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云雾见月明,豁然开朗。
她喜欢他,就是这么简单。
木鹤心跳如雷,一声又一声,震耳欲聋,乌黑眼眸也被笑意点亮,仿佛千丝万缕星光乍现,熠熠生辉,她面含羞色,缓缓地把手交给他。
霍斯衡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绅士地贴上她纤细的腰身,他手心覆上来时,木鹤好像被烫了一下,他碰到她哪里,她就哪里失守,溃不成军。深深地悸动后,她才抬手轻搭在他肩膀上。
他带着她,踏着美妙的乐声,在昏黄的光影中起舞。
木鹤不会跳舞,一开始跟不上节拍,还踩到了他的脚,红着脸道歉,只得到一声轻笑回应,她收回心神,渐渐进入他的节奏,进入了一场浪漫而旖旎的梦境中。
没有红色舞鞋,有的,是脸红心跳和迟来的情窦初开。
这支舞是他送她最好的礼物,在她确定对他动心的时候。
一曲终了,这场少女的幻梦也画上休止符。
霍斯衡将搭在她腰间的手收回去,十指还扣着,他低头,长睫掩盖下的目光深沉:“木央央?”
木鹤如梦初醒般“啊”了声,局促地抬头,直直对上他的眼,又怕被窥见心事,生硬地移开,照着在电视里看过的,提着裙摆,微微屈膝下蹲,动作到位,唯独忘了微笑颌首。
她口干舌燥,心跳都快撞破胸腔了,曼妙的线条因轻喘而柔软地起伏着:“我、我先去喝杯水。”
几分钟后,木鹤喝完水回到家庭影院,看到郗衡神色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袖扣重新解开了,连领口也稍稍敞开着,锁骨精致而性感。
她不由得想起在金叶会所那次,为了验证他的身份,她强行解开他衬衫扣子检查有没有伤疤的事,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心境变了,只觉没羞没躁的,一点都不矜持。
木鹤也坐过去,和他之间隔着一个位置的距离,她打开音乐播放器,搜索出《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上大学时听说过三分钟韩语,三小时英语,三年俄语,三十年阿拉伯语的说法,深知俄语不好学,她也没太高要求,学上两三句,到时做为跨年晚会的亮点就可以了。
只是……木鹤看着一溜儿的俄语歌词,哪个部分比较简单啊?
切换成中文,她的心瞬间就被第三段的歌词击中了,这简直是为她写的,完全写出了此刻的心情。
霍斯衡靠过来:“想学哪段?”
刻意拉开的距离被他一下缩短,木鹤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了,她挺直腰背,眼波流转,红唇却矜持地抿着:“第三段行吗?”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觉得,可以用来压轴。”
霍斯衡看到屏幕上,她说的第三段歌词正是: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声;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他喉结微动,低声和她确认:“这段?”
木鹤轻轻地“嗯”了声:“有什么问题吗?”
霍斯衡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没问题。”
她又问:“那……学费怎么算?”
霍斯衡偏头,黑色长发掩映中,她颈间的肌肤白皙如玉,若隐若现,他眼角溢出淡淡笑意:“刚刚不是已经交过了?”
他指的是那支舞?
怪不得说,无意间的撩最是勾人。
木鹤不否认选那段歌词让他教是存了某种心思,没想到反过来被他撩得七荤八素的,如同一池春水被搅弄得水波潋滟,在感情上,和从小长在莫斯科的他相比,她终究段数太低。
撩人而不自知的郗老师开始上课了,第一个知识点就是俄语中的颤音P,她有耳闻过P的难度之大,甚至有些俄语生学了两年都发不出来。
日常的语言体系中没有颤音的缘故,负责管理这块的大脑细胞就退化了,加上她已经过了学习语言的最佳年龄,别说发准这个音了,能发得出来就很不容易了。
木鹤照着他教的方法,大着舌头“得儿”了老半天,舌尖都发麻了,忍不住鼓起双颊,叹气:“好难啊。”
谁知他竟两指捏上了她的脸,转了过去:“舌尖抵上硬颚,然后用力往回抽。”
呼出的气流使舌尖上下颤动,接着声带振动,发出颤音。
木鹤又“得儿”了一下,理论她都懂,可就是怎么都发不出来。
另一层挫败感来自于:他肯定没对她存有那方面的心思吧?如果有的话,会把她的脸捏变形?
他会不会觉得,她对他有男女之间的想法,很奇怪?
霍斯衡察觉到她的走神:“在想什么?”
“没。”木鹤赶紧摇头,“在想着怎么……得儿!”
一不小心口水直接喷到了他脸上,她先是扑哧笑了,然后才手忙脚乱去擦:“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脸摸起来手感好好。
不知道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不对,亲过了。
可之前要么是很纯洁的吻颊礼,要么就是不小心亲到,如果带着喜欢的心情去亲……
唔,肯定又要说她非礼他了。
“木央央同学,专心点,嗯?”
专心不了,他就是最大的干扰源,一靠过来,她都要心率失调了。
木鹤夹杂在暗恋的心悸和颤音的舌麻折磨中,度过了这个漫长的夜晚,睡前“得儿”,睡醒后,趴在床上对着墙,想着隔壁房间的郗衡,捧着热度惊人的脸:“得儿!”
上午有一场重要的戏,她吃过早餐后就赶到片场去了。
八点出头,一身黑衣黑裤的霍斯衡手臂上挂着外套,从屋里出来,张长张弓已在地下停车场侯着,几分钟后,一部崭新的黑色卡宴从金月湾开出,驶向郊区的私人山庄。
路上,张长详细地汇报了霍家的情况。
霍斯衡身侧放着一沓纸张,像是设计图,那修长的手指在纸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听到张长提起越少时,他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
张长说的越少,是和霍斯衡同辈的霍斯越,排行第六,因打娘胎出来身体底子就不好,是出了名的药罐子,在霍家一向没有太强的存在感,不过,近几年霍斯越请了中医调养身体,气色已大有好转。
饱暖且思淫`欲,这人身体一好,难免就会生出别的心思。
“根据可靠消息,越少在秘密和丁家接触。”
霍斯衡不以为意地笑了,潜伏这么多年,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倒是高看他了,未免太沉不住气。
对于霍家的继承人之位,霍斯衡是势在必得,至于南城首富丁家,以及那位……丁小姐,既然霍斯越有心,为何不将计就计,帮他们促成这桩好事?
他向来有成人之美。
张长又说:“老爷子那边还是不肯松口,他似乎铁了心一定要您和丁家小姐联姻,而且……”他斟酌着言辞,“前两日,丁小姐上门拜访,是老爷子亲自接待的。”
张长心思尚浅,揣测不了老爷子的用意。
霍斯衡换了个姿势,看似在笑,眼神已然冷了下来:“老爷子也只剩这一张底牌了。”
无非就是担心他将来接手霍家后会对霍家人下手,特意让丁家掣肘,老爷子肯定不知道,霍家他尚且都不放在眼里,又何况区区一个丁家?
十年前,他从莫斯科回到富春城,为的从来就不是霍家的权势富贵。
十年后,亦然。
张长的手机响了,接通后听了几秒就挂断:“衡少,老爷子心脏病发,在医院抢救。”
“回富春城。”
***
东山影视城。
在经历过微博风波后,这段时间,木鹤和袁欣儿的关系卡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人前有说有笑,人后相对无言,倒是跟钟离非日渐地熟悉起来。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神奇。
然而,大家似乎都认为,她们这样的关系才是正常,毕竟她帮钟离非抓过奸,钟离非为她宣传过杂志,橘里橘气的钟央CP如今也有了专属超话……
钟离非有专门的跟组台词老师,木鹤遇到拿捏不准的地方,就跑去蹭她的老师,有时遇上有对手戏了,两人就趁机排练一下,一来二回就熟了。
本来彼此都挺慢热的,可架不住三观太契合了,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交了心。
钟离非还说起过去的情史,甚至连周竟低声下气来找她道歉的聊天记录都给木鹤看,木鹤也和她说起山城蓝蓝的天,青青的草地,清澈的小溪……
她们之间,没有山水集团的大小姐,没有偏远山区的贫穷女孩,只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
有粉丝来剧组探班,看到她们捧着剧本,脑袋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说话,顺手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微博上:“钟央CP石锤了【得意】”
“妈耶好甜!”
钟央CP粉锣鼓喧天:“过年了过年了!”
鹤羽CP+爱慕CP:“我们这是双双被打入冷宫了?”
钟央CP扬眉吐气:“好走不送。”
网上再怎么调侃,木鹤也无暇去看,谢导正给她讲着戏:“犀音被剔去龙骨后,帝君为了保护她,将她藏到蓬莱仙岛,并切断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实际上就是变相软禁。犀音盗取南海明珠,背叛了龙族,既是全族的罪人,也伤害了无辜百姓,她已是一无所有,加上不理解帝君的苦心,更是深陷情天孽海中……这个部分会一镜到底,到时你从那边走过来……”
试戏、走位完毕,正式进入实拍。
身穿白裙的木鹤从桃花林中缓缓走出,长发随风飘舞,画面赏心悦目,当镜头一拉近,她那依然清丽出尘的面容上,却是覆满冰霜,眸子也失去了光亮,就像平静的死水。
和刚出场时那个纯真懵懂,不谙世事的小龙女相比,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青离,”她的声音不再甜美,哑得如同钝刀磨耳朵,“为何不好聚好散?”
齐灏负手而立,背对着她无声苦笑:“犀音,我做不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堕入魔道。”
木鹤冷冷发笑:“你囚得住我的肉身,却不知……我心已成魔。”
“犀音!”齐灏转过身来,对上她的眼,那决绝无望的眼神直击他内心深处,他忽然就忘记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只能靠细化痛苦的神情来拖延时间。
木鹤和谢导几乎是同时发现他忘词了。
谢导考虑到木鹤的情绪太到位了,对演员来说,这样的时刻太珍贵,可遇不可求,于是就没有喊卡,暗暗希望齐灏能自己圆回来。
镜头对着齐灏,他表面看不出异样,后背已有汗意,可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下面的台词。
镜头外的木鹤悄悄对他做口型:“莫要执迷不悟,世人都盼你死,只有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齐灏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便迅速调整好状态,将她提醒的这句台词念了出来。
谢导喊了卡:“过!”
他朝木鹤招手:“过来过来。”
木鹤看谢导板着脸,估计是又要训话了,这段时间她和他混熟了,也没什么怕的,乖乖听训就是了。
犯了低级错误的齐灏也走过来向谢导道歉,跟木鹤道谢,顺便听训。
“行啊你,人形提词器?”谢导瞪着眼说,“怎么,所有对手戏的台词你都背下来了?”
木鹤谦虚道:“差不多吧。”她过目不忘嘛,闲着没事就去翻剧本,边边都翻得卷起来了,台词还能记不住?
齐灏越发愧疚了,看她的目光带上那么几分异样的意味。
对于这么认真细致又低调敬业的演员,哪个导演不喜欢呢?谢导朗声大笑:“真有你的。”
转过头,他又恢复了一脸严肃:“齐灏……”
木鹤悄悄离开训话现场。
后面的拍摄都很顺利,天色才刚擦黑,剧组就收工了,回家路上,木鹤收到一条来自银行的信息,当即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将多出来的钱数了又数,之前的余额全变成了零头,可怜兮兮地挂在后面。
这么多钱……是不是打错了?
木鹤打电话跟叶汐求证,叶汐告诉她,财务部直接把玫瑰杂志的稿费和《智勇大挑战》的通告费一起打进去了。
结束通话,木鹤握着手机,许久后才回过神,她真的有钱了,可以给郗衡买很多好看的衣服了!
木鹤迫不及待地想和郗衡分享好消息,回到家,迎接她的却是满室黑暗和冷清,她的心就像烈日炙烤的地面,迎来了一场暴雨,铺天盖地浇着,慌乱、无措又窒息。
她冲进郗衡房间,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打开衣柜,满柜的黑色衬衫,顾不上细想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衣服,她不停地安慰自己,衣服还在,说不定他只是出去了。
她坐在床边,拨打他的电话,一次次地拨出去,一次次地被告知不在服务区,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他是不是被家里找到了?他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他是不是要被逼着和那个女人结婚了?
木鹤环顾四周,一片空荡荡的,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像是被抽干全身的力气,抱住膝盖,深深地把头埋了进去,整个人藏进黑暗中。
不知坐了多久,一阵嗡嗡嗡的震动声打破死寂,木鹤猛地抬起头,被亮光刺得眯起了眼,屏幕上的郗衡二字跳入朦胧的视野中,她瞳孔骤然一缩,胡乱地擦了擦眼,确定真的是他,她又哭又笑起来。
他的名字竟有那么大的魔力,她心间似有针扎的绵绵密密疼痛正一点点地消失。
手指划了好几遍才接通:“……郗衡。”
霍斯衡听着那边传来的哽咽声,心口发紧,声音因倦意而略显低哑:“我在外面。”
他一直待在医院,这边的信号被屏蔽了,所以没接到她的电话。
老爷子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另有要事处理,霍斯衡原本计划在富春城待一夜,但现在,他改了主意。
他边和木鹤说话,边对旁边的张长打手势:调专机,回A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