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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陈主任,刚刚贺游原态度不对,确实欠收拾。”贺秋鸣浅吸一口气,对陈国明说,“但昨晚这个事,我认为事实如何还有待商榷。监控距离远,又有死角,拍得本就不清楚,而且两个孩子也明确说了,他们没有在谈恋爱,更没做什么败坏校风校纪的事。至于为什么会在监控里呈现出那样的情景,我想还是让我们家长各自把孩子领回去问一问……”
女孩的家长忽然打断她:“领回家去问?他们在这儿都不肯说实话,领回家又能问出什么来!对,你们家是男孩儿,吃不了什么亏,自然不着急,但我们家是姑娘,万一有什么后果,可都是由我们担着!”
李葵一和夏乐怡咋舌,这……就算真的接吻了,能有什么后果?
二人将耳朵凑到墙壁上,准备继续往下听。结果,一个男老师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走廊那头,正朝这边走过来。还好这里光线不足,又有政教处半开的门挡着,他不至于一下子发现她们两个。她们立刻猫着腰,贴着墙溜了。
一直溜到电梯口,她们才敢直起身。夏乐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我们不会也被监控拍下来了吧?会不会明天就轮到我们去政教处喝茶了?”
“啊……”李葵一顿时也惴惴不安起来,“不会吧?”
“算了,反正听也听了,最多就是被批评两句呗,没什么大不了的。”夏乐怡安慰着,又挺直了腰杆,按下电梯键。
李葵一看着那跳动着的红色数字,问:“那他们呢?我是说,如果他们真的是早恋被捉住,学校会给处罚吗?”
“当然会啊。”夏乐怡说,“刚开学时刘老师不就强调过吗?一中对早恋抓得很严的。我们初中时,就有同学因为早恋被全校通报批评了,还在告示栏里贴了大字报公示呢!”
“好严重。”李葵一皱皱眉,“我们初中也有谈恋爱的,班主任会批评教育一下而已。”
夏乐怡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声,说:“我知道那个阿姨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如果贺游原跟那个女生的事真的被学校定性为早恋的话,他们俩也肯定会被通报批评的。阿姨估计是担心这对女孩子的声誉不好,如果到时候连同班同学也议论起来,没点心理素质还真难抬头做人。但他们男生就不一样,他们有的甚至以多交女朋友为荣。”
“叮”,电梯开了,二人走进去。
李葵一说:“这不公平,就像‘声誉’二字只对女生起作用一样。”
“确实不公平。”夏乐怡耸耸肩,“但没办法,大家都这么想。你说是改变众人的想法容易还是改变自己的想法容易?所以,只能自己看开点,学习男生那种不要脸的精神,以多交男朋友为荣。”
“这太难了。”李葵一摇摇头,“男生之所以会有那种不要脸的精神,是因为他们从小就没有被人用各种各样的框架去限制过,这是日积月累造就的心态,可不是女生想学就能学的,至少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学成的。”
“嗯,你说的对。”
夏乐怡说完后,电梯里忽然陷入沉默。四四方方的轿厢局促狭小,不锈钢材质的内壁严丝合缝,她们在上面看到了自己变形的影子。
似乎过了很久,电梯才又“叮”了一声。
她们迈出电梯,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神色凝重得像是去参加联合国大会,又暗自复习了一遍腹稿,不断在心里排练着见到校长后该怎么说话、怎么做动作。
大气也不敢喘地挪到校长办公室门前,小心翼翼地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瞅:诶,好像没有人。
又屏住呼吸敲了三下门,仍无人应答。
那一瞬间,她们竟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互相看一眼,都笑了。
她们把信放置在门把手上,确定它不会掉下来后,飞也似的跑了。
回到一楼后,夏乐怡拉住李葵一说:“我们从这个门出去吧,原路返回的话我怕我忍不住再去政教处偷听。”
李葵一说“好”,自然而然地回到前面的话题:“其实学校对早恋的处罚方式也挺变态的。”
“是啊,不过贺游原一定没谈。”
“为什么?”
夏乐怡撇撇嘴:“就他那性格,谈了女朋友的话怎么着也得跟我们几个炫耀一下。”
“我们几个”——言语间尽显熟稔与亲密。
李葵一好奇:“你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对啊。”夏乐怡眼睛弯弯的,“我们初中是一个班的,祁钰也是。他和祁钰是同桌,我坐他们俩前面。那时他经常在上课时睡觉,全靠我和祁钰打掩护,而且我和祁钰还要帮他补课,哎,他能考上一中真的该给我和祁钰磕一个。”
她说这些话时,头微微昂着,似是很骄傲,却又两颊稍鼓,面含春风,像枝头未熟透的青杏,甜涩得娇俏。
李葵一察觉出,她应该是喜欢他的。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难道是贺游原不喜欢夏乐怡?
可是夏乐怡长得好看,学习也好,性格也好,配他不是绰绰有余?
李葵一瞬间想起方知晓的一句话:狗男人,他还高贵冷艳起来了。
不得不说,方知晓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虽然夏乐怡信誓旦旦地说贺游原一定没谈恋爱,但第二天中午,全校通报批评的“大字报”还是张贴在了告示栏里。
“经查实,本校高一(12)班学生贺游原与本校高一(13)班学生张玥之间存在早恋行为,且二人于本周一晚自习下课后在老实验楼楼道内做出不雅举动,严重违反校规校纪,败坏学校风气,现予以全校通报批评处分……”
阳光强烈得刺眼。李葵一紧紧握着方知晓的手,任身体在人潮中被挤来攘去,像一叶随波而动的小舟。
周围人声沸扬。其实大家对“早恋”这个字眼见怪不怪,尽管一中在这方面抓得严,但青春的躁动就像那雨后春笋,不是单靠压就能压制住的,不能光明正大地谈,就偷偷摸摸地谈,哪个班里没有几对地下情侣呢?所以,这则通报真正吸引眼球的,还是那几个字——“楼道内做出不雅举动”。
对学生来说,何为不雅举动?牵手?拥抱?接吻?抚摸?还是……
正是因为语焉不详,所以留下了十足的想象空间。
而这种想象无疑是恶意的。
“高一的学弟学妹们都这么猛的吗?”前面一个男生笑着对他的同伴说,“这才开学几天啊,就搞到一起去了,还知道去老实验楼搞。”
另一男生也笑嘻嘻地附和,“年轻人就是把持不住啊!”
“哈哈哈你最好说清楚是哪方面把持不住。”
“你装什么纯情。”那人说着,忽然笑了笑,“你真别说,我前两天才看过一部片子,就是在学校楼道里,那个女的给那个男的……”
李葵一觉得脑袋里嗡嗡的,像是有一百只肮脏的苍蝇在她耳边打转。她咬着牙,尽量用一种随意的语气对方知晓说:“下流的人看什么都下流。”
声音不大不小,就像一句漫不经心的评价,刚好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前面两个男的身子一僵,回过头来。
李葵一直接凝视回去,目光清冷而无畏。
方知晓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紧接着就骂道:“就是,不会还有人不知道吧,公共场合开黄腔的死全家噢!”
那两个男的顿时恼羞成怒,捏了拳头:“说谁呢你?”
李葵一微嗤:“谁开黄腔谁心知肚明。”
反正告示栏与学校大门只有两步路距离,校门口有一大片保安,还怕你动手不成?
那两个男的也犯怵,毕竟在一中打架斗殴的人是可以直接被开除的,他们都高三了,受不起这个折腾。
他们悻悻地挤出人群,却又觉得没面子,走开几步又骂起来:“两个小贱人,我看她们跟通报的那个女的一样,都贱死了。”
方知晓肺都要气炸了,伸着脖子追着骂:“你才贱,下贱,贱种,贱骨头!就算经济危机了你也贱得要死!你爹妈怎么不买条绳子把你拴起来,放你这条贱狗大白天的在这咬人……”
要不是熙攘人群隔着,她可以冲上去把他们撕碎。
在场的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方面为此人高超的骂人能力折服,另一方面感叹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运气,好戏是一场接着一场。
方知晓虽然骂得痛快,但还是被那二人气哭,吃午饭时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眼泪。她是家里独生女,在家里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又被骂“小贱人”这样侮辱人的话,自然恼得要死。
李葵一给她擦眼泪,又给她买冰淇淋,最后跟着她一起痛骂那二人,才把她哄好。
她想,她和方知晓这么冲锋陷阵,贺游原也该给她俩磕一个。那个叫张玥的女生就算了,又不熟,说声“谢谢”就行。
下午,一班上体育课。
与上周一样,先围着操场跑两圈,再学一会儿太极拳,然后队伍就解散,大家可以去体育器材室拿篮球、羽毛球、兵乓球玩,也可以随意安排,只要不提前回教室就行。
跑步时,几个不嫌累的男生大声谈论起贺游原那件事。女生的队伍在前,男生的队伍在后,李葵一跑步时也顾不得其他,只隐约听到他们在说在笑,最后竟听见他们打闹起来。
队伍解散后,李葵一就坐到操场边的看台上休息,她对所有的运动都不太感冒,有女生邀请她一起打羽毛球,她也委婉拒绝。周方华在运动方面跟她一个鬼样,挨在她身边坐下,捧着水杯小口地喝水。
李葵一呆呆地望着偌大的操场,眼睛却没有聚焦。她在想,要不要再给校长写一封信,请他撤销掉那个全校通报批评?
这个事,是校长管吗?还是政教处管?还是陈国明管?
她会不会太多管闲事?
但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管,因为她觉得学校对学生恋爱的处理方式是不对的。而她非常在意一件事的正确性,就像在心里建立了一座秩序严密的城邦,丝毫不容它混乱。
所以她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帮助谁,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心中的秩序。
可是就算她管了这件事,就能有效果吗?就像那封已经递出去的信,会有人在乎它吗?
她微微叹口气,将视线收回来。
周方华却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示意她看过去。
那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他们的体育老师,姓黄,叫黄行;另一个是她们班的一位女生,叫江艺琳。
李葵一很早就记住了江艺琳,因为她个子很高,足有175厘米,是一班最高的女生。
她们看到,黄行拿着那个记录数据的小板子,敲了几下江艺琳的头。虽然听不到他说什么,但从他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来看,敲的那几下应该挺重的。
江艺琳缩着头,背也微微驼着,明显是挨训的模样。
为什么?她没认真跑步,还是没认真学太极拳?
那也用不着这样这样体罚她吧。
李葵一太阳穴跳了跳,“唰”地站起身来,周方华拉住她:“你干什么?”
“我想知道黄老师为什么打她。”
“那……你要直接过去问吗?”
“这样,我们牵着手一起从他们旁边走过去,假装去小卖部买东西,然后听他们在讲什么。”
周方华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跟外表一点都不像,真的。
但她很喜欢,跟她做一些稍微出格的事。
两人牵着手走下看台,装作有说有笑的样子。
走到黄行和江艺琳身前时,还未听清他在责骂什么,她们就看到他又拿起那个小板子,敲向江艺琳的头。
“老师!”李葵一及时叫住他,“她做错什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