岚长老只会骂我,我再也不喜欢她了。她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想到其实那么凶!怪不得荣长老不愿意给她抠。”小石妖鼓着腮帮子,想想就气,“换我,我也不给她抠!”

“啊?”

赫连筝面色古怪,荣锦居然在下面?她冷嗤道:“真是没出息,丢我们人族的脸。”

小石妖忿忿握拳:“就是,应该把小岚长老按在床上使劲地抠,用力地抠,抠她个七窍流血,也让她知道知道厉害!”

赫连筝:“……”

她好半天才说话:“还是,不要乱用成语的好。”

小石妖歪歪头:“我说错了么?”

赫连筝当着她面数了遍七窍,小石妖恍然:“七窍原来是长在脑袋上,那就抠她个鲜血横流!”

赫连筝:“……嗯。”

孩子用对了成语,应该鼓励,反正鲜血横流的又不是她,于是赫连筝补充:“说得好。”

小石妖规矩学得差不多的时候,涤天宗请柬已经发出去有阵日子,各方宾客陆陆续续赶至。

赫连筝倒是没什么要忙的,她这样的身份,婚事多的是人操持,她每日照常去外门讲课,下午教那石妖礼仪规矩、排演流程。

小石妖没忘了老家的两只黄鼠狼,半个多月前,连圈带叉地写了封家书,同请柬一道差人送过去,二妖收到信,估摸这些日子也快来了。

这日晨,玄霄收到消息,喜服已经做好,衣坊那边问什么时候送过来。

婚事月余前定下,东西要得急,衣坊十几个绣娘没日没夜赶工,如今制好,怕哪里不合尺寸,早些试了还有时间改。

玄霄正好要下山采买些东西,便说亲自去取,回来的路上,正遇上那两只黄鼠狼妖。

在久安时,玄霄就觉得这两只黄鼠狼奇奇怪怪的,现在看,果然还是很奇怪。

怎么说呢,充满一种乡下人投靠城里有钱亲戚的寒酸和谄媚感。

这种反应按照逻辑来讲,并没有什么大问题,玄霄却只觉得假,太刻意。

涤天宗有护山大阵,无人接应,轻易不得进入山下的白玉牌坊。

因着赫连筝的婚事,近日牌坊前停了许多飞行法器,还有弟子专门负责接引,这两只黄鼠狼发现进不了牌坊,也不知道找人问问,就不进了,蹲在路边石坎上揣着手等。

玄霄从城里回来,眼尖瞅见,走上前,问他们来了为什么不进去,二妖为难道:“害怕。”

“怕什么?”玄霄纳闷。

黄娥不好意思地搓搓衣角,“门口那个小哥,长得有点凶,我们怕挨打。”

黄定财跟着点头哈腰,“想着万一能遇见玄霄大爷呢,俺们多等会儿,不打紧。”

玄霄:“不用叫我大爷。”

黄定财:“那,大哥?”

玄霄:“……叫我名字就行了。”他不再啰嗦,“走吧,随我一道进去,没人会打你们。”

二妖跳下石坎,赶忙跟上。

过牌坊,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石阶,黄定财仰望,两股直战战,“乖乖,这么高的阶,爬完可不得要我老命。”

玄霄道:“不至于。”

阶前停了一溜的木飞椅,专程为来参加婚礼的宾客备下,方便那些不会御剑和遁术的修士。虽然大多数人都用不着。

玄霄启了一张三人座的,领着两只黄鼠狼坐上去,按动扶手上的关窍,飞椅浮空,直飞向山门。

黄定财吓得抓紧了黄娥,两腿高抬缩在椅子上,害怕极的模样。

玄霄觉得他戏过了,“你是妖,难道不会使浮空之术?用得着这么害怕。”

黄娥笑道:“玄霄道长有所不知,我们是黄鼠狼,打洞遁地还比较擅长,浮空之术,确实不精。”

玄霄恍然,“忘了你们会土遁。”

黄定财“嘿嘿”笑,“是啊,玄霄大哥,其实我们可以土遁上来的,刚才不知道,还以为必须得一阶一阶爬呢。”

玄霄“嗯”一声,“但是我不会,你俩的修为,未必带得动我。”

黄娥:“我俩修为浅薄,确实带不了,还是玄霄大哥考虑周到。高处视野好,也能看看风景。”

“但我跑得快,我是武修嘛,也是一种修炼的方式,我的腿就是法器。”玄霄找补说:“用法器还得花钱维护,我的腿不要钱。”

黄娥自是一番奉承,玄霄觉得还是她说话好听,黄定财不行,跟个二傻子似的。

飞椅落地,过山门,正式踏入涤天宗,玄霄肃然道:“二位也算少夫人在老家的亲眷了,虽是妖身,涤天宗也并不歧视妖一族,不必如此卑躬屈膝。”

意思就是别见谁都点头哈腰的,丢自己的脸算了,别丢了我们家少夫人的脸。

二妖忙应是。

之后玄霄不再多言,领着他们径直去客居,顺便带他们认认路。

涤天宗很大,内外门共三十六峰,玄霄一面走一面简单做些介绍,嘱咐哪些地方是禁地,设有攻击性的禁制法阵,不可轻易踏足。

黄定财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路“乖乖、乖乖”嚷嚷个不停,玄霄还没说什么,黄娥朝他大腿上掐了一把,“能不能闭上嘴!”

玄霄不理解,黄娥怎么就看上他了。可疑,确实可疑。

来到客居,自有管理客房的小弟子上前,登记后,自袖中取出两张符纸,各贴在两只黄鼠狼左后肩处。

那符纸一挨着人便化作朵金色的芙蓉花印记,如水般渗透衣衫后,消失不见。

“这是防走失用的。”玄霄解释说:“来参加婚礼的客人每人都会贴一张。”

不过说是监视更为准确,芙蓉花印记关联着法宝‘千丝’,会将宾客所经之地实时同步至法宝内储存起来。

防走失是明面上的说法,千丝确实可用来寻人,也间接起到约束行为的作用。

人多了,难免混进来几个没素质的,偷东西、践踏花草、乱扔垃圾、调戏宗门内女弟子……

不出事当然好,出了事,便能通过千丝顺藤摸瓜找出罪魁祸首。

另外,千丝也关联着千眼。

千眼无形,藏于各峰防护法阵内,如天理般注视着,约束人之丑恶。

“二位请随我来。”小弟子将两只黄鼠狼引至客居。

涤天宗的客居都是一套套单独的小院子,一进一出,厢房共三间,规格都差不多大。

因着这两只黄鼠狼是夫妻,小弟子只分了一间厢房,院内另外两间已经有人住下。

房间干净整洁,一应物什齐全,玄霄人送到,也不多耽搁,嘱咐那小弟子对二妖多些关照,便转身离去了。

这两只黄鼠狼当然是朱雀和斗宿假扮,送走玄霄,朱雀合拢门扉,斗宿迫不及待要撕下这身黄鼠狼皮,朱雀抬手制止他。

此前东极城斗法,斗宿身上被筝弦割破的伤还没有痊愈,裹着这身妖皮,浑身不透气,十分难捱。

他四处抓痒,朱雀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别说话,随即临空写下一行小字。

——人还没走远。

朱雀横臂一指东墙,表示玄霄就在那墙后监听他们。

斗宿心领神会,往床上一仰,“给我脱鞋。”

朱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等了半天不见人来,斗宿两肘支起身子看她,“叫你过来脱鞋,你聋了?”

朱雀挑眉,随即“哈哈”两声朝着他走过去,“脱,妾身这便来为夫君脱鞋。”

她做戏做全套,当真屈膝半跪为他脱鞋。

布鞋一摘,罗袜一扯,一股馊酸的脚臭顿时扑面而来,朱雀不由“唔”一声,抬袖掩鼻连连后退,脏话险些脱口而出。

尼玛的,你踩酸菜去了脚这么臭!

斗宿忍不住哈哈大笑,朱雀死命地瞪他,他还没过够瘾,“去,打水来,替为夫洗脚。”

他穿着这身妖皮,八字胡,罗锅背,是怎么看怎么猥琐。

朱雀强忍着不适,咬牙切齿,“妾身这便去为夫君打水。”

院子里有人工挖掘的蓄水池,朱雀提着铜盆出去,舀了大半盆,进门前两手贴着盆壁,用术法烧得滚烫才端进屋。

铜盆在床边搁下,二人对视,斗宿心觉不妙,想往后躲,朱雀已经抓了他脚踝死死按在铜盆里。

“夫君,水温怎么样?”朱雀几乎是咬着牙根。

“哦哦哦!啊啊!好、好爽啊,哈哈哈哈——”

一墙之隔的玄霄皱眉不解,洗个脚而已,至于叫成这样么?

铜盆踢翻,屋内二妖立即大打出手,房中登时嘁哩喀喳一通乱响。

——“夫君,奴家伺候得怎么样。”

——“嗷嗷嗷呜呜,爽!”

——“还能再爽一些呢!”

——“嗷嗷嗷呜呜,娘子、娘子好有本领啊。”

隔壁间两位客人听见动静,不约而同打开房门,两位年轻的散修对视一眼,都不由得尴尬脸红,前后离开了小院。

出门在外,难免遇见这种事情,等他们办完事再回来吧,只盼着白天办完,晚上就不要再办了,唉。

墙后的玄霄也摇摇头走了,不想听到更多不可描述的细节。

这两只黄鼠狼也真是的,来了涤天宗不先见他们家少夫人,床上倒打起架来了,有这么饥渴么?

出得客居,见弟子接应宾客忙碌,整个涤天宗四处披红挂彩,玄霄脚步轻快,心情愉悦。

他是真心替赫连筝感到高兴,少主不容易啊,只希望婚后二人和和美美的,小石妖心定,别再动不动就收拾包袱回老家了。

两只黄鼠狼暂时看不出问题,就算真有什么幺蛾子,也希望他们忍到婚礼结束,别误了少宗主的大事。

玄霄抄近路从百草园回小竹居,许是太过出神,拐角处一棵石榴树下,不慎与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是名身形小巧的女子,当即被他撞得后仰,他反应极快,伸手抓住她手腕拉回来,扶着她站稳。

玄霄抱拳致歉,那女子不言不动,只一双凤眼打量着他。

女子着暗红对襟半袖短衫,藏蓝百褶裙将将及膝,腰间还系了个小围裙,其上以七彩线绣满花鸟鱼虫,颜色鲜艳古朴,绣工精湛,一看就不是凡品。

她脚上没有穿鞋,脚踝手腕戴银铃,璎珞和发饰也尽都是白亮的秘银所铸,玄霄抬眼,看她这身装扮,定然是来自苗疆了。

玄霄已经道过歉,对方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他不敢轻易离去,只能跟她大眼瞪小眼。

他见过的女人虽然不少,却好像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荣锦猥琐小器,岚溪照古怪刻板,那石妖贪吃不说,脾气更是大得没谱,整日不是要抠死这个,就是要打死那个。

剩下那个就更不用说了,从小一起长大,太熟。赫连筝把他当闺蜜,他把赫连筝当兄弟。

所以玄霄不太懂得,如何同貌美的陌生女子打交道。

“你,没撞坏吧。”玄霄半天才挤出来这么一句。

那女子垂下眉眼,食指绕着发尾,忽地踮了一下脚尖,脆生生道:“我叫阿呢朵。”

“额——”怎么就突然开始自报家门了,玄霄抓抓后脑勺,“我叫玄霄,赫连氏,玄霄。”

“赫连玄霄!”阿呢朵动起来,身上银铃叮咛作响。

玄霄这下是真傻了,他回头四处看,谁来教教他,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你可以给我摘个石榴么?”阿呢朵先开口。

玄霄谢天谢地,也不管那石榴是谁种的,摘得摘不得,爬上树给她挑了一个最红的。

他跳下地,手伸过去,阿呢朵却不接,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赫连玄霄!”

玄霄:“……你中州话讲得不错。”

“当然啦!”阿呢朵扭着身子晃来晃去,浑身叮铃叮铃。

玄霄有点不自在,拧了拧眉头,手往前递,“给你石榴。”

谁料阿呢朵下一刻竟是抓了他的手,在他手腕用力咬了一口。

玄霄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阿呢朵“呜”一声,丢开他的手捂着牙巴蹲到地上。

她裙摆像花一样盛开,玄霄却差点笑出声,他用力忍住了,也屈膝蹲下,“你干嘛咬我,我是武修。”

他捏起拳头,拍拍臂膀,“我这身上肉啊,钢浇铁铸一般,嘿嘿,没把你牙崩掉吧?”

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阿呢朵眼眶里泪花花转,朝他扬起脸,大大张开嘴巴,玄霄当真把头探过去看,“嗯,你的牙还在。”

“不过你牙看起来真小,没我的大。”他又补了一句。

阿呢朵不懂他为什么又要比肌肉,还要比牙,她虽然会说中州话,却常年生活在南疆,想来是地域差异,并不多计较,摸摸牙齿都还在,只夸赞道:“你长得真结实。”

“那当然了,我可是纯质的天金灵根。”

阿呢朵真是夸到了玄霄的心坎坎上,两人瞬间拉近距离,他双手握拳,泛出淡淡金光,“看,厉害吧。”

“你打一拳试试。”阿呢朵投其所好。

玄霄站起来,找了块石头放在树下草地上,弯腰一拳击下,拳头距离石块一只手掌的距离,仅用拳风便将石块打成了齑粉。

“哇哇,好厉害!”阿呢朵连蹦带跳拍巴掌,身上响得更厉害了。

玄霄看她一眼,“你这身还真热闹。”

“你喜欢么?我送你一个。”阿呢朵马上从手腕上摘下一个银圈。

玄霄摇头,“我要这玩意干啥,这是女人戴的,我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我都去给你找来。”阿呢朵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亮得像一汪小水潭。

“我什么也不要。”玄霄说着便要走了,“我还有要事,先不陪你玩了。”

阿呢朵追上,“你去哪呀。”

玄霄:“回家。”

阿呢朵展颜笑开,“我也去。”

男女之别玄霄还是懂的,“你去我家干嘛,我家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他回想此次婚礼宾客名单,苗疆那边,涤天宗其实来往并不多,不过少主惦记人家的秘银和琥珀,还是厚着脸皮写了请柬。

现在看,苗疆那边还是很给面子的,少主的秘银和琥珀算是有了着落。

但都听说苗疆少女惹不得,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惹不得法,但能收到请柬来中洲,身份定然不俗,他还是不要跟她说太多。

玄霄说什么也不多留,阿呢朵也不走,蹦蹦跳跳,叮铃当啷跟在他身后。

想着小竹居有结界,她进不去,玄霄赶了几次不成,就没管。

可真是怪事了,往常小竹居都是结界全开,今日却不知怎么,阿呢朵竟就大摇大摆跟着他进了竹林!

玄霄猛地回头,阿呢朵往前一蹦跶,“原来你住在竹林里啊,我们南疆也有好多竹子,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干嘛要喜欢……”玄霄嘀咕。

他心里纳闷,走出一大截才恍然想起,最近荣长老和小岚长老又来教少夫人排流程了,还有岚小召也常常自己寻过来找他大娘玩,少夫人喜欢热闹,少主便干脆撤去了结界。

玄霄回头看一眼,大意了。

他的居所在不远处另外一片山头,往常除了夜间休息,大多数时候都在小竹居待着伺候石妖,那里也有一间小小的卧房供他午睡。

阿呢朵跟着,玄霄不好从小竹居门前过,只能多绕些路。

行至开阔处,他停下脚步,坐在路边山石上,决定跟她讲讲清楚,“你干嘛老跟着我。”

他黑发高束,今日着一身玄色束袖劲装,腰带勒出精瘦的腰身,因为长期练武,双臂孔武有力,胸膛宽阔结实,闲闲往山石上一坐,端得潇洒。

阿呢朵背着手,两只脚内八字站着,左脚掌压着右脚掌,身子左右晃,傻笑不停。

“你说话呀。”玄霄撩起袍子扇风,走得热死了。

阿呢朵跑去摘了片巨大的泡桐叶子,站到他面前,两只手抓着叶柄上下扇。

“你这不行啊。”玄霄起身去摘了一片芭蕉叶,同她对扇,“我这才厉害呢,你那叶子太软了。”

“呀呀,好凉快。”阿呢朵高兴得手舞足蹈,“玄霄,你真好,真体贴。”

“我说,你就别再跟着我了。”玄霄把芭蕉叶子送给她,“我还有事要办呢。”

“那我只问你一件事。”阿呢朵正色道:“你娶妻了么?”

“娶妻?”玄霄像听见什么绝世大笑话,“我是赫连氏的家臣,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

“那你就是没有娶妻。”阿呢朵很会抓重点。

玄霄不知道怎么答,视线落在她两只白玉的小脚,转移话题说:“我们少夫人也常常不穿鞋,不过她是石妖,你这样脚不疼么?”

“不疼!”阿呢朵抬脚,她脚底果然干干净净的。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疼,她找了尖石头,便要狠狠跺下去,玄霄赶忙拉住她,“没必要,真没必要。”

阿呢朵蹦蹦跳跳,“反正就是不疼。”

“你身上这套裙子,应当是个法器。”玄霄猜测。

“你真聪明。”阿呢朵解下自己的小围腰给他看,里头藏了满满的毒针。

玄霄:“额——”

阿呢朵“嘿嘿”一笑,“我现在可以去你家玩了么?”

玄霄:“我要说不呢?”

阿呢朵:“我就拿针扎你。”

玄霄:“我是武修。”说着又拍胳膊打胸脯,“瞧见没,我刀枪不入。”

阿呢朵:“我扎你的脸,扎你的眼睛,扎你鼻孔。”

玄霄看着她,忽然在瞬间共情了赫连筝,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啊——

“罢了。”他起身,“你要去便去吧。”看她这执着劲儿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玄霄心中自有考量,小竹居的结界其实也防着护山大阵里的天眼。

如今结界撤了,整个小竹居暴露在天眼之下,阿呢朵就算同他回了家,也不能发生什么,有天眼能证明彼此的清白。

玄霄同她讲清楚:“我还有事要办,只陪你玩最多半个时辰,时辰到你必须走人,我说什么也不会多留了。”

阿呢朵满口答应,脚步轻快跟在后头。

目之所及,是他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两只武靴紧紧包裹着修长的小腿,真是怎么看都好看。

玄霄的住处倒也不能说简陋,他一个单身汉,又是武修,也没什么高雅的品味。

竹林深处两间草屋,门前是练武场,一边是梅花桩,一边是木人桩,屋檐下储水的石缸是个法宝,接通灵泉,水用完自动蓄满。

接的当然不是赫连筝的洗澡水,水自源头引来,同样的缸赫连筝的小竹居也有一个。

阿呢朵跟着玄霄进屋,站在外间看了一圈,墙壁上挂了各式的弓箭和刀枪等,下头一张方桌,桌上一套白瓷茶具。

“我给你泡壶茶吧。”玄霄转身进了庖屋,阿呢朵一点也不知道避嫌地走进了里间。

靠墙一张木床,床上挂白纱帐,被褥都叠得整整齐齐,阿呢朵坐到床上,直接就躺下了,然后闻了闻他的枕头。

嗯,不臭,还有淡淡的皂角香气。

倒是难得遇见个爱干净的武修。

玄霄不会布置屋子,什么都是跟着赫连筝学,前阵子瞧见人家把书案搬到卧房,他也跟着搬到卧房。

阿呢朵躺在床上,一眼就看见书案上被风吹动的宣纸,她起身去看,更有了不得的重大发现!

书案上笔、墨、纸、砚,样样齐全,宣纸上是抄写了一半的经文。

他竟然识字!

不仅识字,还能把字写得很好看!

阿呢朵粗略一翻,书案上大多是经书和功法,竟然认识这么多字。

她不由得“嘶”一声,这样将来两人若有了孩子,倒是可以省掉一大笔给先生的束脩!

“唔——”

阿呢朵翘着脚坐在床边思索,他肉身强悍,咬不烂扎不破,该怎么把他搞到手呢。

这时玄霄自外间走来,看见她歪在床榻上,两条浓黑的眉毛拧成疙瘩,“你怎么能随便进别人房间,坐人家的床。”

玄霄快步上前把她拉起来,阿呢朵踮起脚尖嘴唇就要往他脸上凑,玄霄反应极快,抬臂一挡隔开,“干嘛!又想咬我!”

阿呢朵噘噘嘴巴,悻悻走开,回到外间方桌边坐下,发现玄霄茶已经倒在杯里给她晾着了。

阿呢朵顿时又觉得他十分细致体贴。

——从小到大都是个喂猪的命,能不体贴么。

她浅抿一口茶水,忽然又一指墙上弓箭,“那个能给我看看么?”

玄霄靠在门框,“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看嘛!”阿呢朵扭着身子晃。

“欸,真麻烦。”玄霄只能转身为她取下。

阿呢朵左手揭开茶壶盖,右手拂过,又飞快盖好盖子,整个动作十分行云流水,且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玄霄取来弓箭,阿呢朵若无其事双手接过,掌心细细抚摸其上精致纹路,“牛角弓。”

“你倒是识货。”玄霄道:“我百岁生辰那年,我们少主送给我的,不过这些年我炼体比较多,很少拉弓了。”

阿呢朵“哼”一声:“我们苗疆女子,从小就会拉……”

话说一半,她想起什么,高声:“你有一百岁啦?”

玄霄:“岂止,我与少主同岁,今年二百又四十九了。”

“二百四十九岁!你竟然这么老?”阿呢朵腾地站起身,牛角弓拍在方桌上。

玄霄飞扑上前,“弄坏了我的弓,你可赔不起!”

阿呢朵指着她,气得手抖,“你竟然这么老!我真是眼瞎了!”

牛角弓仔细检查过,弓身上没有丝毫的破碎,玄霄才重新挂上墙。

回头看她一眼,他没好气,“你几岁?”

阿呢朵:“我才十九呢!”

玄霄:“那你确实年轻,照凡间那套规矩,你喊我一声爷爷也不过分。”

阿呢朵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玄霄背身靠在门框,双手抱胸,“哼,谁叫你摔我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