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
诡异的沉默不知持续多久,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突然响起一声虚弱的低吟,登时令神思恍惚的秦卫心头一震,混沌的意识渐渐恢复清醒。
当他拂袖抹去脸上的泪痕,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时,但见血泊中的白锦身体不住地颤抖,面色苍白如纸,一双半睁半合的眼中尽显痛苦与不甘,不断向外冒血的口鼻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哀鸣。
“钱……钱大人……”
渐渐听清白锦的呢喃,似懂非懂的秦卫不禁心生困惑。待他缓步上前欲一问究竟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恐怖的念头。紧接着,秦卫忧郁而迷惘的眼神骤然一变,难以抑制的惶恐瞬间溢满心头。
“不好!”秦卫心中暗想,“柳兄不惜自身性命去而复返,目的就是替赵元报仇……虽未杀我,但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在临安,除我之外……他最恨的人莫过于钱大人……”
心念及此,秦卫再也顾不上内心的哀愁,一个箭步冲到奄奄一息的白锦身旁,急声问道:“钱大人在哪儿?他现在很危险,柳寻衣杀心大起,一定会找他寻仇!”
“皇……皇宫……”
“对了!”在白锦的提醒下,心慌意乱的秦卫恍然大悟,“钱大人被皇上急召入宫,你可知他何时离开?”
面对秦卫炮语连珠似的追问,白锦神情痛苦地缓缓摇头,断断续续道:“皇宫回枢密院的路上……最容易设伏……你快派人接应……”
“说的是!说的是!但眼下派人已来不及,我亲自去保护大人。”
其实,秦卫真正关心的并非钱大人的生死,而是自己的前程。
殊知,秦卫眼下最大的靠山就是钱大人,他能在东府风波中安然无恙,能在贾大人的百般刁难下稳坐天机阁主的宝座,能在朝廷动荡中扶摇直上,平步青云,能坐拥权势,尽享荣华……一切皆拜钱大人所赐。
一旦钱大人遇害,秦卫必遭池鱼之殃。
如此一来,什么加官进爵、前途似锦……将统统化为一场泡影,再加上贾大人从中作梗,沦为“无主孤魂”的秦卫下场一定十分凄惨。
此一节,秦卫心如明镜。因此,他绝不允许有人毁掉自己的大好前程,更不允许自己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哪怕……那人是他从小玩到大的至亲兄弟。
匆匆答应一声,心急如火的秦卫欲抬脚离去,却不料被白锦死死拽住衣角。
“白锦,你……”
“救……救我……”
望着可怜兮兮,向自己苦苦哀求的白锦,秦卫不禁一愣,下意识地收回脚步,别有深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危若累卵的白锦,稍作沉吟,从而缓缓俯身蹲在其身旁。
“你是不是很痛苦?”
望着白锦血肉模糊的肚子,秦卫伸手一按,五指感到一阵温热滑腻。突如其来的剧痛令白锦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抽搐的愈发剧烈。
“秦大人……求你……救救我……”
不知是求生的本能,还是剧痛难以忍受,凶神恶煞的白锦此时竟声泪俱下,无助哀怜的模样如同一个贪生怕死的可怜虫。
“白大人,你可是钱大人最信任的手下,是他的第一心腹……”秦卫的手顺着白锦的腹部缓缓向上挪动,“虽然官阶不高,但实权极大,秦某……甚是羡慕。钱大人为官多年,用过无数人、弃过无数人,也杀过无数人,偏偏对你情有独钟,将你一直留在身边。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钱大人从未想过弃你不顾,更未想过利用你做诱饵。与你相比,秦某在钱大人心中的地位……根本不值一提。”
闻听此言,白锦的心里油生出一丝不祥之感,看向秦卫的眼神变的愈发忐忑不安。
“秦大人,其实……钱大人十分相信你……也将你视作心腹……”
“有你在,我在钱大人心中的地位……永远排第二。”言至于此,秦卫的右手已不急不缓地穿过白锦的胸膛,慢慢掐住他的咽喉,“白大人与我相识已久,对秦某的为人应该有些了解,我向来只喜欢当第一,不喜欢当第二。”
“秦卫……你想干什么?”
见秦卫笑里藏刀,眼中寒光涌现,白锦惊恐万分,此刻他已顾不上身体的虚弱,拼命挣扎着朝门口爬去,欲逃离秦卫的魔爪。
只可惜,在秦卫的奋力钳制下,早已耗尽力气的白锦根本动弹不得。
“白大人是我的老朋友,一定愿意成全我。”
“不!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
“放心!你的妻儿老小,我会像对待自家人一样好好照料。白大人,你安心去吧!”
“不!我求你……”
“咔嚓!”
未等白锦痛哭哀求,笃定杀心的秦卫眼神一狠,五指用力一捏,伴随着一道颈骨断裂的声响,白锦的叫声戛然而止,最后一缕生机自其眼中迅速流逝,剩下的唯有不甘与绝望。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一日不死,我一日不能变成钱大人的心腹。白大人,休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只怪……你运气不好。”
“侯爷!”
就在秦卫望着白锦的尸体思绪万千之际,一道急促的呼喊陡然自院外传来。
紧接着,褚茂率数十名金刀校尉举着火把涌入院中,待他们看到满地尸体及一滩滩血迹时,无不心生惊惧,面露骇然,赶忙向秦卫叩首认错。
“我等护主来迟,望侯爷恕罪!”
“刚刚……柳寻衣来过,不仅杀害我们天机阁诸多同僚,而且杀死西府中侍郎白锦,若非本侯拼死抵挡,只怕我已命丧九泉。”
闻言,众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侯爷,柳寻衣他……”
“院里这些人有生有死,你们留下几人收拾残局,其他的随我来!”
秦卫担心钱大人的安危,无暇与褚茂等人纠缠,心不在焉地吩咐一声,而后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
……
天地如墨,静如死寂。
子时,皇宫大门外,一顶轿子、一辆马车正静静地等候各自的主人。
不远处,二三十名披坚执锐的彪形大汉站的笔直如枪,这些护卫来自两个不同的地方,一个是丞相府,另一个是枢密院。
双方护卫如刀砍斧剁般站成两排,相距不过寥寥数米,彼此对视,却一言不发。
“呵呵,今夜在圣上面前,有劳贾大人替老朽善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欸!我与钱大人同朝为官,自当同心同德,相互扶持,如此才能替皇上分忧,替朝廷解难。”
“贾大人所言甚是!刚刚皇上也说过,只有东、西二府和睦相处,才是朝廷之福、大宋之福、百姓之福。”
“皇上高瞻远瞩,往往一语中的。”
“皇上刚刚提到柳寻衣……老朽恰有一事想请贾大人赐教。”
“何事?”
“老朽听说……今日有人拿着贾大人的手书前往临安府衙,将潘家四口救出牢房……”
“此事纵使钱大人不问我也要提,以免误会。并非本官故意和西府唱对台,实在是临安府衙冒然拿下潘家四口确有不妥。坊间传出许多流言蜚语,对朝廷和官府的威严十分不利。我知道西府想用潘家引出柳寻衣,但我们毕竟是朝廷命官,不是强盗土匪,岂能为捉一名钦犯而冤枉四名无辜百姓?如此一来,岂非本末倒置,瑜不掩瑕?”
“贾大人所言甚是,此事……是
“钱大人深明大义,本官替潘家和临安百姓向你拜谢!”
“哎呦!不敢当!不敢当!贾大人如今可是从一品,下官岂敢僭越?”
“不知不觉又到三更半夜,本官早已身困体乏,只盼回去酣睡一场。钱大人想必也累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如此甚好,老朽恭送贾大人!”
“钱大人请!”
“贾大人先请!”
“哈哈……”
伴随着一阵虚情假意的恭维寒暄,满脸疲惫的贾大人与钱大人并肩走出宫门,二人于众护卫的跪迎中旁若无人般谈笑告辞,而后贾大人钻入轿子,钱大人登上马车,一个向东、一个向西,相背而行,渐行渐远。
“相爷!”
当轿子离开皇宫约莫三里之地,一道黑影陡然自街角窜出,待众护卫看清他的容貌,方才令其靠近。
“俞戈,你不在东城守着潘家的人,跑来这里作甚?”轿帘掀起一角,贾大人略显不悦的声音悄然传出。
“相爷,柳寻衣出尔反尔,威胁贾福逼我们放走潘家四人,眼下已不知所踪。”俞戈怯生生地回道。
“什么?”贾大人眼神一变,愠怒道,“没用的东西!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我们……”
“罢了!”俞戈话一出口,贾大人突然摆手打断,“先不管潘家的人,柳寻衣何在?”
“他刚才去过天机阁,眼下在……”言至于此,俞戈谨慎地左右顾盼一番,从而压低声音,嘘声作答,“在皇宫回枢密院的途中埋伏。”
“知道了。”见柳寻衣没有食言,贾大人不禁暗松一口气,沉声道,“继续盯着他,但千万不要被人发现,尤其是西府的人。”
“明白!”
“等他得手后,一定要斩草除根,做的干净利索。这一次,千万不能再出现任何闪失,否则提头来见。”
“遵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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