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远既然下定决心揭开了后勤司的盖子,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索性传下口谕,将罗远暂时借调至近卫军听用。
保护好证人,是李中易身为主君及山长,应尽的义务。不然的话,以后谁还敢主动找他揭弊?
吃罢午饭后,李中易领着楚雄和李安国,又到处逛了逛。由于蓑衣出了问题,李中易格外注意所过之处,将士们用于遮雨的用具。
按照李家军的条令规定,将士们的雨天用具,包括:斗笠、蓑衣以及油纸作成的雨伞。
除此之外,随行驮马的盔甲等物,皆须用皮囊裹好,避免生锈。
自从,李中易打进了开封城之后,拥有数万工匠的弓弩院、枪棒院及三司甲案、胄案等诸案,给肇始于平卢的军器业凭空添加了无数的助力,令李大官人有种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之感。
一言以蔽之,鸟枪换了炮!
整个李家军的上上下下,从头盔到身上的铁甲,从佩刀再到脚上的羊皮军靴,应有尽有,并且都是精良的优等货。
不过,林子大了之后,啥鸟都会有!
人上一百,种种色色!
在十几万大军之中,出现少数的贪官污吏,才是应有的正常现象。
李中易以前没有发现,并不等于他的老部下们没有向军器领域,伸出肮脏的黑手。
某位大人物曾经说过,不怕流血牺牲的铁血战士,往往倒在糖衣炮弹之下!
人活一世,追求的不过是如下几样东西罢了:权色财气!
只是,李中易做梦都没有料到,他一手打造出来的铁血钢军,刚刚打进开封城不久,竟然堕落的如此之迅速!
腐败问题,属于人性之中的固有之恶,历朝历代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反腐败,都从没有解决真正的彻底解决“三不”问题。
三不,指的是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
人类从原始社会进化至奴隶社会,核心要件其实是部落酋长和长老们,利用手里的特权,想方设法的多吃多占。
掌握特权的家族,多吃多占的时间一长,贫富差距必然会拉大!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与之相对应的是,上层建筑深深的影响着社会分配的体系。
掌握特殊权势的统治阶层,一定会挖空心思的将分配制度,向他们自己的阶级利益倾斜。
这恰好是治乱死循环的症结所在,也就是常言所说的:吃独食者,必遭雷劈!
李浩东的办事效率,高得惊人!
仅仅过了五天,真相已经大白,详细的调查报告也摆到了李中易的案头。
李中易仔细的翻阅了好几遍案卷,心中不由大为感慨,什么叫作人心不足蛇吞象?
什么又叫作无止境的欲?
李中易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制约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
可问题是,明明后勤司的收纳制度,李中易已经尽可能的补充完善,硕鼠们依然有空子可钻,还钻得异常之巧妙。
问题其实出在抽检官的身上,上等的蓑衣和劣质的蓑衣,都需要装箱送到仓库。
仓库里的抽检官,事先知道了上等蓑衣的箱号或是袋号,抽检的时候,有意识的扩大抽检的范围。
然后,被抽查出来的蓑衣,全是优等品,抽检官不仅参与了黑箱捞钱,甚至还获得了后勤司上司们的一直好评。
李浩东办事的严谨程度,那是有口皆碑的厉害,李中易放下卷宗,提起朱砂笔,批了一行大字:拿交军法司严办。无论牵涉到谁,一律拿下,有多少抓多少,绝不姑息养奸!
“爷,抽检官吴某,说是和您有旧,想在最后见您一面。”李浩东毕恭毕敬的接过批示,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
李中易冷冷的一笑,轻声斥道:“糊涂!军中的谁,和我没有旧交?他们伸出脏手的时候,可曾想到过旧情?”
“再说了,全军每人一套蓑衣,再加上备用的储备,至少二十万套吧?一套就捞了二贯文,二十万套捞了多少?”李中易冷冷的盯着李浩东,“请问,你们军法司,何时变成了说情司?”
李浩东大骇,慌忙单膝跪地,带着哭腔求饶:“爷,小的知错了,再不敢多嘴多舌。”
李中易从鼻中迸出冷哼,笑眯眯的说:“孤养猛犬的目的,就是为了看家护院,捉贼拿赃,而不是让你们沆瀣一气,甚至是猫鼠一家亲,懂么?”
“回爷,小的真懂了。”李浩东心里怕得要死,李中易笑得越灿烂,他的心也就越寒。
“有些人呐,就是记性不好,忘性却很大,必须时不时的敲打一番,他们才会乖乖的听话。”李中易从怀中摸出一块信物,扔进李浩东的怀中,“勿枉勿纵,不许牵连无辜。否则的话,仔细你的皮。”
李浩东死死的盯着手里的信物,这是一方特制的小玉印,刻有几个小篆:如孤亲临,落款是:怀仁阁主人。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李浩东上次见着这方小印的时候,李延清还是知军法司事,他是同知。
那一次,李延清高举着小印,一次性抓了十余名勾结地主,并收受劣绅财色的军官。
这一次,如孤亲临的小印重出江湖,后勤司的人,绝对要遭殃了!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你回去把这八个字,抄一千遍!”李中易连正眼都没夹一下李浩东,轻描淡写的甩甩袍袖,径直入了后帐。
李浩东从中军大帐里出来,叫冷风猛的一吹,这才意识到,浑身上下的衣衫,竟然全湿了个透心凉!
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这显然不仅仅是警告后勤司的人,更是对他李浩东的告诫!
经此一吓之后,李浩东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他在军法司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芍药见李中易的脸色不太好看,也不敢多嘴多舌,赶紧上了茶。
李中易从怀中摸出大名鼎鼎的“小黑本”,提起炭笔,在小黑本上添了一行小字:谨防蛇鼠一窝,收纳必须制衡。
做了笔记之后,李中易怎么都看不进去公文了,索性唤来芍药,打算和她拉一拉家常话。
“不许骗我,你以前在宅内过得可好?”李中易知道芍药怕极了他,故意加重语气,逼着她说出真心话。
“爷,贱奴知道有罪,一直不敢与人有争,能忍则忍,不能忍了,还是要忍。”芍药以为李中易想算旧帐了,吓得浑身直哆嗦,却又不敢不答。
听话要听音,李中易略微一琢磨,也就明白了。掌家娘子唐蜀衣,以前就和芍药不和,别提帮她了,不狠狠的踩她几脚,已经算是心胸开阔了。
“贱奴一向不爱招惹事端,又一直躲在一旁,倒也没有人真的来踩贱奴。”很早的时候开始,芍药就是李中易身边的头等大丫环了。
说句心里话,芍药做梦都没有料到,文不能提笔参加科举,武不能拎枪上阵杀敌的窝囊废李中易,有朝一日,竟然成了天下人之主。
如果早知道有今日,芍药又何苦要绞尽脑汁的去巴结李中昊那个真正的废物呢?
李中易听出芍药有所保留,不过,他完全可以理解她的谨慎。
毕竟,在老李家的后宅之中,芍药的不得宠,乃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女人若想在后宅内过得舒心和安逸,男人的撑腰,乃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以前,守着活寡的芍药,在后院之中,别说和唐蜀衣等人相提并论了,就连一般管事,都比她威风得多。
李中易抓过芍药的小手,一边轻轻的抚摸,一边给她打气,“机会难得,有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
芍药一直低垂着脑袋,既没点头,也没说话,内帐的气氛随即变得有些尴尬了。
李中易很理解芍药的顾虑,他可以护得住她一时,却护不住一世。芍药还很年轻,路还很长,尤其是,她即将抚养李中易的宅外子(女),一直保持默默无闻的姿态,反而可以减少是非。
大宅门里的那点事儿,归根到底也就三个而已:继承人!
李中易打下了偌大的江山,继承人却仅有一个,可想而知,不管是折赛花,还是唐蜀衣,或是别的女人,她们的儿子接了班,那就是妥妥的皇太后。
在孝道的束缚之下,宫里只有一个女人最尊贵,那就是亲儿子当上皇帝的皇太后。
薛夫人哪怕名义上暂时还不是皇太后,可是,谁叫她的亲儿子争气呢,她虽无皇太后之名,却有皇太后之实。
逢年过节的时候,宫里的那位符太后,门前冷落车马稀,完全无人问津。
原本把符太后捧上云端的外命妇们,如今却只当不认识符太后一般,一个个哭着喊着要来拜见薛夫人。
江湖实力论,庙堂之上,更是讲究实力的集大成场所!
芍药不想得罪人,李中易也没心思逼迫她说出心里话,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聊着无聊的事儿。
竹娘提着刀绕着内外帐转了一圈,回来一看,榻上的帐幔已经放下。
她马上意识到,已经连续多日以来,芍药已经侍寝了不下十回,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其貌不扬的芍药,究竟有什么吸引男人的地方呢?
竹娘做梦都没有料到,李中易不仅偷了先帝的宠妃,更把那女人的肚子搞大了,需要芍药帮着打掩护。
皇帝不差饿兵,李中易自然要对勇于奉献的芍药,好生的慰劳慰劳吧?
逍遥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