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四少,你挡住我的阳光了。”
霍斯衡站在椅子后,微低着头,几缕短发滑落,灰暗涩意从眼梢流泻而出:“央央,迎着光看书对眼睛不好。”
木鹤用书拂了拂他铺在她身上的影子:“我想晒太阳。”顿了顿,着重强调,“以及安静地看书。”
他保持着姿势不动,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木鹤把他当成空气,慢悠悠地翻过一页书,逐字逐句细读,时不时拿下别在耳朵的笔,在空白处做标注。
黑色布料吸热,霍斯衡后背灼得发烫,似有火蔓延开,再多的热也驱散不了他面上的冷峻之色,事态发展至今,远远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她不是拿捏住了他的软肋,她就是软肋本身,他完全拿她没办法。
天气晴好,天空蓝得无边无垠,飞机尾迹云长长地拖着,目之所见都徜徉在一片明亮中,香暖的风轻柔地吹来,仿若催眠,不知不觉,木鹤懒洋洋地睡了过去。
霍斯衡进屋拿了条薄毯,盖到她腰间,缓缓地蹲下来,只有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闭上,他才有机会细致地看她。
睡着了眉间仍有淡淡的愁绪,他以指腹轻抚平:“央央,你准备冷落我多久?”
回答他的,只有她和缓而均匀的呼吸声。
霍斯衡凝视她的睡颜,久久后才起身,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回到原来的位置,翻看起来。
木鹤难得睡了个好觉,伸着懒腰醒来,发现他还站在后面,倒是书不见了,回头一看,书在他手里,他也对桥梁设计感兴趣?
她不打算拿回书,摸出手机,登了微博,广场特别热闹,原本以为会被获奖消息刷屏,不料竟看到了鹤羽CP粉和烈火干柴粉的battle,鹤羽可以理解,请问烈火干柴是???
木鹤往下看,懂了,简称火木(霍木)CP。
粉丝们将他们从身高、相貌、气质和身家背景等都比了一遍,影帝林析羽粉丝众多,加上木鹤和他上了几次热搜,CP粉的基数大,而霍斯衡大概是戴着婚戒,折损了行情,在这场较量中,作为正牌男友的他明显落了下风。
木鹤想了想,切换小号,加入烈火干柴的阵营。
屏幕跳出纪宁的微信消息。
她在跟某县铁路修建的项目,忙里偷闲跟木鹤聊进度,工程队准备爆破隧道附近的山体,地质勘探资料显示,山体岩石为钾长花岗岩,块状,完整,经过数据分析,爆破地点选在左侧斜坡处,以深孔爆破为主。
隧道和山体是相互平衡的体系,打破平衡就意味着可能面临隧道破坏和山体坍塌的风险,加上作业点一百米开外有居民房,爆破点牵一发而动全身。
木鹤从头到尾认真地看她的爆破设计方案,一项项核查装药结构、起`爆`药包加工方法和炮孔装药等相关数据:“做爆破振动测试了吗?”
纪宁:“做了,装药量经过多次实测校核修正,隧道衬砌裂纹最大变化量已经控制在0.0220mm”
木鹤:“方案很棒”
纪宁换成语音:“操蛋的,前两天连着下大暴雨,岩洞出现积水,爆破工程只能延后,本来我下周就能离开山窝窝,重回大都市的怀抱了”
“你和岑师兄见过面了吗?”
木鹤不回头都能察觉到身后的人投来凌厉的注视,文字回复:“没呢,刚好最近几天有时间,想约他出来吃顿饭,可他没空”
“你这个大明星大忙人也有假期?对了我跟你说件事,你演的犀音真绝了,尤其是跳南海化明珠那一幕,村里有个七十岁的婆婆看得嚎啕大哭,冲过去抱住电视,想把你救出来,谁劝都不听,伤心得两天没吃饭”
木鹤:“婆婆太爱犀音了”
她给纪宁转了一笔钱:“你帮我买点营养品给婆婆吧”
纪宁:“没问题!”
她们聊着天,霍斯衡去洗了一盘新鲜提子,木鹤正好饿了,顺手拈起一粒塞进嘴里,吃完的籽没处丢,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主动伸了过来:“吐这儿吧。”
木鹤想到他是有洁癖的,毫不犹豫地将籽吐到他手心,从几粒到一小堆,他眼都不眨,姿态摆得低之又低。
太阳渐渐变成了咸蛋黄,挂在青山上,周围堆着绚丽的晚霞,温度降下来,木鹤从大露台转移到客厅,霍斯衡扔掉葡萄籽,洗干净手,再把贵妃榻搬回卧室,进厨房做饭。
饭桌上,霍斯衡尝试找各种话题和她搭话,木鹤爱答不理偶尔才应一声,吃完饭,他收拾碗筷,她去看《智勇大挑战》的节目,将音量调得高高的。
第三天,继续冷战。
下了整天的雨,木鹤被雨声搅得心烦意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有些口渴,她翻身下床,打算到厨房倒杯水喝,意外撞见客厅的灯还亮着,以为他忘了关。
她往前走,脚步一顿,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魔法。
男人站在落地窗边,长指间夹着一根烟,猩红的光燃到一半,西子江水雾萦绕,桥上灯光朦胧,他的背影看起来无端寂寥和落寞。
在那样的大家族里,身居高位,无人能轻易接近,更没有可谈笑、交心的朋友,孤独似乎才是他的常态。
木鹤的眼眶涌起阵阵温热。
他忽然侧头看了过来,她不敢对上他的眼神,转身疾步回房。
忘了喝水,也忘了锁门。
空旷安静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木鹤屏住呼吸,绷紧心弦,感到被子被掀开,清冽的男性气息笼罩过来,接着,他从背后抱了上来,嗓音嘶哑:“央央,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前两晚,你不在身边,我都没怎么睡。”
还埋怨她了?
“就算是杀人犯,也有辩解的权利吧?”
“木央央,”他轻叹息,“你不可以这样欺负我。”
这是她的台词好吗?!
木鹤的心理防线根本扛不住,全面溃败,转过来,钻进他怀里,密密实实贴合的弧度,熟悉而妥帖,她抱住他的腰:“你解释吧。”
她态度的软化让霍斯衡肺腑间的闷浊刹那间消失无踪,暖意弥漫,通体舒畅,他收紧双臂,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不是有意瞒你的,在你面前,我一直是郗衡,而不是霍斯衡。”
“为什么?”他该不会是……有人格分裂症?
霍斯衡语气淡淡:“我是霍家的私生子。”
木鹤惊诧抬头,不小心撞到他下巴,连忙揉了揉,都红起来了:“没事吧。”
他握住她的手,递到唇边亲了亲:“我从小长在莫斯科,十七岁回到霍家,今年正式接手继承人之位,我的母亲是俄罗斯人,舞蹈家,我九岁那年她就去世了……”
木鹤心头颤动。
霍斯衡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母亲发高烧,他守在床边,霍家的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把他带走,不管母子俩怎么挣扎反抗,他还是被强塞进车里。
车子溅起一堆飞雪,疾驰而去,他从后视镜里看着追在车后的母亲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
后来他千方百计逃掉,得知分离的那夜母亲追了十几里的路,体力不支倒在白桦林的雪地里,冻僵的手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这么看来,霍家比龙潭虎穴还可怕,这些年他独自承受、背负了多少才到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更何况是毫无温暖的霍家?木鹤心疼地抚上他的脸,难过极了。
“当年追你到山城的也是霍家人?”
“嗯。”
“郗衡,”木鹤贴着他心口的位置,“以后你有我了。”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什么霍家高高在上,有权有势的霍四少,她只要她的郗衡。缠绕她的心结在于:两个人的感情,多了大家族的背景,就等于多了无数不确定因素。
“其实,我很害怕失去你。”
“傻央央,”霍斯衡语气无奈又宠溺,“我永远都是你的。”
“真的?”
他带着她的手压住心脏位置,字字清晰分明:“以生命的名义起誓,生是木央央的人,死是木央央的鬼。”
温柔的吻落到她颊边:“我也怕。”
“……怕什么?”
“怕你不要我。”霍斯衡是真假设过她提分手的最坏情况,想想就受不了,当然,分是不可能分的。
木鹤扑哧笑了,喉咙干涩,她亲上他的唇,肆意掠夺解渴的甘霖。
缺失的吻如数补了回来。
终于雨过天晴了。
“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我?”
霍斯衡沉吟道:“这套房子在我名下。”
木鹤:“!!!”
愤而捏他的脸:“好啊,从一开始你就耍得我团团转!”她就说他怎么没有一点寄人篱下的感觉,反而更像男主人!
她忽而沉默下来。
霍斯衡看破她的心思:“工作上的正事,我从未插手。”
木鹤轻哼一声:“我这么红,当然是全凭美貌和实力!”
霍斯衡低低地笑了。
她又问:“被家里长辈逼婚,无家可归也是真的?”
他斟酌着回答:“在事实的基础上,进行了部分夸大。”
“那,逼婚对象是哪家千金?”
“丁家。”
“丁以茉?”
“应该是吧,不记得了。”他的手在越界,刻意地勾她,“央央,想不想要我?”
木鹤后知后觉,郗小衡攻势汹汹,急切地证明它的存在。
她还有好多问题要问,一个都想不起来,她面红耳热地躲郗小衡,然而无处可躲:“不行,没有……那个。”
“等我一下。”
霍斯衡很快从衣帽间回到床上,木鹤捂着脸,从指缝里看到他拿的东西,踢了他一脚:“原来你早就蓄谋已久!”
前天张长送过来的礼品中就有一盒安全套,估计是特意准备的,他事先并不知情。
大床开始有了美妙的动。
霍斯衡极尽耐心,埋头耕耘于那片从未开发过的少女地……
她从最紧绷的弓,变成了最软的水。
月上中天,星辰闪烁,春风终于得以进入玉门关,沾着露水的粉色蔷薇花颤颤,全然绽放。
***
初初开垦的土地,非常坚硬,天雷勾起地火,迅速燎原,表面覆盖的植被全烧光了,大萝卜在细缝中艰难地生长着,一次次地往更深处伸展探索,土壤挤压着它的空间,同时激发了它的斗志,稍微退后,蓄力撞击,一举洞穿障碍物,春泉汩汩流出,得到滋润的它,蓬勃生长,变得硕大无比,几乎将柔软的土层撑开。
胡萝卜如愿以偿地深深埋入这片它深爱的土地,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