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 小石妖来到涤天宗已经三个月。
夜里又下过几场小雨,夏末暑热消退,晨间已添了些初秋的凉。
这样的天气尤其好睡, 小石妖却被硬拉起来梳头洗脸,赫连筝给她穿鞋的功夫, 她又靠在床头睡着了。
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三个月足够改变很多, 小石妖就要成为涤天宗的少夫人, 也让赫连筝给养成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间大废物。
堂堂涤天宗少宗主, 心甘情愿为她鞍前马后,连漱口的毛刷和浓茶水都得给她喂到嘴边。
全部收拾妥当,小石妖瞌睡也醒了大半,赫连筝把她拉到怀里, 吮过她柔软粉嫩的唇, “黄定财和黄娥来了。”
她蓦地来了精神, 眼睛睁得圆圆, “有烤鸭吃了?”
赫连筝微微皱了眉头,按理说清早不该吃这么油腻, 随即想到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忙,要是没给喂饱,典礼她发脾气撂挑子不干, 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行, 吃吧。”赫连筝允了。
“还是阿筝对我最好。”小石妖圈住她脖子蹭脸蛋,在她耳边小小声,“典礼完了, 是不是就要抠我了?”
赫连筝耳朵烧起来, 轻轻“嗯”一声, 小石妖往她怀里贴紧些,“那你轻些好不好,不要把我抠破。”
“不会的。”赫连筝圈在她腰间的手摸了摸光秃秃的指甲盖,她每天都仔细地修剪打磨,时刻准备着呢。
“那我能抠你么,我抠你,你会舒服么?”小石妖又问她。
赫连筝不是小气的人,“你实在想,我也没关系。”
“那到时候再说吧。”小石妖手伸进她衣襟里,“我玩玩这个就起床。”
赫连筝垂着眼皮,任她玩了会儿,小石妖手伸出来,衣裳给她理理好,叹了口气,“还是不如你玩我有意思,而且你这处没有我的大,也没有我的软。”
赫连筝每日晨起,先入定一个时辰,再起床去后山练剑一个时辰,晴霜雨雪从不延误,身上的肉自然是比不得她躺到日上三竿的软。
“小熠生得好。”赫连筝老实说。
小石妖抓起她的手,摸她虎口和指腹处那些略有些粗糙的薄茧,凑到她耳边,“我喜欢你摸我。”
清早八晨,赫连筝给她弄得浑身不自在,起身远离了她,“快些吧,别让人久等。”
外头小院的石桌上,玄霄已经备好了瓜果茶点招待客人,朱雀和斗宿假扮的黄鼠狼夫妻坐在石凳上,戏当然是演得足足。
赫连筝牵着小石妖出来,二妖将故人重逢的喜悦和面对位高权重者时的那份小心拘谨,拿捏得十分到位。
这石妖向来心大,朱雀和斗宿确实也隐藏得好,连赫连筝和玄霄都没有发觉异常,她满脑子都是油亮肥美的烤鸭,当然也发现不了。
其实肆方城里也有好几家烤鸭铺子,玄霄给她带过,她吃着味道不如久安的好,虽然没有浪费,却也吃得不多。
小石妖将要在凳子上坐下,赫连筝眼疾手快在她屁股底下丢了张软垫——天凉了,石凳坐着冰屁股。
朱雀忍不住抬头看了赫连筝一眼,笑道:“少宗主真是体贴。”
果然是本性难移,就算再轮回十次,这石妖脱了鞋叫她跪下来舌忝脚,她也毫不犹豫。
当然,朱雀并不知道,赫连筝私下里已经舔过了。不过说舔确实有些不雅,‘吻’稍显得唯美些。
“阿筝对我可好啦!”小石妖拉着黄娥的胳膊,问她:“你们吃得好不好啊,睡得好不好啊?”
斗宿抹眼泪,“几个月不见,大王竟然都会关心人了。”
也是托这身黄皮的福,再往前推个几百年,两方见面,她哪一次不是又打又骂,还朝人吐口水。
感动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
小石妖满怀期待看着这两口子,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烤鸭怎么还不拿出来?
“好了好了,不啰嗦了。”黄娥从腰间的乾坤袋里取出片好的鸭子,给她一盘一盘摆上,小石妖高兴得直跺脚。
朱雀和斗宿这次没什么任务,就是收到请柬专程来参加婚礼的,两边见面,吃罢早饭,又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玄霄送二妖出小竹居。
小石妖吃饱了饭,便要准备梳妆了,大典未时二刻开始。
朱雀闷头往前走,袖子里摸出一块透明的小石头,驻步借着白亮的太阳光看,不由叹气。
“她们离开东极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赫连筝到底怎么回事,她以前爬床可爬得溜得很。”
斗宿抓抓后脑勺,“今夜后再看吧,她如今身份不同,当然不似从前那般没教养了,矜持一些也是正常的。”
说到教养,朱雀陷入沉思,半晌道:“确实,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她两个徒弟都没什么教养,是一个比一个素质差。”
斗宿:“就是就是。”
朱雀和斗宿离开不久,小竹居又迎来了新客人,岚溪照、荣锦,还有岚小召。
岚小召纯粹是来凑热闹,岚溪照和荣锦是来为小石妖梳妆,不过在此之前,荣锦还得收一笔账。
趁着大家伙都在,荣锦在书案上先摆了一面铜镜,随后取出一颗小金豆,将豆子投入镜中。
镜面上水波纹荡漾,小石妖指着,“这不是戒律堂那个那个,那个么?”
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就不作解释了。
荣锦道:“没错,这些都是我是从戒律堂收集来的罪证。”
赫连筝不解:“罪证?”
岚溪照冷笑两声。
这俩人还没和好,此时相聚在一处,不过碍于宗主之命以及赫连筝和小石妖的面子,都当彼此是不存在。
荣锦不理,只道:“玄霄,过来看镜子。”
怎么又有他的事?玄霄不情不愿走过来,弯腰一看,镜中显出他在百草园爬树为阿呢朵摘石榴那一幕。
画面循环显现,镜中人上树下树摘石榴不停。
荣锦道:“这棵树是本长老十日前,专门从宅邸移植到百草园,这可不是一颗普通石榴,而是三百年才一开花结果的红玛瑙,知道么?这可是红玛瑙石榴,一颗成熟的果实,价值三千上品灵石!”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赫连筝长长“哦”了声,“原来是讹人呐。”
荣锦哼笑,“不错,就是讹人,可那又怎么人,铁证如山,给钱吧。”
百草园那个地方,靠近客居,荣锦趁着宗门里办喜事,专门把树移栽过去,为此还出钱请戒律堂弟子专门安了个小天眼,专用来监视。
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人品良莠不齐,还真有那素质差的,瞧见人家石榴长得好,夜里偷摘了去。
荣锦发现少了果子,直接拿着铜镜和金豆子去客居找人赔钱,这两天靠这棵石榴树,是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没想到,这些倒霉蛋里面,居然也有玄霄。
玄霄哪能想到这是个陷阱,此时大呼倒霉,“这明明就是一棵普通的石榴树!哪是什么红玛瑙,要这许多钱啊,荣长老,你怎么连自家人也坑。”
荣锦“哈”一声,“你们少宗门讹我钱的时候,可没想到跟我是一家人。谁跟你是一家人,你趁早醒醒吧。”
她摊个巴掌只管要钱,玄霄绞着衣服边看向赫连筝,“少主——”
赫连筝干脆道:“我没钱。”
岚小召趴在窗台上,“我二娘的钱,以后都要用来养我大娘了,她不会给你钱的。”
玄霄汗都急出来,赫连筝问他:“宗门里没有给你发俸么?”
玄霄:“发是发了……”
赫连筝:“那钱呢?”
小石妖也问:“你钱呢?你可别说让我吃了,桃片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玄霄道:“我花了。”
赫连筝问:“花哪去了?”
玄霄低头:“买材料,铸武器了。”
他有收集武器的癖好,平日里常搜罗一些失传的兵器谱,有了钱和材料便拿着图谱到酉乾门找人铸造。
也确实炼出了一些不错的兵器,都好好收在屋子里头,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坐在院子里擦。
玄霄奉薪不低,几乎与长老持平,赫连筝平日里待他也不错,可两百多年,当真是一点家底没攒下,连三千上品也拿不出来么?
“我没有钱,我前日发的奉,刚铸了一对峨眉刺,现在是真没钱。”玄霄请求荣锦:“能不能先欠着?”
荣锦半步不让,“不行,不给欠,你找赫连筝借,你欠她的去。”
赫连筝:“我不借。”
她也来气,“两百多岁的人了,还成天在那玩兵器,也不知道给自己攒点老婆本,你玩兵器,夜里怎么不抱着那兵器睡去。”
玄霄:“我是抱着兵器睡的呀。”
赫连筝:“那你下半辈子跟兵器过吧。”
玄霄:“前半辈子不也这么过的?”
荣锦手指头点:“你这个人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赫连筝:“没钱就去死。”
荣锦:“不能死,要死也还了我钱再死。”
玄霄发愁,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清脆铃声,伴随着少女泉水般叮咚的嗓音。
“我替他给吧。”
众人齐齐望向窗外,不是阿呢朵还能是谁呢。
阿呢朵走到窗边,日光下,肌肤散发出灵石一样耀眼璀璨的光芒,她笑盈盈看着玄霄,“石榴是我让他摘的,我来替他给。”
“哎呦喂——”
众人起哄。
男人没有钱,只能吃软饭,玄霄被屋里这帮老娘们儿哄得臊皮,抬袖遮脸,娇羞跑走。
荣锦担心阿呢朵也跑了,赶忙追出去要钱。
岚溪照冷嗤:“小家子气气。”
荣锦拿了钱回来,收起桌面上铜镜,“哼,小家子气就小家子气呗,反正现在以身抵债的不是我了,咱自食其力,不会再轻易上别人的当。”
岚溪照正要开口反驳,赫连筝两指轻叩桌面,十分不耐烦,“吵架滚出去吵。”
荣锦捞起木梳给小石妖梳头,“不吵,吵什么,咱最是大度佛性。”
岚溪照长长吸了口气,扬眉,微笑,若无其事去给小石妖拿喜服。
两个人虽是不说话,配合却很默契,梳头、上妆、穿衣,不过小半个时辰,小石妖便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喜袍并非是传统的大红,主要以霁青和柚黄两色为主,对襟长披,袖长随身,其上以金银两线绣日月星辰、仙鹤麒麟,红紫蚕丝绣八卦宝塔。
菱花铺底,满背绣双狮戏球,整体形气饱满,绣工精湛绝伦,华贵不显庸俗。
小石妖头顶也不似凡间那般,要插满许多的珠翠,岚溪照给她梳了个髻,戴金镶玉莲花冠,脑后黑发披拂着,长长垂直腰际。
两人喜服除了尺寸长短,其余大差不差,连发饰也一模一样,赫连筝难得穿这种繁复的样式,小石妖偷瞟她一眼,捂嘴笑:“阿筝穿着比我好看。”
赫连筝常年习武,是要比她挺拔些,不过这种时候,就不比美了,赫连筝问她:“致辞都抄下来了么?”
小石妖一拍脑门,对啊,致辞还没抄!
岚溪照两条眉毛拧成线团,“抄?合着这一个月,她是一句没背下来是吧!”
“哎呀呀,还说这些干什么。”荣锦赶忙到书案边研墨,赫连筝铺开黄绢宝卷,指出要抄写的内容。
小石妖提笔,在手心里写字。
“你们、你们……”岚溪照险些给她们气晕,“这样的大事也敢马虎,要出了差池该如何是好!”
院子外头岚小召大声嚷嚷,“鸣锣敲钟了,时辰到,大典开始了!”
“别急别急,慢慢抄。”赫连筝安抚。
小石妖终于抄罢,手心已经密密麻麻一大片,她鼓着腮帮子呼呼吹干,外头一帮女弟子呼喊着涌进来,荣锦抓着两人胳膊出去,急匆匆往人堆里塞。
一帮人簇拥着她们走出小竹居,一路抛撒花瓣,来到三清殿前。
涤天宗是道门,道家婚礼比凡间更为繁琐,不亚于一场大型的斋醮科仪。
红毯直铺到殿前,两侧黑压压的人头,坐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
赫连筝牵起小石妖的手慢慢走过大红地毡,小石妖瞧着人多热闹,笑嘻嘻伸出手打招呼,赫连筝提醒,“小抄!”
她“哦”一声赶忙把手缩回来,捂住嘴巴,“差点被人发现了!”
赫连筝低声:“不要说话了。”
小石妖用力点头,赫连筝又提醒,“脑袋也不要动来动去。”
她不服气,“你让我别说话,你还一直说话。”
赫连筝:“我是让你头不要动。”
小石妖:“那我不能说话,只能点头了呀。”
赫连筝:“……好了,不要说话了。”
小石妖:“切。”
见她不高兴,赫连筝怕她待会儿上台撒泼,只能哄:“乖乖的,好好跟着我做完,晚上有席吃。”
小石妖:“吃什么?”
赫连筝:“水晶肘子。”
小石妖这才高高兴兴的了。
行至殿前,高台上,赫连尧着紫金氅衣,扮高功法师亲自主持,踏步虚,奏乐焚香,请神主婚。
一对新人立在下头,叽叽咕咕,赫连尧瞪了她们一眼——真是没规矩,什么场合还一个劲儿说话,晚上躲被窝里说个够,谁拦着?
“你爹瞪我们。”小石妖又说。
她这嘴是一天到晚都闲不下来,吃饭时候忙着咀嚼,不吃饭时候缠着人唠嗑,看书习字也要念出来,没人搭理她的时候就自言自语。
赫连尧给气着,又瞪了她们一眼,赫连筝冲他无辜瘪嘴,表示自己已经叮嘱过了,小石妖就这样,天性,没办法。
好在神台距离下头客座稍远,这样的场合,谁也不会乱用神识窥视,小声一些别人也听不见。
赫连尧请罢‘红鸾天尊’,拂尘扫荡祛除污秽之气,杨柳枝沾灵泉水洒净赐福,随后为新人拈香。
赫连筝牵着小石妖走上神台,手持云香,开始致辞,上表天庭,下表九幽,谢天地、祖师。
小石妖知道,这里要大声说话了,幸而她早有准备,要说的话已经打了小抄,赫连筝又施术在她手心覆盖了一层灵膜,避免致辞被手汗晕开。
她双手持香,平举至身前,手心尽量舒展,身后赫连尧见她手心一片小字,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一对小女儿,怎么这么会气人啊!
别把他一把老骨头气死在台上,倒省事呢,红事白事一块办了,还省得客人们跑二趟。
然而赫连尧再生气,也只能忍着不发作,继续主持,奏乐唱经。
又开始念经了,小石妖站一会儿就受不了,扭来扭去,还打哈欠。
高台后的一众乐器班子,又是敲钟,又是拉琴,赫连尧嗡嗡诵经声不绝,小石妖快要睡着了。
赫连筝早有准备,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青枳开始剥。
赫连尧蓦地瞪大一对牛眼,赫连筝视若无睹,整个乐曲班子都闻见了青枳皮的酸苦味道。
乐器班子当然也是涤天宗的小弟子们,他们瞧见了,唇抿死紧,眉头深皱着才能忍住不笑。
赫连尧心血上涌,险些忘了经文下一句,却只能眼睁睁看见赫连筝把剥好的果肉递给那只石妖。
小石妖一整个塞进嘴巴,鼓着腮帮子嚼,酸得脸都皱成了抹布。
这是给她提神用的。
赫连筝是什么人,她多细心啊,为了保证仪式能顺利完成,许多许多可能会出现的意外都考虑到了。
她有一百套应急方案。
吃完了青枳,小石妖如同被一通冰凉的井水从头淋到脚,又恢复了精神,冲她那脸气成猪肝色的公爹甜甜展露笑颜。
只是这青枳醒神是醒神,它酸溜溜,也开胃啊。
小石妖饿了。
赫连筝听见她肚子比乐器班子唱得还响,当着她爹的面,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条牛肉干。
这两人背对着一众宾客,当他面吃完了一只青枳、一袋牛肉干、一包桃片还有七八块花生糖!
吃不算,赫连筝还给她准备了水,以灵力包裹着,捏成一个个红枣大的水球,小石妖吃了这许多,当然也渴了,水球又吃了十来个!
赫连尧险些气绝倒地。
终于唱罢,要行加冠礼了。
两位新人上前三步,站到高台正中,赫连尧为她们发顶莲冠配上金簪。
轮到这只小石妖,她低下头,赫连尧竟然听见她打了声饱嗝!
气死了!
不过整套仪式,也算有惊无险地走完。
最后向红鸾天尊行礼、祖神牌位行礼、向高功法师以及四方宾客行礼。
仪式圆满完成。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自有弟子将众宾客请至宴席。
席上有乐器表演、幻术杂耍、还有结界圈出的一块小场地,可供大家切磋武艺,更有曲水流觞、赛诗会。
宴席要大办三天,另准备了许多小游戏,宗门内弟子们趁机把平日里炼制的丹药、法宝还有武器等,在空地上摆摊售卖。
总之是热闹极了。
距离洞房的时辰还早,赫连筝带着小石妖返回小竹居换了衣裳,又拉着她出去玩。
两人手拉手经过一片空地时,人堆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小石妖定睛一看,竟然是玄霄!
他在地上铺了一块蓝布,布上摆了许多的武器,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
“哟,这是谁啊。”赫连筝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你竟然也舍得把你的这十八房小妾拿出来卖。”
玄霄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没好气道:“不是你让我攒老婆本!”
小石妖连蹦带跳,“玄霄要娶媳妇啦!玄霄要娶媳妇啦!”
玄霄懒得搭理她们,双手拢唇大声吆喝:“卖兵器了,卖兵器了!”
叫卖声吸引了几位年轻的世家弟子,他们围拢过来,赫连筝牵着小石妖退开,却迎面见一黑衣女子怀抱美人缓步踱来。
“哟哟哟,瞧瞧这是谁啊。”
赫连筝遇上了最不想遇见的人,段家堡堡主长女,段明殊。
段明殊仍是一身黑色束袖劲装,墨发高束,腰肢也勒得纤细。
她同样是一名内外兼修,内修火,外修剑。
赫连筝与段明殊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都是内外兼修,也都是习剑。
人们常常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赫连筝是天才,段明殊比她又晚生了二十来年,自然是处处都差一小截。
赫连筝起先对她无感,后来外出历练,宗门大比时,被她阴阳怪气嘲了几句,才记住了她。
两人说仇敌也算不上,自古水火不相容,总之是互相都看不顺眼。
赫连筝不想见她,是不想回忆起上次东极那事——她掐人家屁股,确实有点不地道。
段明殊语气不善,赫连筝想避开,却被她横臂拦住,“俟元君,去哪啊?有个事还想问问你呢。”
“啊,原来是引墨君。”赫连筝假惺惺,“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段明殊笑,“好,却也不好。”
赫连筝不打算接她话,她已经自顾自说下去,“见俟元君觅得佳偶,我高兴。不高兴,是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赫连筝:“啊?”
她手里明明还牵了一个,观其容貌身段,好像就东极城里那名美艳的花魁娘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胡说八道什么?
小石妖也认出她们来了,伸出一根手指,“我好像见过你们。”
段明殊不理,在人来人往的杂货摊子间,含情脉脉凝望着赫连筝,“上次东极一别,已有月余未见,有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想问问俟元君。”
却是小石妖先接话,“你要问她什么。”
段明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问她,我的屁股软不软,她摸起来,手感如何。”
在赫连筝大喜的日子,她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存心找事为难了。
这番话如水入沸油,引得周围人议论纷纷,赫连筝面无表情回头,段明殊笑得邪性,继续扇风点火,“怎么,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她说着话,却忽然感觉屁股被人捏了一把,她低下头,对上小石头一双无邪大眼。
赫连筝心觉不妙,躲闪却已经来不及,屁股也被抓了一把。
小石妖一只手抓一瓣屁股,捏捏,认真比对后给出答案,“你不如我家阿筝软。”
“不过你为什么要说这种奇怪的话呢?”小石妖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
这人在挑拨她跟阿筝的关系,她看出来了,还试图引起大家误会。
她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今天必须要说一句公道话。
“你上次在那什么阁,跟花魁娘子互相抠下面,一边抠一边还啊啊叫,应该是很喜欢的吧?你们既然互相喜欢,你为什么要冤枉我的阿筝呢?”
赫连筝浑身血往脑门冲,眼前出现了好多五彩的小星星,她趔趄两步,身边有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小石妖还没有说完。
“她掐你的屁股,确实是她不对,可当时都是为了救我嘛,我在你的床上,你想拿剑刺我,她迫不得已才掐了你一把,你又没受伤,干嘛这么小器呢?”
段明殊呆成了一尊石像,身边的花魁娘子也抬袖捂住了脸。
花魁娘子只庆幸自己不是今日的主角,这种时候只需要用袖子把脸遮住就好了。
摆摊的小集市安静得针落可闻,小石妖转头四处看,心想当了少夫人就是不一样,大家多给她面子,都静悄悄听她说话呢。
那她今天必须拿出少夫人的派头来,帮她们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这位黑衣裳的大姐。”小石妖正色道:“你想跟阿筝比屁股软,我帮你试过了,确实是她比较软,你就不要为难她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请你吃冰,走到前面去,我们都不要互相嫌弃,好不好?”
风过,漫山树摇,落叶飞卷。
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问:“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
玄霄极低的声音贴着地面随风飘来。
“是冰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