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涤天宗山门前落了好大一场雪, 雪絮飘飘洒洒,不过一刻钟便落了竖掌厚。

赫连筝负气离去,小石妖却没有立即跟上, 她看看前,又看看后, 还是决定留在山门前玩雪。

阿筝专程下雪给她玩呢,这天气雪还存不住, 现在不玩马上就没有了!

玄秉看看山门前这道深壑, 又看看跑来跑去滚雪球的少夫人, 无奈摇头叹气,招招手示意小红,“你先随我去测试灵根吧。”

其余弟子扫雪的扫雪,修台阶的修台阶。

石妖又跑进树林, 小红一步三回头, 玄秉心中再次为她默哀——得罪了我们少宗主, 以后可没你好日子过了。

法力随赫连筝的离去消失, 头顶黑云散去,阳光重新普照大地, 小石妖堆出的雪人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清水,她没得玩了,只能悻悻返回。

小竹居, 赫连筝书案边作画, 将幻境中所见的几个标志性场景绘下,又向玄霄详细描述其中细节,命他亲自跑一趟久安, 去李家村核实情况。

三百年前, 是不是真有三名师徒关系的少女住在山脚下的草屋里。

玄霄领命离去, 赫连筝抬眸看向窗外,感觉到那石妖已经进入竹林范围。

她掐着时间,从她离去到现在,整整过去半个时辰。

这石妖根本就不拿她当回事。

好,很好,非常好。

小石妖蹦蹦跳跳进屋来,瞧见赫连筝站在书案边,一点没个自觉,喊了声“阿筝”,黏糊糊就要贴上去抱她。

赫连筝本来是不打算理会,在她靠近的瞬间,感觉到她袖口裙摆一片湿润,小手也冰凉,不由得蹙眉。

“我好冷,你快抱抱我。”小石妖玩雪玩得脚指头都木了。

赫连筝不语,牵着她手来到后山灵泉,往水里丢了宝珠,待水温升上来,小石妖自觉脱了衣裳下去泡澡,赫连筝为她准备好干净的换洗衣裳,便即离开。

石妖泡完澡回到小竹居,院子里饭菜已经布下,她进屋去喊,赫连筝坐在案边书书写写,头也没抬,“不吃。”

“那玄霄呢?”她又问。

赫连筝声线没有起伏,“出去了。”

好吧,那她只能自己吃了。

赫连筝抬眼,那石妖当真不管她了,自己端起碗吃饭。

因着下午吃多了零食,这时倒不是很饿,也可能是看见幻境里粗放的自己,终于知道反省,有刻意注意吃相,小箸夹菜,细嚼慢咽,模样十分乖巧。

感觉到屋中人目光,小石妖仰脸,冲她歪头笑,“阿筝,来陪我吃饭吧。”

赫连筝抬手挥闭了窗户,直接来个眼不见为净。

小石妖不以为意,桌上碗碟吃得溜净,手帕抹抹嘴巴,院子里喊:“阿筝,我去戊定门找岚小召玩了,你去不去?”

连喊了几声,屋里都没动静,石妖便甩甩手走了。

玉筝交予她,赫连筝不用再施术探查储物镯,只需闭上眼睛,凝神片刻就能感觉到她的方位,果然是朝着戊定门方向去了。

世上最憋屈的事莫过于此:你等着犯错的那一方醒悟忏悔,自己因此也受尽了煎熬折磨,可人家根本就没意识到哪里做错,照样好吃好睡。

赫连筝那个气啊,气得胸口疼。

小石妖一直玩到深夜才回家,她往常偶尔也这么晚,赫连筝久等她不来,便会亲自出门去寻。

这次没有,小石妖倒也不觉有甚,反正她认得回家的路,不用每次都要人接。

进得房中,她发现赫连筝还坐在书案边写写写,歪个脑袋凑过去看,见人忙着,很识趣没有出声打扰,自己出去舀水洗脸洗脚。

她现在已经很独立,不是特意想撒娇犯懒,并不是什么都得要人伺候。

赫连筝等了她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只等来一句“我先睡了嗷”。

浓墨滴落在宣纸,缓缓向四周晕开,赫连筝搁下笔,收了书卷,起身去后山沐浴。

待回转房中,小石妖还没睡,坐在床上玩弟子们孝敬她的小玩具。

赫连筝过来拿了自己的枕头便走,小石妖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你去哪呀。”

赫连筝不答,枕头搁在外间竹榻上,和衣而卧。石妖追上去,挠头,“你想在这里睡呀。”

赫连筝翻个身背对她。

小石妖噘噘嘴,现在夜里有点冷了,竹榻又硬邦邦,不好睡,她要不要过来陪她呢?

没犹豫多久,小石妖还是举了莲灯过来,在赫连筝身边躺下,还贴心给两个人盖上被子。

赫连筝从始至终一动不动,从她进屋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小石妖躺了会儿,不老实,手伸过去搂住她的腰,在她耳朵边吹气,“阿筝,我们来那个。”

她爬过去,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人肩窝,伸出舌头细细地舔,赫连筝偏脸,横臂隔开她,“别碰我。”

石妖不听,又去吻她的嘴唇,抓住人手往自己身上带,赫连筝用力推开她,“说了别碰我。”

竹榻窄小,仅能容一人平躺,赫连筝这一推,直接把人家推到地上,她心中一跳,立即坐起来,小石妖双手撑地,不可置信看着她,“你为什么推我。”

想拉她起来,想抱她,忆起幻境中悬崖边那幕,滔天的委屈再次席卷,赫连筝难以保持理智,“你为什么要丢掉我。”

“我什么时候丢掉你了。”小石妖自己爬起来,拍拍屁股。

莲灯映照下,她眸中泛起点点星亮,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可你就是丢掉我了,把我带到悬崖边,还要将我推下去,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小石妖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她烦躁抓了把头发,“那是假的!是幻境!”

赫连筝垂眸不语,即使知道是幻境,她还是感觉难过。

她或许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希望她来哄哄她。

可小石妖哪懂这个,她摆事实讲道理:“你自己跟我说,幻境是假的,不能当真,坚持本心就能通过试炼。现在你又这样说,你真是莫名其妙,不可芋头。”

赫连筝:“幻境是假的,但我还是因此受伤害了。”

小石妖围着她左看右看,“你哪里受伤,你不是好端端的,还在山门前劈了条大沟。”

赫连筝抬起头,“所以你就一点错没有么。”

小石妖:“我哪错了。”

赫连筝:“你根本没有意识到错。”

小石妖大吼:“我根本没有错!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说我!”

她哪做错了?她没有错,是赫连筝自己有病,还拿她撒气。

小石妖也觉得委屈,端起莲灯就要走,赫连筝想留住她,又拉不下面,抢声:“灯是我的。”

小石妖端起灯盏的手松开,想想气不过,伸手一推,灯芯宝珠咕噜噜滚到竹榻上。

她气冲冲回到卧房,往床上一滚,扯被蒙住头,大声喊:“讨厌你!我再也不要跟你说话了。”

赫连筝跪坐在竹榻上,知道她夜里怕黑,想想还是把灯给她还回去。

小石妖躲在被子里头,待她一走,立即翻身爬起来,扬手把灯丢到窗户外面。

灯球滚到菜地里,失了灯座灵力供应,很快就熄灭了。

赫连筝门口静立了片刻,连竹榻也不睡了,开门走出屋子,去闭关的石洞。

听见门口动静,小石妖冲出去,赤足站在廊下,瞧见赫连筝远去的模糊背影,朝着她大声喊:“你走了就别回来!”

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石妖用力关上门,提裙“咚咚”跑回卧房,跳上床蒙头睡觉。

赫连筝,狗东西!王八蛋!小石妖越想越气,床上活鱼上岸一样死命扑腾。

“气死了!”

这天夜里,没有下雨,小石妖却又开始做梦。

这是第四个梦了。

她清醒的时候,并不记得梦中的人和事,唯有入梦时,才能忆起前面几个梦的内容。

她渐渐掌握了规律,发现梦是反着来的,第一个梦是她不小心从天上掉下去,第二个是被人发现逃跑,第三个是从石中苏醒,有许多人称她为小神女。

反过来看,便是先从石中苏醒,再溜出宫殿,最后才逃跑。

那么第四梦呢?应该是发生在苏醒之前,会是导致她沉睡的原因么?

小石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白玉床上,这张床有小竹居的罗汉床五六个大,被褥是柔软的云朵,她半个身子都陷在云里,睡得浑身热烘烘、暖融融。

几名小仙娥撩开纱帐走进来,伺候她梳洗,为她挽发穿衣。

她不想被陌生人碰,欲挣脱她们,却发现自己不能张口说话,也不能反抗。

咦,这是怎么回事,小石妖心里纳闷,难道又变成石头啦?可这次她是有手脚的呀。

这一次,她变成了旁观者。

身边的小仙娥都穿着一样的白裙子,梳一样的头,她分不清谁是谁,也记不住名字,十几个人进来围着她忙活,她头上的珠翠越来越多,身上的衣裳也越来越厚。

上一次这么隆重,还是跟赫连筝成婚呢,小石妖心中暗喜,难道她在天上也跟阿筝成过婚么?

说不定呢,从第一次在山上见阿筝,她便有一种四个箱子的感觉,阿筝兴许也是,所以才会对她那么好。

梦中的场景和人太过逼真,小石妖觉得,这或许是她已经遗忘的经历,第三梦的时候,朱雀不是说过她沉睡之后就忘记了很多事么?还赶走那些叽叽喳喳的小仙娥,说以后有的是时间。

她一定是忘记了很多事情。

忘记对于小石妖来说并不稀奇,她的脑子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记事,只在意当下的感受。

所以,现在是第四梦了,狗日的赫连筝该出现了吧,再不出来她真的要发脾气了。

小仙娥们终于为她穿戴好,她不能低头,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不过想来这身装扮应当是很华丽的,她脑袋上像顶了口大缸,死沉死沉的。

小仙娥们搀扶着她走到大殿门口,迈出门槛,却不再继续送了,小石妖独自一人站在门前,听见身后传来隐隐的哭声。

这个她知道,送嫁嘛。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她在李家村参加过两次婚礼,娘家人都是要送嫁的,送嫁是得哭。

嗐,那就让她们哭去吧,小石妖满不在乎想。

她只希望快点见到赫连筝,这个家伙不知道在天上做的什么官呢,排场还挺大,也不来接她,竟然要人家自己去找。

小石妖迈步往前。

鹊渚峰是耸立在天河上的一座孤峰,峰顶瑶仙台,是女娲娘娘曾经炼石补天的地方。

上古时期,水火二神大战,天柱倾,天河泄,致人间水患。

天河弱水,鸿毛不浮,飞鸟难渡,落入人间便能一捧化万倾。

人间界生灵涂炭,女娲娘娘采石炼石,耗尽神力修补天隙,最后还余下一块补天石,这块补天石,便是后来住在仙宫里的小神女。

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小神女——妙璞元君。

鹊渚峰镇压在天河与人间的交界处,也是当年被捅破的天隙之处,余下这块补天石的职责,便是每隔个万八千年的,献祭修补一次天隙。

然而每补一次天,神石的力量便会减弱一分,补天石诞自上古,幽幽岁月,沧海桑田,天上人间已经没有足够的混沌灵气为它补充。

星宿府的神仙们就想到一个办法,在人间修建女娲祠、娲皇宫,为神石收集愿力香火,补充它的力量。

就这样,原本无智的神石,因听多了凡人的祈愿,吸收了足够的香火,慢慢修出人身。

小神女拥有许多世俗的愿望,爱享受,贪吃、贪玩、贪睡,喜欢漂亮的宝石美玉,还十分调皮捣蛋。

可谁叫她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小神女呢,天帝陛下也只能宠着她,封号妙璞元君,为她修建仙宫,分拨仙侍,尽力满足她的一切愿望,还指派了神官来管教她,整个星宿府都是她的后花园。

大家都哄着她,惯着她。

可她享受的诸多好处,只因着无尽的轮回献祭。

每一次献祭,小神女散尽神力,都会失去所有的记忆,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死过了多少次。

每一次,大家都告诉她,只是去玩玩,很快就能回来。

这一天又来了,天真懵懂的小神女还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她走出仙宫,发现地上铺着红毯,两侧簇拥着白玉的仙草,红玉的珊瑚,有许多身穿金甲足踏云靴的天兵,头顶还飘洒着花瓣。

哇,她的婚礼这么大排场呀,小石妖心中得意。

叫那什么筝睁开她的狗眼好好看看,她在天上的婚礼,可比在涤天宗隆重多了!

那家伙肯定早就吓得腿软了吧,哈哈,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同她吵架发脾气。

小石妖沿着红毯一直走、一直走,终于走到尽头。

她来到一座虹桥面前,低头看去,万丈高峰下,天河水如咆哮的猛兽,流争喧豗,激烈翻涌拍打着岩壁,卷起雪白的飞沫。

她抬起头,看见更高更远的天昏暗着,黑云沉沉下压,像一张肃穆的脸庞,也像一双威严的眼睛,逼视着她。

她忽然感到恐惧,无边的恐惧。

她不受控制走上虹桥,前面朱雀站在虹桥正中迎接她,她没有看见赫连筝。

那个总是对她板着脸,捂着心口被她气得够呛,偶尔也会笑得很温柔的赫连筝。

难道不是成婚?小石妖暗暗思忖。

很快,她来到朱雀面前,她看见她换了新的官袍,新的纱帽,帽子上镶嵌了许多细小的红色宝石,她想伸出手摸一摸,却被朱雀先握住了手。

“殿下,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

手背温热湿润,是泪,小石妖不解,想问她你哭什么。

“你哭什么?”

她惊讶捂住嘴巴,又举起双手,“欸,我可以动了,我可以说话了。”

朱雀捧住她的手,贴在脸颊,“殿下,我会想你,每天都想你。”

“你为什么也要哭?”小石妖奇怪,到底是不是在送嫁呀。

“赫连筝在哪里?”她转头四处看。

“她在下面等你呢。”朱雀温柔地看着她,眸中却蓄满了泪水。

小石妖一指虹桥下,“下面?是哪里?”

“是人间。”朱雀道。

“啊!我知道了!”小石妖机智竖起一根手指,“她不能上来,在下面等我,对不对?我就知道,她是肉体凡胎,我在小红的幻境里就看到了。”

哼哼,这个赫连筝,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凡人嘛,等到了人间,她一定要好好嘲笑她。

朱雀顺从道:“是的,她已经等了很久,剩下的路,只能殿下一个人走了。”

“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走。”小石妖无所谓地摆摆手。

她抬起头,看见厚重的黑云之上,透出金光,一声悠扬的钟响,伴随女子悠长温婉细语。

“去吧——”

“去吧——”

小石妖拎起裙摆,面对涛澜汹涌的天河水,义无反顾跳下虹桥。

她飞速下坠、下坠,长发衣袂飞卷,像开在早春的一束山桃花,还没来及完全绽放,又凋零在寒风中。

“赫连筝!赫连筝!”

她呼喊出声,感觉有些不对劲,朝上伸出手,却只是徒劳,她仍是止不住地坠落。

她看见自己手心变得透明,里面清晰显出血管、骨骼和经络的纹路。

渐渐这些又全都看不见,她的手掌没有了,衣裙也化作星光。

这不是婚礼,她们骗了她,小石妖终于明白过来。

她悲伤的想,她或许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阿筝了。

没有任何声响,她周身神力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彩,点点流光如烟花坠落在水面,平复汹涌的天河,驱散阴霾,使金乌的光芒重返人间。

“咚——”

“咚——”

“咚——”

九天之上,奏响梵音,哀神女祭天。

赫连筝独自歇在闭关的石洞,夜间惊醒,感觉心跳得厉害,十分不安。

她心中始终记挂着那石妖,不由自主起身离开石洞,返回小竹居,在院子里捡回莲灯。

站在榻边,赫连筝看见小石妖双眼紧闭,眉头深皱,似乎被魇住了,梦中不住地哭喊,叫她的名字。

“小熠!小熠!”赫连筝晃她不醒,伸出手按在她肩膀,两指点在她额心,施以醒神咒。

小石妖却始终无法醒来,赫连筝只能上榻,将她拥在怀里,一边给她顺背,一边继续施咒。她仍是哭喊不停,却渐渐没有方才那样激烈,也不再抗拒挣扎。

终于,她安静下来,幽幽睁开眼睛。

赫连筝将莲灯凑近了看她,目光充满了担忧,“小熠,你怎么了。”

看清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小石妖立即“哇”一声哭出来,扑进她怀里,两只手紧紧圈住她脖子,“阿筝,我的手没有了,我的手没有了……”

赫连筝赶忙查看她的手,她哭叫不停,“手没有了,不能拿筷子吃饭了,我该怎么办——”

将她两条胳膊从上到下都摸个遍,赫连筝确定她并没有受伤,握住她手腕送到她面前,“手还在,你的手还在!”

小石妖看见面前的这双手,愣了愣,“不,这是鸡爪子。”

“啊?那你咬一口。”赫连筝把鸡爪子塞她嘴里。

她果真张嘴咬了,“啊”一声,“疼。”

“这是你的手,还在,两只都在。”赫连筝使劲晃着她的两只手,“你再看看呢?”

“还在,真的还在。”她两手交叠,捧在心口,虚弱靠在赫连筝怀中,眼泪仍是汹涌不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没有手了。”

赫连筝紧紧拥住她,“不要怕,只是做噩梦了。”

“我好疼啊,我好疼,我浑身都疼,你真是一个大畜生,你干什么总是欺负我……”她话也说不清楚,一边哭一边骂。

赫连筝拿她毫无办法,她现在这种状态,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任其辱骂。

她哭累了,蜷成小小一团又沉沉睡去,赫连筝将她在榻上放平,搓了个水团为她洗净脸上泪痕,担心她哭久了脸疼,又涂抹润肤的膏脂。

下半夜,她没有再做梦,一直睡得很熟,赫连筝守在榻边不曾离去,连早课也推到下午。

她几乎是一夜未睡,天快亮的时候,实在是困极,才和衣在她身边躺下。

那妖女早晨醒来,后半夜噩梦、哭喊,人家抱着她哄睡的事全然不记得,只记得赫连筝凶她还推她。

她瞪圆眼睛,鼓起腮帮子,抬脚就把赫连筝踹下床。

赫连筝惊醒,后腰磕在脚踏上,疼得钻心,榻上那石妖还指着她骂,“你回来干嘛!你给我滚出去,谁准你进我屋,你滚去你的石洞睡!”

赫连筝捂着后腰爬起来,指着她,气得手抖,“你、你怎么能忘恩负义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