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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乐是冰镇过的,凉气直逼脑门儿,倒是让李葵一因缺氧而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一瞬。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手指和贺游原的手交叠而过,他指尖挂着冰凉的湿意,掠过她手背,擦出细微水痕。
“你怎么说话呢!”夏乐怡嗔怪地瞪他一眼,又转向李葵一,像是安慰又像是解释,“你别介意啊,他这人说话就这样,贱兮兮的。”
嗯,领教过。
李葵一抬头看向面前那张难掩得意的帅脸,微微地叹了口气,然后撇下眼去,平静地说:“哦。”
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让贺游原瞬间炸毛。
什么叫“哦”?正常人难道不应该回复“没有没有,我不介意”吗?她说这个“哦”字,就代表她确实认为他贱兮兮的咯?而且她那口气叹得,带着点无奈的包容,就像是一个长辈懒得再去应付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
他原以为他终于在和臭脸菠萝的交锋里扳回一城,结果还是她居高临下!
气死了气死了。
他就不该期待菠萝会变得清甜可口,这玩意儿,天生会用草酸钙针晶扎你的嘴!
贺游原死死地盯着李葵一,胸口微有起伏,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话堵在嘴边半天,最后竟脱口而出:“你喝我的可乐,还这样说我!”
语气虽然凶巴巴的,但好似有说不清道不尽的委屈。
李葵一不由得一愣,她说他什么了?
她好像从始至终只开口说了一个“哦”字吧?这也能踩雷?
实在摸不清此人脾气,她顿了两秒,试探着把手中那罐可乐递出去:“那可乐还你?”
“……不要!”贺游原恶狠狠地剜她一眼,双手插进兜里,冷酷地转身走了。
留下四个人面面相觑。
对周方华来说,“此人脾气不好”的印象无疑又加深一层;对夏乐怡和祁钰来说,就是此人又犯病了,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算在情理之中;对李葵一来说,就是大写的蒙圈:我这是又惹他生气了?
为什么啊?她明明每次什么都没做——除了开学前一天,她没承认自己笑他。
但这至于记仇记到现在么?
李葵一想不明白,干脆不想,把可乐递给夏乐怡,说:“可乐给你。”
夏乐怡惊讶:“给我干嘛?”
“啊,你不是想喝可乐吗?”李葵一不解。如果不是想喝的话,她为什么要以自己为托词,从贺游原手里要可乐?
夏乐怡“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什么想喝可乐啊,就是想调戏一下帅哥而已。”
她说得坦坦荡荡,以至于惊到了剩下三位,周方华和祁钰两个脸皮薄的脸上甚至有些发臊。
“那这算是你调戏的成果。”李葵一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又将可乐递过去。
夏乐怡摇摇头,手背在身后,步子轻快地走开:“他给你的,我不要。”脑后的鱼骨辫随之一甩一甩,即便她穿着最普通的校服,也骄傲得像个公主。
李葵一看着那道纤细优美的背影越走越远,忽然觉得手中的可乐冰得有些冻手,指头仿佛被凝霜黏在铝制罐子上。
回到教室里,她们才发现周考的卷子已经发了下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互看分数。
“妈呀!九十二,我居然能考九十二!我还以为这张卷子我最多考七十分。”
“你就装吧你,中考数学难得像屎一样,你不也考了一百四十多吗?”
“哎,这个世界上像我一样诚实的人可不多了,我说考得不好就是考得不好,看看,新鲜出炉的七十七分。”
“有的人就比较变态了,这张破卷子也能考满……”
李葵一听到这话,不禁转头看了祁钰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祁钰的心紧张地悬着,却还是挤出一个笑来:“肯定是你。”
李葵一淡淡地笑,没有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掀起卷子一看,卷头果然是鲜红又耀眼的一百分。
她将卷子折起,放在试卷夹里,不再去管它。至于那罐可乐,她将它放在窗台上,也没有再去管它。
她拿起水杯去一楼的饮水机处接水。
接满后,她一回头,发现祁钰也拿着杯子,正站在她身后,笑意吟吟:“是你吗?”
“是。”李葵一点点头,又反问道,“也是你吗?”
“是。”
两人相视笑了笑,错开身位,他去接水,她回座位。
李葵一发现周方华在盯着试卷发呆,从她身后挤进座位时,她看到她的试卷上只打了六十五分。
是该安慰她呢,还是该让她静一静,自己消化呢?
李葵一想了想,决定还是安慰安慰她,因为从上次晚自习发生的事件来看,她似乎不太会自己消化情绪。
她轻轻拍拍她的肩,小声说:“别太难过,这张卷子很多题都超纲的,暂时证明不了什么。”
周方华鼻子一酸,声音有些哽咽:“可是……考得好的人也有很多。”她泛红的大眼睛看向李葵一,“即便超纲你也都会,不是吗?”
李葵一说:“对,我暑假时有自学,不过这也只能说明我提前起跑了而已。而你知道的,高中三年的终点就在那里,它不会因为我提前起跑就给我缩短距离,我们还是会在同一天参加高考。我要做的,是在这三年内学明白考纲上的所有知识,你要做的,也是在这三年内学明白考纲上的所有知识,那么早一点学明白和晚一点学明白有什么区别呢?只要在高考前学明白了就好。”
她边说边点头,因为她觉得自己说得很有道理。好像自从与周方华做同桌后,她安慰人的水平有长进很多呢!
“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但是看到别人都学会了而自己不会,心里多少会不好受……哎,可能是我心态不如你吧。”周方华说着说着就又低下了头。
前桌的潘君萌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墙角,笑嘻嘻地转过头来,对李葵一说:“谁说你的终点和我们的终点一样?你去参加个数学竞赛物理竞赛什么的,搞不好就被保送了呢……”
李葵一皱皱鼻子,迅速给正在巴拉巴拉的潘君萌使了个眼色。即便有他说的这种可能,也不要这样赤裸裸地说出来啊,周方华现在正难过着呢!
潘君萌收到她的眼色后,快速地眨眨眼睛,说:“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安慰人!”
他转过身,哗啦啦扯过自己的数学试卷,往周方华面前一摊,“看看我的分数,有没有觉得好受了一点?”
试卷上堆了不少叉叉,卷头分数刺目:六十一分!
你还真别说,周方华看到自己不是最后一名,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快不少。
李葵一:“……”
嗯,安慰人这种事,学无止境。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本是语文课,但刘心照去开会还没回来,于是英语老师见缝插针地过来占了大半节课,讲评了英语周考试卷。讲完卷子后,他才嘿嘿一笑:“还有十来分钟,你们自习吧,你们班主任让我看着你们自习呢。”
潘君萌犀利点评:“呵,原来是先斩后奏。”
周一本就是最厌学的时候,又临近中午,大家早已饥肠辘辘、无心学习,心思不是飞向了食堂就是飞回了家。距离下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已经有人暗戳戳地收拾好了书包,腿也从课桌下伸了出去,准备一打下课铃就冲。
李葵一和方知晓约好今天中午一起去吃“饶记酸辣粉”。
十二班周一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也就意味着这边打下课铃,那边十二班的学生立刻就能奔出校门。“饶记酸辣粉”平时人非常多,根本抢不到位子,今天可以说是天赐良机。
下课铃响,校园依然安静了十来秒,然后突然沸腾起来。
李葵一照常收拾书包,和周方华说了再见,随着大波的学生人潮涌出教学楼。
因为方知晓在等她,所以她的步子迈得有些快。
经过篮球场时,却见那里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墙,并且有越来越多的学生被热闹吸引,开始往人堆里凑。
李葵一也好奇地走上前去,踮起脚尖努力向里面望了望——哦,原来只是有人在打篮球。
她一眼看到其中一人是贺游原。不得不说,他在人群中真的帅得很显眼,即便和大家一样都穿校服,也更恣意清爽,左躲右闪之间,流畅的身体线条在衣衫下时隐时现。忽然,他转身一个假动作骗过对手,再次转身轻轻一跃,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应声入筐。
“哇!”周围的女生兴奋地拍手欢呼,也有围观的男生不屑一顾:“切,瞎激动什么,这我也能啊。”
李葵一不懂篮球,对篮球也不感兴趣,只觉得贺游原帅是很帅,但是不长记性——他居然还敢带眼镜打篮球。算了,不管他了,方知晓还在酸辣粉店里等着她,她可不能在这多耽误时间。不料,就在她收回视线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班里的体育委员也混在球员里,拦人拦得正欢。
一班的体育委员叫周策,长得高,皮肤黑,寸头,属于那种看一眼就知道他是个体育委员的长相。
可是一班不是刚刚才放学么?他怎么这么快就加入队伍了?他有分身术?
李葵一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她猛然发现方知晓正和另一个姑娘半侧着身子抱在一起,看到进球后兴奋得直蹦跶,就在人墙最里面一层。
她瞪圆了眼睛,视线越过许多人的头顶,努力确定那人是方知晓。
就是方知晓。
怔愣愣地看了她们几秒,她们仍亲密地贴在一起。
踮起的脚缓缓落下,她退出人群半步。
她该不该去把她抓过来,问她:“你为什么不去酸辣粉店占位子?”
或是问她:“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抱在一起?是因为和她在一起,所以忘记和我的约定了,是吗?”
她转身离开人群。
独自一人去了“饶记酸辣粉”店,那里果然已经人满为患。她就站在店门前一棵小树下静静地等,抬起手腕看看手表,现在是十二点十三分——那就等到十二点二十好了,如果方知晓在这之前赶来的话,她就原谅她。
作者有话要说:方知晓:哟哟哟,是谁占有欲这么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