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四章:欲盖弥彰(一)

朝廷钦犯铤而走险,枢密副使遭遇行刺,神秘高手深夜救人……

临安事变非同小可,柳寻衣的惊天之举更是骇人听闻。

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几乎在一夜之间,临安、枢密副使、柳寻衣、神秘人……皆变成人人谈资的对象,各种流言蜚语不胫而走,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尤其是柳寻衣,昔日的“百战之功”终究敌不过今朝的“畏罪潜逃”。

短短数日,在朝廷与江湖的遥相呼应,推波助澜下,民间的舆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渐渐地,再也无人提及柳寻衣在漠北立下的汗马功劳,更无人赞许他为保住大宋地盘而付出的惨痛代价。

而今,人们“更愿”将其视作里通外国的奸佞走狗、贪得无厌的卑鄙小人、残暴不仁的凶恶狂徒。江湖中人憎恶其吃里扒外,谋害武林盟主洛天瑾。星斗百姓怨恨其为虎作伥,致使兴元三府粮库被劫。

再加上轰动天下的临安事变,柳寻衣刺杀枢密副使不仅仅是藐视王法,更被视作公然与朝廷对抗,甚至连大宋皇帝也忍不住义愤填膺,在通缉诏令上御笔亲题“罪恶滔天,罄竹难书”八个大字。

时至今日,柳寻衣已将朝廷、武林、民间统统得罪。臭名昭著,人神共愤,彻底沦落“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窘迫境地。

然而,任由外界狂风暴雨,雷霆闪电,身处漩涡中心的柳寻衣却如人间蒸发一般,自从行刺枢密副使失败后,便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十天后,临安城,枢密院。

“启禀相爷,枢密副使伤势未愈,眼下仍需卧床修养,因此只能在内室见客,望大人海涵!”

风和日丽的上午,身为东府代丞相的贾大人竟一反常态地来到枢密院,探望自己的“老对头”钱大人。

有趣的是,今日与贾大人同行的也是枢密院的一位“常客”,天机侯秦卫。

秦卫事先对贾大人的安排毫不知情,今日一早被他临时叫来,因此对其真正意图一无所知,心里不禁一阵阵地犯嘀咕。

身为东府的“武官统领”,又是钱大人的“忠实拥趸”,秦卫单独与钱大人或贾大人见面早已是司空见惯,应对自如。可如今日这般同时面见两位大人,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从秦卫踏入枢密院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思绪、表情、眼神及言行举止皆生涩而迟钝,夹在两位有权有势的军国大臣中间,万一贾大人与钱大人一言不合闹将起来,自己究竟该帮谁说话?

然而,相比于惴惴不安的秦卫,贾大人却表现的泰然自若,云淡风轻。

在两名护卫的指引下,贾大人与秦卫穿堂过院,径直来到钱大人的卧房。

今日,钱大人的外伤已恢复的七七八八,脸色看上去仍有些许泛白,但整个人的精气神相较于前几日已大有改观。

“贾大人和秦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老朽感激不尽。未曾远迎,万望恕罪!”

一见二人,倚在床头被两名婢女伺候喂药的钱大人不禁眼神一变,欲作势起身,却被快步上前的贾大人婉言拒绝:“这里没有外人,钱大人不必客气!你身体抱恙,应该好好修养,呵呵……”

“区区老朽,岂敢劳贾大人挂念。”钱大人并未推辞,顺势倚回床头,又向两名婢女吩咐道,“你们先下去,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是。”

吩咐作罢,两名婢女端着汤药蹑手蹑脚地退出内室。片刻间,房中只剩贾大人、钱大人、秦卫,三人彼此对视,心思各异,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微妙。

“贾大人日理万机,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这里没有外人,敢请直言不讳。”沉默良久,身为主人的钱大人率先打破僵局。

“既然钱大人快人快语,本官也不再故弄玄虚,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贾大人神情一禀,正色道,“其实,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两件事。一是替皇上探望钱大人,他老人家对你十分关心,每逢上朝必会垂询。”

“皇上隆恩,老臣万死难报!”钱大人拱手朝天,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浓浓的感动之意。

“其二,是为柳寻衣的事。”

“嘶!”

贾大人话锋突转,令猝不及防的钱大人与秦卫心头一紧。

“柳寻衣?”

钱大人眉头紧锁,心中快速盘算。此刻,相比起柳寻衣,他更好奇贾大人的弦外之音。毕竟,贾大人老奸巨猾,做任何事皆有利可图,绝不可能无的放矢。

今日他不请自来,又突然提起柳寻衣,一定另有目的。

心念及此,钱大人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道:“柳寻衣有什么事?”

“眼下,柳寻衣不仅仅是钱大人的死敌,更是皇上的一块心病……”

“贾大人言重了!”钱大人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老朽与柳寻衣只有国仇,并无私怨,因此,他不应该是老朽的死敌,而是朝廷的死敌、大宋的死敌,甚至天下人的死敌。”

“钱大人所言极是,本官失言。”贾大人看向钱大人的眼中闪过一道隐晦的幽光,又道,“事到如今,本官以为朝廷危难已凌驾于东、西二府的政见不合,故而专程来此与钱大人……求同存异,共度时艰。常言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本官以为枢密使、钱大人乃至西府上上下下的同僚皆为忠义君子,断不会在国家危难之际同室操戈。毕竟,先贤有训‘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这……”

望着言辞恳切的贾大人,钱大人不禁一愣,转而将迟疑的目光投向一脸惊愕的秦卫,踌躇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应答。

见状,有自知之明的秦卫赶忙朝贾大人、钱大人拱手一拜,尴尬道:“既然二位大人有事相商,那下官先行告退……”

“不必!”贾大人义正言辞地摆手打断,“本官刚刚说过,这里没有外人。因此,今日……不!应该是从今往后,我与钱大人的谈话你都不用回避。”

“这……”秦卫不知贾大人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一头雾水的他既不敢追问也不敢拒绝,只能在钱大人满含狐疑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拱手拜谢,“多谢相爷信任,下官……受宠若惊。”

“年轻人敢闯敢拼,后生可畏,日后必能大展宏图。”贾大人似笑非笑地说道,“昔日你我之间有过一些小误会,恰巧今天钱大人在场,不如替我们作个见证。你我皆是东府之臣,日后免不了打交道,如果一直心存隔阂只怕于国家不利。我意,昔日恩怨既往不咎,你我日后同心同德,为君分忧。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下官求之不得……”

言至于此,欣喜若狂的秦卫突然察觉到钱大人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沉,满心火热仿佛被一盆冷水瞬间扑灭,激动的声音下意识的戛然而止。

见状,贾大人眉头一挑,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若有所思的钱大人,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钱大人有何高见?”

“哈哈……”钱大人面对贾大人与面对秦卫简直判若两人,非但没有半点不悦,反而眼笑眉舒,额手称庆,“老朽能捡回这条命全仗秦大人及时相救,算起来,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贾大人不计前嫌愿给他将功补过的机会,老朽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实不相瞒,我也认为此子有勇有谋,赤胆忠心,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秦卫,听到没有?”贾大人反客为主,向心乱如麻的秦卫连声催促,“难得钱大人对你如此抬举,还不快快拜谢?”

“哦!多谢钱大人谬赞!”

“不必多礼!”钱大人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而后向装模做样的贾大人问道,“大人刚刚提到柳寻衣,不知……”

“其实,本官知道西府一直和一些武林人士保持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甚至在柳寻衣潜入贤王府的时候,在皇上明令禁止西府插手中原武林的时候……你们也没有真正断绝过与江湖人的联络。”

“贾大人,此事……”

“欸!”未等大惊失色的钱大人辩解,贾大人已满不在乎地笑道,“放心!本官今日前来绝非兴师问罪,更非威胁恐吓。更何况,本官手里没有半点凭据,又岂敢以此要挟?呵呵……我提到这些,归根到底仍与柳寻衣有关。”

“愿闻其详!”钱大人的内心跌宕起伏,但表面上却波澜不惊。

“西府与武林人士的关系本官不想深究,毕竟,东府招安的计划已经铩羽,皇上对我们也不再信任。自古‘能者上庸者下’,既然我们东府没本事掌控中原武林,自该退位让贤,由你们西府接手。最终,无论东、西二府谁能成功,都是为朝廷集聚实力,为大宋苍生谋福。”

“贾大人顾全大局,一语中的,老朽佩服!”

“既然如此,本官得到任何消息都不该秘而不宣,尤其不该瞒着西府同僚。”

“消息?”钱大人暗吃一惊,难以置信道,“莫非贾大人有柳寻衣的消息?”

“准确的说,是救走柳寻衣的那群神秘人的消息。只不过,那些人神出鬼没,极擅隐匿,仅凭朝廷和官府的通缉恐怕不足以找到他们。因此,需要西府结交的那些武林人士……多多帮忙。”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面对贾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武林人士”,钱大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反而旁敲侧击地伺机试探,“贾大人又是如何知晓?”

“那些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势力非同小可。至于本官如何知晓……说来惭愧,那些人曾挟持过本官,此事秦卫也知情。自从本官被劫之后,我就一直在暗中搜罗他们的消息,直至柳寻衣潜入贤王府期间无意中提到一位神秘人物,方才令本官茅塞顿开,而后一点点地顺藤摸瓜,终于找出幕后黑手。此人曾与洛天瑾狼狈为奸,密谋造反。他的野心、势力、手段皆不可小觑,如今他派人救走柳寻衣,绝非多管闲事,一定别有图谋。值此危难时刻,如果东、西二府不能冰释前嫌,如果朝廷与武林不能同仇敌忾,一旦此人借柳寻衣在中原发迹,必将危及天下,后患无穷。”

“相爷说的是……”秦卫眉头紧锁,仔细回忆,“洵溱?”

“洵溱只是他在中原的‘化身’,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西辽皇族后裔,‘少秦王’耶律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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