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转眼, 小石妖来到涤天宗已经三个月。

夜里又下过几场小雨,夏末暑热消退,晨间已添了些初秋的凉。

这样的天气尤其好睡, 小石妖却被硬拉起来梳头洗脸,赫连筝给她穿鞋的功夫, 她又靠在床头睡着了。

时间是很可怕的东西,三个月足够改变很多, 小石妖就要成为涤天宗的少夫人, 也让赫连筝给养成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间大废物。

堂堂涤天宗少宗主, 心甘情愿为她鞍前马后,连漱口的毛刷和浓茶水都得给她喂到嘴边。

全部收拾妥当,小石妖瞌睡也醒了大半,赫连筝把她拉到怀里, 吮过她柔软粉嫩的唇, “黄定财和黄娥来了。”

她蓦地来了精神, 眼睛睁得圆圆, “有烤鸭吃了?”

赫连筝微微皱了眉头,按理说清早不该吃这么油腻, 随即想到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忙,要是没给喂饱,典礼她发脾气撂挑子不干, 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行, 吃吧。”赫连筝允了。

“还是阿筝对我最好。”小石妖圈住她脖子蹭脸蛋,在她耳边小小声,“典礼完了, 是不是就要抠我了?”

赫连筝耳朵烧起来, 轻轻“嗯”一声, 小石妖往她怀里贴紧些,“那你轻些好不好,不要把我抠破。”

“不会的。”赫连筝圈在她腰间的手摸了摸光秃秃的指甲盖,她每天都仔细地修剪打磨,时刻准备着呢。

“那我能抠你么,我抠你,你会舒服么?”小石妖又问她。

赫连筝不是小气的人,“你实在想,我也没关系。”

“那到时候再说吧。”小石妖手伸进她衣襟里,“我玩玩这个就起床。”

赫连筝垂着眼皮,任她玩了会儿,小石妖手伸出来,衣裳给她理理好,叹了口气,“还是不如你玩我有意思,而且你这处没有我的大,也没有我的软。”

赫连筝每日晨起,先入定一个时辰,再起床去后山练剑一个时辰,晴霜雨雪从不延误,身上的肉自然是比不得她躺到日上三竿的软。

“小熠生得好。”赫连筝老实说。

小石妖抓起她的手,摸她虎口和指腹处那些略有些粗糙的薄茧,凑到她耳边,“我喜欢你摸我。”

清早八晨,赫连筝给她弄得浑身不自在,起身远离了她,“快些吧,别让人久等。”

外头小院的石桌上,玄霄已经备好了瓜果茶点招待客人,朱雀和斗宿假扮的黄鼠狼夫妻坐在石凳上,戏当然是演得足足。

赫连筝牵着小石妖出来,二妖将故人重逢的喜悦和面对位高权重者时的那份小心拘谨,拿捏得十分到位。

这石妖向来心大,朱雀和斗宿确实也隐藏得好,连赫连筝和玄霄都没有发觉异常,她满脑子都是油亮肥美的烤鸭,当然也发现不了。

其实肆方城里也有好几家烤鸭铺子,玄霄给她带过,她吃着味道不如久安的好,虽然没有浪费,却也吃得不多。

小石妖将要在凳子上坐下,赫连筝眼疾手快在她屁股底下丢了张软垫——天凉了,石凳坐着冰屁股。

朱雀忍不住抬头看了赫连筝一眼,笑道:“少宗主真是体贴。”

果然是本性难移,就算再轮回十次,这石妖脱了鞋叫她跪下来舌忝脚,她也毫不犹豫。

当然,朱雀并不知道,赫连筝私下里已经舔过了。不过说舔确实有些不雅,‘吻’稍显得唯美些。

“阿筝对我可好啦!”小石妖拉着黄娥的胳膊,问她:“你们吃得好不好啊,睡得好不好啊?”

斗宿抹眼泪,“几个月不见,大王竟然都会关心人了。”

也是托这身黄皮的福,再往前推个几百年,两方见面,她哪一次不是又打又骂,还朝人吐口水。

感动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

小石妖满怀期待看着这两口子,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烤鸭怎么还不拿出来?

“好了好了,不啰嗦了。”黄娥从腰间的乾坤袋里取出片好的鸭子,给她一盘一盘摆上,小石妖高兴得直跺脚。

朱雀和斗宿这次没什么任务,就是收到请柬专程来参加婚礼的,两边见面,吃罢早饭,又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玄霄送二妖出小竹居。

小石妖吃饱了饭,便要准备梳妆了,大典未时二刻开始。

朱雀闷头往前走,袖子里摸出一块透明的小石头,驻步借着白亮的太阳光看,不由叹气。

“她们离开东极的时候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赫连筝到底怎么回事,她以前爬床可爬得溜得很。”

斗宿抓抓后脑勺,“今夜后再看吧,她如今身份不同,当然不似从前那般没教养了,矜持一些也是正常的。”

说到教养,朱雀陷入沉思,半晌道:“确实,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她两个徒弟都没什么教养,是一个比一个素质差。”

斗宿:“就是就是。”

朱雀和斗宿离开不久,小竹居又迎来了新客人,岚溪照、荣锦,还有岚小召。

岚小召纯粹是来凑热闹,岚溪照和荣锦是来为小石妖梳妆,不过在此之前,荣锦还得收一笔账。

趁着大家伙都在,荣锦在书案上先摆了一面铜镜,随后取出一颗小金豆,将豆子投入镜中。

镜面上水波纹荡漾,小石妖指着,“这不是戒律堂那个那个,那个么?”

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哪个,就不作解释了。

荣锦道:“没错,这些都是我是从戒律堂收集来的罪证。”

赫连筝不解:“罪证?”

岚溪照冷笑两声。

这俩人还没和好,此时相聚在一处,不过碍于宗主之命以及赫连筝和小石妖的面子,都当彼此是不存在。

荣锦不理,只道:“玄霄,过来看镜子。”

怎么又有他的事?玄霄不情不愿走过来,弯腰一看,镜中显出他在百草园爬树为阿呢朵摘石榴那一幕。

画面循环显现,镜中人上树下树摘石榴不停。

荣锦道:“这棵树是本长老十日前,专门从宅邸移植到百草园,这可不是一颗普通石榴,而是三百年才一开花结果的红玛瑙,知道么?这可是红玛瑙石榴,一颗成熟的果实,价值三千上品灵石!”

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赫连筝长长“哦”了声,“原来是讹人呐。”

荣锦哼笑,“不错,就是讹人,可那又怎么人,铁证如山,给钱吧。”

百草园那个地方,靠近客居,荣锦趁着宗门里办喜事,专门把树移栽过去,为此还出钱请戒律堂弟子专门安了个小天眼,专用来监视。

来参加婚宴的宾客人品良莠不齐,还真有那素质差的,瞧见人家石榴长得好,夜里偷摘了去。

荣锦发现少了果子,直接拿着铜镜和金豆子去客居找人赔钱,这两天靠这棵石榴树,是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没想到,这些倒霉蛋里面,居然也有玄霄。

玄霄哪能想到这是个陷阱,此时大呼倒霉,“这明明就是一棵普通的石榴树!哪是什么红玛瑙,要这许多钱啊,荣长老,你怎么连自家人也坑。”

荣锦“哈”一声,“你们少宗门讹我钱的时候,可没想到跟我是一家人。谁跟你是一家人,你趁早醒醒吧。”

她摊个巴掌只管要钱,玄霄绞着衣服边看向赫连筝,“少主——”

赫连筝干脆道:“我没钱。”

岚小召趴在窗台上,“我二娘的钱,以后都要用来养我大娘了,她不会给你钱的。”

玄霄汗都急出来,赫连筝问他:“宗门里没有给你发俸么?”

玄霄:“发是发了……”

赫连筝:“那钱呢?”

小石妖也问:“你钱呢?你可别说让我吃了,桃片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玄霄道:“我花了。”

赫连筝问:“花哪去了?”

玄霄低头:“买材料,铸武器了。”

他有收集武器的癖好,平日里常搜罗一些失传的兵器谱,有了钱和材料便拿着图谱到酉乾门找人铸造。

也确实炼出了一些不错的兵器,都好好收在屋子里头,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坐在院子里擦。

玄霄奉薪不低,几乎与长老持平,赫连筝平日里待他也不错,可两百多年,当真是一点家底没攒下,连三千上品也拿不出来么?

“我没有钱,我前日发的奉,刚铸了一对峨眉刺,现在是真没钱。”玄霄请求荣锦:“能不能先欠着?”

荣锦半步不让,“不行,不给欠,你找赫连筝借,你欠她的去。”

赫连筝:“我不借。”

她也来气,“两百多岁的人了,还成天在那玩兵器,也不知道给自己攒点老婆本,你玩兵器,夜里怎么不抱着那兵器睡去。”

玄霄:“我是抱着兵器睡的呀。”

赫连筝:“那你下半辈子跟兵器过吧。”

玄霄:“前半辈子不也这么过的?”

荣锦手指头点:“你这个人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赫连筝:“没钱就去死。”

荣锦:“不能死,要死也还了我钱再死。”

玄霄发愁,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恰在此时,院外传来清脆铃声,伴随着少女泉水般叮咚的嗓音。

“我替他给吧。”

众人齐齐望向窗外,不是阿呢朵还能是谁呢。

阿呢朵走到窗边,日光下,肌肤散发出灵石一样耀眼璀璨的光芒,她笑盈盈看着玄霄,“石榴是我让他摘的,我来替他给。”

“哎呦喂——”

众人起哄。

男人没有钱,只能吃软饭,玄霄被屋里这帮老娘们儿哄得臊皮,抬袖遮脸,娇羞跑走。

荣锦担心阿呢朵也跑了,赶忙追出去要钱。

岚溪照冷嗤:“小家子气气。”

荣锦拿了钱回来,收起桌面上铜镜,“哼,小家子气就小家子气呗,反正现在以身抵债的不是我了,咱自食其力,不会再轻易上别人的当。”

岚溪照正要开口反驳,赫连筝两指轻叩桌面,十分不耐烦,“吵架滚出去吵。”

荣锦捞起木梳给小石妖梳头,“不吵,吵什么,咱最是大度佛性。”

岚溪照长长吸了口气,扬眉,微笑,若无其事去给小石妖拿喜服。

两个人虽是不说话,配合却很默契,梳头、上妆、穿衣,不过小半个时辰,小石妖便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喜袍并非是传统的大红,主要以霁青和柚黄两色为主,对襟长披,袖长随身,其上以金银两线绣日月星辰、仙鹤麒麟,红紫蚕丝绣八卦宝塔。

菱花铺底,满背绣双狮戏球,整体形气饱满,绣工精湛绝伦,华贵不显庸俗。

小石妖头顶也不似凡间那般,要插满许多的珠翠,岚溪照给她梳了个髻,戴金镶玉莲花冠,脑后黑发披拂着,长长垂直腰际。

两人喜服除了尺寸长短,其余大差不差,连发饰也一模一样,赫连筝难得穿这种繁复的样式,小石妖偷瞟她一眼,捂嘴笑:“阿筝穿着比我好看。”

赫连筝常年习武,是要比她挺拔些,不过这种时候,就不比美了,赫连筝问她:“致辞都抄下来了么?”

小石妖一拍脑门,对啊,致辞还没抄!

岚溪照两条眉毛拧成线团,“抄?合着这一个月,她是一句没背下来是吧!”

“哎呀呀,还说这些干什么。”荣锦赶忙到书案边研墨,赫连筝铺开黄绢宝卷,指出要抄写的内容。

小石妖提笔,在手心里写字。

“你们、你们……”岚溪照险些给她们气晕,“这样的大事也敢马虎,要出了差池该如何是好!”

院子外头岚小召大声嚷嚷,“鸣锣敲钟了,时辰到,大典开始了!”

“别急别急,慢慢抄。”赫连筝安抚。

小石妖终于抄罢,手心已经密密麻麻一大片,她鼓着腮帮子呼呼吹干,外头一帮女弟子呼喊着涌进来,荣锦抓着两人胳膊出去,急匆匆往人堆里塞。

一帮人簇拥着她们走出小竹居,一路抛撒花瓣,来到三清殿前。

涤天宗是道门,道家婚礼比凡间更为繁琐,不亚于一场大型的斋醮科仪。

红毯直铺到殿前,两侧黑压压的人头,坐满了前来观礼的宾客。

赫连筝牵起小石妖的手慢慢走过大红地毡,小石妖瞧着人多热闹,笑嘻嘻伸出手打招呼,赫连筝提醒,“小抄!”

她“哦”一声赶忙把手缩回来,捂住嘴巴,“差点被人发现了!”

赫连筝低声:“不要说话了。”

小石妖用力点头,赫连筝又提醒,“脑袋也不要动来动去。”

她不服气,“你让我别说话,你还一直说话。”

赫连筝:“我是让你头不要动。”

小石妖:“那我不能说话,只能点头了呀。”

赫连筝:“……好了,不要说话了。”

小石妖:“切。”

见她不高兴,赫连筝怕她待会儿上台撒泼,只能哄:“乖乖的,好好跟着我做完,晚上有席吃。”

小石妖:“吃什么?”

赫连筝:“水晶肘子。”

小石妖这才高高兴兴的了。

行至殿前,高台上,赫连尧着紫金氅衣,扮高功法师亲自主持,踏步虚,奏乐焚香,请神主婚。

一对新人立在下头,叽叽咕咕,赫连尧瞪了她们一眼——真是没规矩,什么场合还一个劲儿说话,晚上躲被窝里说个够,谁拦着?

“你爹瞪我们。”小石妖又说。

她这嘴是一天到晚都闲不下来,吃饭时候忙着咀嚼,不吃饭时候缠着人唠嗑,看书习字也要念出来,没人搭理她的时候就自言自语。

赫连尧给气着,又瞪了她们一眼,赫连筝冲他无辜瘪嘴,表示自己已经叮嘱过了,小石妖就这样,天性,没办法。

好在神台距离下头客座稍远,这样的场合,谁也不会乱用神识窥视,小声一些别人也听不见。

赫连尧请罢‘红鸾天尊’,拂尘扫荡祛除污秽之气,杨柳枝沾灵泉水洒净赐福,随后为新人拈香。

赫连筝牵着小石妖走上神台,手持云香,开始致辞,上表天庭,下表九幽,谢天地、祖师。

小石妖知道,这里要大声说话了,幸而她早有准备,要说的话已经打了小抄,赫连筝又施术在她手心覆盖了一层灵膜,避免致辞被手汗晕开。

她双手持香,平举至身前,手心尽量舒展,身后赫连尧见她手心一片小字,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一对小女儿,怎么这么会气人啊!

别把他一把老骨头气死在台上,倒省事呢,红事白事一块办了,还省得客人们跑二趟。

然而赫连尧再生气,也只能忍着不发作,继续主持,奏乐唱经。

又开始念经了,小石妖站一会儿就受不了,扭来扭去,还打哈欠。

高台后的一众乐器班子,又是敲钟,又是拉琴,赫连尧嗡嗡诵经声不绝,小石妖快要睡着了。

赫连筝早有准备,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青枳开始剥。

赫连尧蓦地瞪大一对牛眼,赫连筝视若无睹,整个乐曲班子都闻见了青枳皮的酸苦味道。

乐器班子当然也是涤天宗的小弟子们,他们瞧见了,唇抿死紧,眉头深皱着才能忍住不笑。

赫连尧心血上涌,险些忘了经文下一句,却只能眼睁睁看见赫连筝把剥好的果肉递给那只石妖。

小石妖一整个塞进嘴巴,鼓着腮帮子嚼,酸得脸都皱成了抹布。

这是给她提神用的。

赫连筝是什么人,她多细心啊,为了保证仪式能顺利完成,许多许多可能会出现的意外都考虑到了。

她有一百套应急方案。

吃完了青枳,小石妖如同被一通冰凉的井水从头淋到脚,又恢复了精神,冲她那脸气成猪肝色的公爹甜甜展露笑颜。

只是这青枳醒神是醒神,它酸溜溜,也开胃啊。

小石妖饿了。

赫连筝听见她肚子比乐器班子唱得还响,当着她爹的面,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条牛肉干。

这两人背对着一众宾客,当他面吃完了一只青枳、一袋牛肉干、一包桃片还有七八块花生糖!

吃不算,赫连筝还给她准备了水,以灵力包裹着,捏成一个个红枣大的水球,小石妖吃了这许多,当然也渴了,水球又吃了十来个!

赫连尧险些气绝倒地。

终于唱罢,要行加冠礼了。

两位新人上前三步,站到高台正中,赫连尧为她们发顶莲冠配上金簪。

轮到这只小石妖,她低下头,赫连尧竟然听见她打了声饱嗝!

气死了!

不过整套仪式,也算有惊无险地走完。

最后向红鸾天尊行礼、祖神牌位行礼、向高功法师以及四方宾客行礼。

仪式圆满完成。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自有弟子将众宾客请至宴席。

席上有乐器表演、幻术杂耍、还有结界圈出的一块小场地,可供大家切磋武艺,更有曲水流觞、赛诗会。

宴席要大办三天,另准备了许多小游戏,宗门内弟子们趁机把平日里炼制的丹药、法宝还有武器等,在空地上摆摊售卖。

总之是热闹极了。

距离洞房的时辰还早,赫连筝带着小石妖返回小竹居换了衣裳,又拉着她出去玩。

两人手拉手经过一片空地时,人堆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小石妖定睛一看,竟然是玄霄!

他在地上铺了一块蓝布,布上摆了许多的武器,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

“哟,这是谁啊。”赫连筝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你竟然也舍得把你的这十八房小妾拿出来卖。”

玄霄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没好气道:“不是你让我攒老婆本!”

小石妖连蹦带跳,“玄霄要娶媳妇啦!玄霄要娶媳妇啦!”

玄霄懒得搭理她们,双手拢唇大声吆喝:“卖兵器了,卖兵器了!”

叫卖声吸引了几位年轻的世家弟子,他们围拢过来,赫连筝牵着小石妖退开,却迎面见一黑衣女子怀抱美人缓步踱来。

“哟哟哟,瞧瞧这是谁啊。”

赫连筝遇上了最不想遇见的人,段家堡堡主长女,段明殊。

段明殊仍是一身黑色束袖劲装,墨发高束,腰肢也勒得纤细。

她同样是一名内外兼修,内修火,外修剑。

赫连筝与段明殊之间有许多相似之处,都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都是内外兼修,也都是习剑。

人们常常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赫连筝是天才,段明殊比她又晚生了二十来年,自然是处处都差一小截。

赫连筝起先对她无感,后来外出历练,宗门大比时,被她阴阳怪气嘲了几句,才记住了她。

两人说仇敌也算不上,自古水火不相容,总之是互相都看不顺眼。

赫连筝不想见她,是不想回忆起上次东极那事——她掐人家屁股,确实有点不地道。

段明殊语气不善,赫连筝想避开,却被她横臂拦住,“俟元君,去哪啊?有个事还想问问你呢。”

“啊,原来是引墨君。”赫连筝假惺惺,“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段明殊笑,“好,却也不好。”

赫连筝不打算接她话,她已经自顾自说下去,“见俟元君觅得佳偶,我高兴。不高兴,是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赫连筝:“啊?”

她手里明明还牵了一个,观其容貌身段,好像就东极城里那名美艳的花魁娘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胡说八道什么?

小石妖也认出她们来了,伸出一根手指,“我好像见过你们。”

段明殊不理,在人来人往的杂货摊子间,含情脉脉凝望着赫连筝,“上次东极一别,已有月余未见,有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想问问俟元君。”

却是小石妖先接话,“你要问她什么。”

段明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问她,我的屁股软不软,她摸起来,手感如何。”

在赫连筝大喜的日子,她说出这样的话,就是存心找事为难了。

这番话如水入沸油,引得周围人议论纷纷,赫连筝面无表情回头,段明殊笑得邪性,继续扇风点火,“怎么,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她说着话,却忽然感觉屁股被人捏了一把,她低下头,对上小石头一双无邪大眼。

赫连筝心觉不妙,躲闪却已经来不及,屁股也被抓了一把。

小石妖一只手抓一瓣屁股,捏捏,认真比对后给出答案,“你不如我家阿筝软。”

“不过你为什么要说这种奇怪的话呢?”小石妖现在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了。

这人在挑拨她跟阿筝的关系,她看出来了,还试图引起大家误会。

她绝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今天必须要说一句公道话。

“你上次在那什么阁,跟花魁娘子互相抠下面,一边抠一边还啊啊叫,应该是很喜欢的吧?你们既然互相喜欢,你为什么要冤枉我的阿筝呢?”

赫连筝浑身血往脑门冲,眼前出现了好多五彩的小星星,她趔趄两步,身边有人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小石妖还没有说完。

“她掐你的屁股,确实是她不对,可当时都是为了救我嘛,我在你的床上,你想拿剑刺我,她迫不得已才掐了你一把,你又没受伤,干嘛这么小器呢?”

段明殊呆成了一尊石像,身边的花魁娘子也抬袖捂住了脸。

花魁娘子只庆幸自己不是今日的主角,这种时候只需要用袖子把脸遮住就好了。

摆摊的小集市安静得针落可闻,小石妖转头四处看,心想当了少夫人就是不一样,大家多给她面子,都静悄悄听她说话呢。

那她今天必须拿出少夫人的派头来,帮她们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这位黑衣裳的大姐。”小石妖正色道:“你想跟阿筝比屁股软,我帮你试过了,确实是她比较软,你就不要为难她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请你吃冰,走到前面去,我们都不要互相嫌弃,好不好?”

风过,漫山树摇,落叶飞卷。

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问:“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

玄霄极低的声音贴着地面随风飘来。

“是冰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