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雾双眼含着泪, 忍着下巴的吃痛对上男人视线。
一时间,眼泪突然止不住般地往下流。
她哭着摇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瞧着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模样,沈惟江心里也很难受。
他知道于雾有些要强, 这股劲儿虽然不摆在明面上,但她其实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尤其是于永言。
这段时间, 几乎是从校考开始,只要距离高考越近, 她情绪就越不稳定, 总是会怀疑自己,否认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到了最近,甚至频繁说出不想考试的话来。
将女孩紧紧抱在怀里, 手掌安慰似的一下又一下拍着女孩脊背, “你没错, 是我没有跟你说清楚, 是我没有让你放心。我跟张文倩没什么, 现在不会有, 以后也不会。”
“阿惟。”于雾埋头擦去模糊的泪水,哽着嗓子。
沈惟江懂她在顾虑什么,伸出手拉着她朝一旁光亮的地方走去, “不要多想,再坚持三天,一切都好了。”
于雾就这样依着男人牵着自己, 眼泪边走边流,带着哭腔的嗓子呜咽道:“我感觉我坚持不下去了, 三天对我来说好长好长。”
女孩平常声音本就软, 此时带着哭腔说话更是惹人心疼。
“过了这三天, 我们就可以逃出这片牢笼,到时你带着我,我们一起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沈惟江牵着女孩来到光亮的地方,替她拂去眼窝处的泪痕,“于雾,别被思想困住,这不该挟制住你,你应该去更广阔更高的地方。”
那个夜晚蝉鸣比任何时候都要聒噪,星星也比平时都要亮。
他们两人结伴坐在江边,一起说了好多好多话,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去。
于雾最后也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夏飞莹用什么办法真的说服了于永言让她睡在她家里。
她想,或许无论她做的再好于永言也不会喜欢她,也不会对她露出今天那种慈爱的面庞。
夏飞莹家里正好就在江边,沈惟江拉着女孩将她递给夏飞莹,夏飞莹也极其配合地接着她。于雾无语地站在两人中间,莫名觉得现在这一景象像极了某种交接仪式。
晚上少了于永言和连莉的声音,于雾情绪比以往都要好一点。
但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她便收到了于永言半夜给她发的短信。
于永言:【在夏叔叔家听话一点,别遭人嫌。还有三天就要考试,这几天好好学习,不要浪费每一分钟,考上好大学你想干嘛我和你妈都同意。】
“要回吗?”夏飞莹侧着身躺在床上,眼神复杂地说。
在她的世界里面,一直认为女孩子就该娇养长大,毕竟女孩子心思细腻,想的多,再遇上青春期不好好教育以后很容易遇人不淑。长这么大以来,她身边的朋友就算家里条件不怎么样,家里人也是把她朋友当做宝贝疙瘩捧着,生怕闺女摔着碰着。
可她没想到于雾都这么优秀了,她父母还是不满意,平常她没怎么跟于叔叔说过话,但今天见得一面以及开始在电话里面说话的方式,光是她听着就很不爽。
那时候她就想,她如果能像于雾这般,老夏估计晚上睡觉做梦都要笑醒。
不对,她身边奇葩父母特例还有一个。
那就是沈惟江。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很佩服他,觉得他没走上歪路完全靠的是自己意志力。别看沈叔现在神神气气,说话也粗脖子,其实小时候对儿子不管不顾,儿子生了一场病差点病死在那个冬日都不管。
她一直都觉得沈叔叔有时候挺不是个东西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不管在忙,怎么能对亲生儿子不管不顾。
现在看来,她们这一对情侣莫名有点像苦命鸳鸯。
“其实你跟沈惟江有的地方还挺像。”夏飞莹望着天花板,似有若无地点着头说道:“成长经历都挺苦。”
“……”
于雾默默望她一眼,随后也学着她那般将手抵在脑后,静静地说道:“如果是这种相似,那我宁愿不要。”
夏飞莹叹口气,转过身说:“叔叔短信呢?你不想回的话我帮你?”
“不用,不管他。”于雾闭着眼道:“我不想跟他说话。”
“那你现在困吗?”
“还好,不是特别困。”
夏飞莹说着,将空调温度低了一度,又扯着被子将身体完全盖住,“我也不困,既然这样趁着现在的时间,我给你讲讲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吧。”
被角被挑起来一点,于雾起身顺了顺,躺下看了眼时间:“明天还有课。”
“哎呀,现在都已经成定局了,要学的早就学完了,没学的只剩两天时间也学不会。”夏飞莹说的条条是理,“再说了,你不是睡不着吗?难道你不想听?”
于雾紧紧咬着唇角,面对旁边人的诱惑,她叹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
“别看沈惟江现在挺受欢迎的,小时候他是被许多人追在后面骂的那个。”
“骂?骂他什么?”
“骂他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骂他捡破烂,说他是小三生的儿子。”夏飞莹瞥她一眼,“你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当时那群人说的话更难听,你也知道小孩子哪能知道那些话啊,无非就是跟着大人学的,那话比这难听好多,而且那些话,还是当着沈惟江面骂的,我跟邓星阳发育比较忙,想拦在前面也被人当小鸡仔给拎出去了。”
于雾紧抿着唇没说话,抬眸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听好友说着。
她说的断断续续,几乎是想起什么说什么。
沈惟江刚出生不到一个月,爸妈便以出国打拼事业由,将襁褓中的沈惟江丢给爷爷来管。这么多年以来,爷爷一直都是一个生活,家里突然来了个小娃娃弄得他也手忙脚乱,要不是几户关系好的邻居时常来帮忙,他们爷孙二人在那时估计就废了。
爷爷腰杆子特别硬,小时候家里也是做生意的,后来家道中落,媳妇跟人跑了,街里邻居议论纷纷,他不想让儿子受着影响,便用最后一笔钱把儿子送出国。
从那时开始,爷爷一个人生活在小胡同里脾气一直很暴躁,无论对谁都是骂骂咧咧的,有时候邻居好心来看他,他也要把人骂出去。
而沈惟江的到来,将他后半辈子没方向的生活全然改变了。
不论他多凶、对他态度有多不好,但孩子仍一直笑着逗他开心,帮他做事,上学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也从不告诉他,每次他知道一些事情都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他从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学习不用大人操心,自己会学到半夜,回回考试都能拿第一名。
可或许是因为他这个老人家不争气的原因,没能人沈惟江在童年过上好日子。如果他争气一点,也不会没钱让孙子在冬天差点病死,不然也不会因为自己那无所谓的自尊心而赶走邻居,到最后也没一个人帮他。
那年冬天,南安比以往每年都要冷,零下十多度夜晚,一位六十岁的老人抱着发烧将近四十度的孙子,跑了半小时才找到一家凌晨开的医院。老人与小孩身体都冻得僵硬,尤其是怀里的孩子,医生当时说,如果再晚去一点,沈惟江以后的将会变成一个傻子或者植物人。
从医院回去之后,爷爷脾气一改从前。以前见人就板着脸,现在逢人就笑,碰到邻里邻居时就算手里没东西也要回去拿个东西递给邻居。
孩子总是喜欢探索的,再大点便什么也瞒不住了。
小时候经历那些事,被同龄人追着骂,被没素质的大人讥讽,和爷爷一起打工捡垃圾,让他从心底里就记恨上自己父母。
他向来不信沈明海说的那一番言论,什么事业太忙,回国机票太贵,腾不出时间没空回来。
他全都不信。
说白了,还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养他。
而张文倩小时候,永远是干净漂亮穿着公主裙出场,她父母没出事之前,她极其讨厌沈惟江。
同龄人之间分零食时,永远没有沈惟江的份,张文倩其他混混欺负哭了,回家路上被张叔看见,挨骂的永远是沈惟江。等再大一点,他完全张开,穿的衣服也不在是以前那般脏兮兮的,张文倩态度骤变。
从之前的嫌恶变成如今的小跟班,赶也赶不走。
不清楚儿时发生什么事的人,看到两人相处都会忍不住调侃两句,明里暗里都是在撮合,有的甚至还传出张文倩小时候是沈惟江心中女神的言论。
但这些言论,都在时间打破。
寂静的夜晚,就连树上的趴着的蝉都安静下来,月亮背着漫天星星正在慢慢西落。
少年拖着脚步一步一步从小胡同走到老城区,他驻足在门前,望着眼前这栋灯火通明的别墅,眼底毫无情绪。
拉上衣服拉链,他推开门走进去,左脚刚迈进客厅,里面便传来一声怒吼。
沈明海站在客厅大声喊着:“给我滚进来!”
一旁妻子也被他声音镇住了,连忙上前劝道:“你别跟孩子生气,这些年我们亏欠他的还不够吗?”
“亏欠他什么了?!”沈明海一把推开妻子走到廊前,对着还未进门的儿子吼道:“别的孩子都知道感恩父母,知道父母挣钱养你们不容易,怎么到他这成了我们亏欠他了?我们为了他去国外累死累活打拼十几年,他有关心过我们吗?我们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
听着这些,沈惟江觉得这段话更像无稽之谈。
到底什么样的人,会把十几年的对父亲儿子的不闻不问说成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他只身站在黑暗里,瞧着站在光下相互依偎的两人,轻嗤道:“这些话,你敢原封不动说给爷爷听吗?”
沈明海气愤地双手插腰,“你少管我老子的事,先看看你自己,谁儿子敢这么对他爹说话!我看你就是从小缺乏管教!人倩倩好不容易从肯尼亚回来,下飞机第一句就说要找你,你倒好,有家不回直接住你爷爷家,还当众给人家女孩子难堪。”
“你既然知道我态度,为什么还要当着众人面让她难堪?”沈惟江轻抬着眼皮,目光平淡地看着对面两人,“她难堪是你一手造成的。啊…我忘了,您一直都是一个喜欢埋怨把错推给其他人。”
葛艺采顾不上老公,连忙上前将儿子护在身后,生怕老公一时冲动,“小惟!别这么跟你爸爸说话。”
沈惟江垂眸,眼神定定盯着挡着他前面的娇小身影。
如果这一幕发生在小时候,他会依着妈妈的意思来,再顺便让撒娇让妈妈抱着买糖吃。可这一幕却发生在二十年之后,是他独自一个人度过了最难的日子之后,是他不在需要这一切之后。而这一幕,还是为了防止父亲打他。
越想,他越觉得这一幕可笑。
突然,“啪”地一声响彻在寂静的夜晚。
左侧脸颊突然传来刺辣的痛感,他微微偏过脸,舌尖顶着发麻的左颊,舔舐着口腔里面弥漫的血腥味。
沈惟江理了理衣服,嗓音轻的有些空洞,“我不会如你愿,这辈子都不会。”
“养个你还不如养外面的驱虫!只是学习好有什么用!不会孝敬父母你以后也只是社会最底层的小人物!百善之孝为先,这句话你没听过吗?”沈明海压着嗓子大声说道。
一旁的葛艺采疯狂劝着丈夫,一边说着:“你别再说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沈明海:“你说养了个儿子,不是养了个祖宗!”
这时,楼梯拐角那里突然传来一道咳嗽声。在这骤然静下来的环境,这声咳嗽反倒显得格外突兀。
张文倩紧紧扶着楼梯把手,身体略微颤抖道:“叔叔,你们怎么了?”
葛艺采见状急忙上前搀扶着她,言语里尽是道不完的关心,“你怎么下来了?还恶心吗?要不要阿姨带你去医院看看?”
张文倩摇头,惨白的脸色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阴森感。她弯唇笑,眼神望向独自站在外面的沈惟江,欣喜道:“原来是阿惟哥回来了。”
沈明海回头冲她笑笑,又转过身板着脸,气声道:“快过去,人倩倩今天生病了,过去关心关心。”
“生病?”沈惟江侧着眸看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说:“我也生病了。”
他这一句,无疑将沈明海的脾气点燃,“你现在怎么跟你爷爷一样?这个家你能过过,不能过滚,别一天天好像所有人都欠你似的。”
沈惟江移着脚往后退一步,“你不欠我,你欠的是爷爷。”
说完,刚准备转身走,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背着身对站在楼梯上的女生说:“抱歉,今天晚上不是针对你。但明确的说,我也不缺妹妹,对你也没意思。”
他唇角轻佻,似乎是在自嘲,“毕竟你也知道,从小跟在我身后的女生很多,说白了,任何角色都不缺。”
张文倩捂着胃里恶心涌上来的感觉,一下又一下的顺着气,“阿惟哥……”
沈惟江没在听他们几个不靠谱言论,推上院子里放着的山地车便出门了。
葛艺采追出来的时候,他刚好准备骑车离去,“这么晚,你去哪啊!快回来。”
凌晨的夜晚,小区静的吓人,只要说话声音大一点,仿佛就连回声就能听见。
“别管他!”沈明海大声喊着:“看看他没了老子,在南安还怎么做他想做的公子哥。”
少年穿着一身宽松的短袖短裤,极为潇洒的骑车行驶在无人道路。他身子弯的很低,晚风从领口吹进时会将衣服吹得鼓鼓的。从酒店出来到现在,他面色始终十分平静,就连刚刚被沈明海掌锢也只是自嘲地扯下嘴角。
大人总是这样,永远有着说不完的冠冕堂皇之话。哪怕他们此时正做的事情是不对,也会从中找个理由哀苦地说这一切全都为了孩子为了他人。
他们从来不问孩子做某件事的意义是什么,他们做的,只有一味的责骂以及缺失已久的陪伴。
生他的父母,却从来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是这样的,最近工作很忙,需要经常加班。手指手腕长时间工作有点伤着了,可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给宝贝们爆更不了了,但放心!酥晚是不会断更的!!!
谢谢这段时间一直支持我的宝子们,亲亲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