佃来到五反田拜访顾问律师田边,这位今年已经六十岁的资深律师却眉头紧蹙。
“与中岛工业的诉讼啊,这个专利侵权是怎么回事?”
“对方提出问题的部分是将燃料有效输入发动机内部的控制装置。”
佃起了个头,山崎接过话头,拿出带来的发动机模型开始详细说明。现在他们被告侵犯了专利权,自然要先让律师对技术有一定的理解。然而,田边一开始还挺热心聆听,后来就越来越没有反应了。五分钟后,他就抱着手臂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直接打断了山崎的说明。
“好,够了,反正我听了也不明白。”
山崎有点无措地看向佃,仿佛在问他这样有没有问题。佃很理解他的心情。
田边继续说道:“总之先要进行事实认定,我们应该做一份资料,直接反驳对方的说法……简而言之,诉讼的焦点在于技术原创性,对吧?”
田边先说了几句好像很有信心的话,但还没等佃回答,就话锋一转。“不过既然对手是中岛工业,问题就成了我们能否证明没有侵权这点了。还要考虑到法官的个人印象,毕竟有不少法官会偏心大企业。”
“这可不行啊,律师。”佃慌忙说,“个人印象是怎么回事?不是要讲事实的吗?真相不是只有一个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老练的律师似乎有点烦躁了,“我明白你们的主张是没有侵犯专利权,然而对方也是觉得自己能打赢官司才闹上法庭的对不对?这事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啊。”
“只要把证据整理好,应该就能证明我们没错。”佃这么说道。
然而田边却陷入沉思,好久都没回应。
“这种技术战一旦变成持久战,就不好办啦。”最终律师这么说道。
“所以呢?”佃反问,“您这是叫我乖乖赔偿九十亿日元?那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吗?律师,您怎么能这样呢?”
佃正忙着发火,殿村在他身边冷静地问了一句。
“请问,田边律师对这种知识产权诉讼有经验吗?”
知识产权是指发明创造和编写软件等不依附实体的产权。
“这种案件可不怎么常见。”田边一脸“那又怎样”的表情盯着殿村,“我是从做律师的经验来判断这种诉讼很难短期解决。说句不好听的,中岛工业应该很了解情况,才会以这种手段提起诉讼。总而言之,你们的主张是不存在侵犯专利权的事实对吧?那么,我会写一份表明主旨的答辩状。另外,刚才几位向我做的说明能否简单总结一下,以书面形式发给我呢?电子邮件就可以。”
山崎一直欲言又止,他特意把模型带来,就是为了进行详细的解说。没想到这个律师听都没有认真听,就说了这种话。他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难道做成书面形式你就能看懂了?
“知道了,律师。”看到佃和山崎都对律师失去了信任而一言不发,殿村便替他们说,“我们会在内部先商量商量,感谢您的帮助。”
“殿村先生,你准备怎么办?”
三人离开律师事务所来到附近的停车场,坐到车上后佃问了一句。
“总之先把人家要的资料做出来吧。”殿村说,“也不能因为自己心里不安,就马上跑去找别的律师。”
佃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从上一代社长开始公司就跟田边律师合作,在制作合同、回收债务和人事咨询等方面请他帮了不少忙。佃对这次商谈确实心怀不满,可是毕竟交情摆在那里,也不能因为不满就换人。田边想必也觉得自己能应付,才叫他们准备资料的吧。
“刚才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大企业真的会比较有利?”
驾车行驶在通往大田区方向的中原街道上,沐浴着夕阳,佃问出了心里一直在琢磨的问题。问完马上通过倒车镜看到后座上的殿村露出了沮丧的表情。
“老实说,我在银行工作时也听过这种说法。银行也属于被偏袒的一方。”
“太气人了,堂堂法官怎么能偏心呢。”
“这就是日本的现状啊,最近已经好很多了。现在连银行也可能败诉,当然,也是因为坏事做尽,遭到报应了。”
“真让人生气。”
佃不高兴地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时,车子已经开到公司附近了。
“对了,殿村先生,打官司的事要不要告诉银行啊?”
“这个嘛……”殿村应了一声,又想了一会儿,“我觉得不能不说啊,双方还存在信赖关系。”
只要这边不去说,对方应该不会知道,殿村肯定也知道。遮丑是人之常情,但可能出于银行职员的习性,殿村给出的意见还是跟他的人一样稳健保守。
“更何况,在跟银行签合同时也规定,若发生可能影响业绩的事项,必须主动向银行汇报。斯特拉的年销售额高达三十亿日元,所以我们是有义务汇报这场官司的。”
“真没办法,那我们明天就去吧。”
佃发出叹息时,已经能看见佃制作所的五层办公楼了。
佃把车开到停车场,走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脱掉上衣,白水银行的柳井就打来了电话。这个时机也太巧了,佃打算顺便跟他约一下明天见面的事。
“喂,事情不太妙吧?”
一上来柳井就语气强硬,连句客气话都没有。
“什么事情不太妙?”佃问。
“你们被中岛工业给告了?”
柳井说出了意想不到的话。
“您怎么知道的?”
“媒体都报道了。”
“媒体报道?”
佃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同时回过头,发现殿村正在不远处的办公桌旁,惊讶地看着他。
“中岛工业刚才开了媒体发布会,公开宣布他们对你们佃制作所发起了侵犯专利权的诉讼。还是总部那边的相关部门告诉我的。你们申请融资时隐瞒了如此重要的事,这样不行啊,完全是背信弃义的行为嘛。”
“我可没有隐瞒,请您别误会。”被对方的气势影响,佃的语气也有点不受控制了,但还是继续解释道,“诉状是下午才送到我们公司的,我刚去五反田找顾问律师回来,还跟殿村说明天就去找您汇报呢。”
“别等明天了,这么要紧的事,怎么能不马上汇报呢!”柳井毫不留情地说,“支行长现在特别关心这件事,还问我佃制作所能不能行呢。您这样实在太让人为难了。”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表露出不信任。
“既然如此,那我马上过去。没能及时联系,实在很抱歉。”佃道了歉。
“嗯,那我跟支行长一起等您过来。”
柳井着重强调了“支行长”三个字,然后挂断了电话。
“柳井先生怎么说?”殿村忧心忡忡地问。
“中岛那边好像在媒体上公布了这件事,银行叫我们马上过去汇报。”佃关上手机说,“是银行先联系的我们,确实有点糟糕。我去一趟。”
“我也跟您一起去。”殿村马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