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杜太贵妃脱口而出的惊叫声,令贴身女官赵春很是无语。
李中易被冷落在行宫门前,长达一个多时辰,这也能叫作来得快么?
不过,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谁叫杜太贵妃一不留神,碰翻了茶盏,把她自己的右手给烫破了皮呢?
杜太贵妃被烫伤之后,赵春拿来了手帕子,手忙脚『乱』的替她上了『药』膏,并包扎了伤处。
只是,伤处虽然被包扎了,但杜太贵妃的肌肤太嫩了,一直噙着热泪,哀哀的呼疼。
一众女官们想要请医官来瞧瞧,杜太贵妃却死活不答应,她若是病了,李中易必定要求见曹王本人。
水总是往下流的,母爱在大多数情况下,的确深似海!
不过,形势比人强,该来的总会来!
被忘在宫门外的李中易,终于被女官们想起之时,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李中易缓步迈上台阶,走到殿门前,门前的女官赶忙蹲身,毕恭毕敬的裣衽行礼:“拜见李相公。”
“罢了。”李中易虚抬右手,却见女官迟迟不肯起身,便知女官心里害怕。
李中易一阵无语,他又不是吃人的猛虎,又这么可怕么?
自从杜太贵妃和曹王被迎来齐州之后,李中易一直恪守人臣之礼,没有大事绝不去打扰她们母子的安逸生活。
不管是好吃的,好穿的,还是好玩的,李中易一直按照开封宫里的规矩,竭力予以供奉,没有丝毫的马虎或是敷衍。
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李中易暗自摇头,对于杜太贵妃的忧虑,他倒也知道的很清楚,她不就是担心他借着曹王的名义举兵成功之后,再过河拆桥的把曹王给宰了么?
“麻烦通禀一声,就说臣李中易有要事面见曹王殿下。”李中易原本想马上去见杜太贵妃,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
李中易绝无杀害曹王的想法,然而,杜太贵妃却死活不肯相信。
既然,杜太贵妃的软肋就是曹王的生死,李中易索『性』攻其必救。李中易临时改变主意,主动提出要拜见曹王,就是要看看杜太贵妃为何有胆子,敢把他晾在宫外那么久?
杜太贵妃闻讯后,当即慌作一团,心房抑制不住的嘭嘭直跳。李中易被晾在宫外那么久,除了她的手被烫伤之外,更重要的是,她一直没有想好,怎么拒绝李中易见曹王。
方才是事急则『乱』,等李中易到了殿外,杜太贵妃这才想起,李某人恰好是举国无双的名医。
这么一来,曹王装病的小把戏,肯定当场破功。当世名医就在眼前,难道说,杜太贵妃有理由拦阻医生给她的亲儿子瞧病么?
“请李相公进来吧。”杜太贵妃深吸了一口气,事到临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别无它法。
李中易进殿之后,略微眯了眯眼,等适应了殿内的光线,这才迈步继续往前走。
方才,李中易停下脚步的时候,杜太贵妃一直揪着的心,反而缓缓的落回到了肚内。
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令人担忧的,一直揪着你的心,令你寝食难安,辗转反侧。
然而,当危险真的『露』出之时,杜太贵妃毕竟是先帝的宠妃,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反而把心放下了。
难道说,因为怕极了李中易,就能够一直躲着不见面么?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臣李中易,拜见娘娘,娘娘万福。”
临近凤座一丈远时,李中易抢前两步,长揖到地,执礼甚恭。
“李相公太过客气了,本宫实不敢当。”杜太贵妃看出李中易用的是觐见皇太后的大礼,她心头猛的一惊,赶紧起身,侧身裣衽,仪态万方的还了半礼。
李中易哪敢受这半礼?他连忙挪脚侧身,闪到了一旁,恰好避过了杜太贵妃的假客套。
“娘娘,您的凤体贵重,容不得半点闪失,还请上座。”李中易有正事要说,索『性』抢在杜太贵妃继续假客套之前,小将了她一军。
等杜太贵妃重新落座之后,李中易正欲说话,一不留神,却见杜太贵妃的右手,缠得和粽子似的,隐见血痕。
“娘娘,您的手怎么了?”李中易毕竟是名义上的人臣,无论是从道义出发,还是从现实出发,他都不可能对杜太贵妃的受伤熟视无睹。
“不妨事的,擦破了点油皮。”杜太贵妃强忍着烫伤过钻心的剧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轻描淡写的就想回避李中易的发问。
一旁的赵春想了又想,犹豫了再犹豫,最终,赤胆忠心压过了僭越的恐惧,她突然蹲身下拜,向李中易哭诉:“李相公,求求您了,救救我们娘娘,我们娘娘她的手都被滚茶汤给烫烂了……”
“赵春,你太放肆了!这里哪有你这个奴婢说话的份儿,滚出去!”杜太贵妃勃然大怒,史无前例的不给半分情面。
杜太贵妃是真心不想招惹李中易,反正她的男人已经死了,右手再是完美无暇,又能秀给谁看呢?
“慢着。”李中易看出不对劲,断然一声暴喝,把已经被骂哭了赵春,喊停在了原地。
李中易可不是吓大的,单单是他亲口下令坑杀的倭贼,就足有四万多名,更别提在高丽镇压叛『乱』分子的心狠手辣。
客观的说,没有手举屠刀的威慑,高丽棒子们会如此乖巧的献出粮食、物资和美人儿么?
“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李中易一直等待的行宫内部缺口,没有任何预兆的降临,他绝无可能放过如此绝妙的掺沙子时机。
赵春不敢去看盛怒之下的杜太贵妃,她低垂着脑袋,跪着大哭道:“都怪奴婢不好,惹得娘娘生气,一时不慎,碰翻了刚煮好的茶汤,烫了手,奴……奴……看着实在太吓人了,不仅渗血,还流黄水……”
“那为何不马上请御医……”李中易话到一半,却猛然惊醒,终究是他疏忽大意了,居然忘了给行宫里配备每日上值的御医。
这么多年下来,由于时间和精力的关系,李中易虽然培养了许多的随军郎中,却大多是只擅长治疗跌打损伤、箭创枪疤的军医。
就对本时代医学的贡献而言,李中易反而不如他的亲爹。李达和独自开医馆的时候,颇收了些徒弟,这么些年下来,其中的十几位徒弟,已经可以独自问诊行医。
“娘娘,臣自问医道尚可,可否容臣一观?”李中易话说得很柔和,骨子里却是异常强硬的态度。
“李卿,区区小伤罢了,何劳您的大驾?”杜太贵妃显然不想招惹李中易,免得欠他的人情,索『性』连称呼也换了,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姿态。
“哦,怎么没见曹王殿下?”李中易看出杜太贵妃绝决的态度,索『性』绕了过去,直接把曹王拎出来。“不瞒娘娘,臣此来拜见,是因为陛下突发重病,竟然昏『迷』不醒……”
“什么?你说什么?”杜太贵妃简直不敢相信她自己的耳朵,这还真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再无半丝血『色』。
“娘娘,臣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您最清楚不过了。就算是借臣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妄言这种天大的事。”李中易丢出震撼『性』的大黑弹之后,便不再言语,杜太贵妃再强悍,终究不过是手无缚鸡的女流罢了,和她争论长短有个鬼的用处?
曹王与生俱来的大义名分,李中易必须借用,也一定会借用。
杜太贵妃最害怕的事儿,终于还是来了,她简直是欲哭无泪。李中易交了底之后,他此行进宫的目的,可谓是昭然若揭。
不行,绝对不能允许李中易把让哥儿推上绝路!
杜太贵妃也非等闲之辈,她随即忍着手背的阵阵剧痛,换上一副笑脸,史无前例的柔声道:“李相公,妾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哪怕陛下从此昏『迷』不醒,有蕲王熙悔在,国本绝无动摇的可能。”
啥叫睁开眼睛说瞎话?这便是了。
啥叫母亲护犊子?这段瞎话,便足以证明母爱的伟大。
杜太贵妃还真的是爱子情深,为了亲儿子曹王熙让的安危,不惜把熙悔给推出来作挡箭牌,这是何等的心硬如铁?
“娘娘,蕲王熙悔何德何能,焉能上位?”李中易刻意抬高声声调,摆出宰相之威,赤果果的把蕲王贬入尘埃之中。
隐藏在李中易话里的后果,其严重『性』令杜太贵妃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冷汗直冒,整个人立时陷入到无尽的恐惧之中。
“娘娘,这是平卢八万将士,以及数百文臣,联名写的奏章,恭请曹王殿下登……”李中易从袖口『摸』出早就准备就绪的奏章,双手捧着走向跪在地上的赵春。
“不许接,不许接!”李中易凌厉的攻势之下,杜太贵妃终于被『逼』着失了态,她歇斯底里的喊道,“曹王他就是个啥都不懂的白痴,绝无人君之像,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李中易错愕片刻,杜太贵妃这是说的什么话啊,奏章里明明只是想把曹王推上监国的位置而已,半个字都没提及登基坐龙椅的事儿啊!
“赵春,还有你们且都退下,我有要事和李相公商议。”
也许是察觉到了过于失态的不佳表现,杜太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摆手把殿内的侍婢们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李中易这个孤男。
逍遥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