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凯被叫醒的时候觉得只睡足了六七成的觉,看到普伊莎的脸以后他似乎又有几秒钟的思维空白,直到耳朵觉得疼了才彻底睁开眼睛,但大脑仍处在迷糊状态中。
“才几点就叫我?”马凯嘟囔着推开普伊莎的手。
“张威的事情上电视了!”普伊莎在他耳边嚷着。
这句话让马凯清醒了过来,急忙来到卧室。
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体育脱口秀的节目,马凯知道这个节目一般都是晚上热闹,那个胖乎乎的主持人滔滔不绝地侃着新发生的体育事情。至于早上也就是播报一下最新的体育新闻。而这个早上却是不然,一看那个胖主持人兴奋的样子,马凯就知道张威这件事情肯定又横生变故了。
“昨天亚洲举重锦标赛的赛场发生了一件耐人寻味的事件——举重神童、被誉为苏莱曼诺尔古二世的我国著名举重运动员张威在抓举第一次失败以后,以受伤为理由退出了本次比赛。
“体育比赛,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本不奇怪。但怪就怪在张威这次失败莫名其妙,这本是亚洲级别的比赛,可以说没有一个人的能力能同张威抗衡,而且几天前记者还曾采访过张威以及他的教练员王国栋,他们均表示这次比赛准备充分,没有伤病。可偏偏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据业内人士透露,张威这次受伤大有疑问,更像是因故退赛。联想到前几天刚发生著名乒乓球乒乓球普伊莎的禁药风波,同隶属于康达俱乐部的张威这次离奇的举重比赛不免令人浮想联翩。”
“这帮记者就知道断章取义,体育馆停电、张威被刺的消息怎么不报?单单就拿退赛说事!有个理由就往兴奋剂事件上套……”普伊莎愤愤不平。
马凯倒没关心这个。
——据业内人士透露?
他揣摩着这句话,觉得里面大有文章。
是什么样的业内人士呢?既然分析得这么透彻,怎么会故意省略停电、遇刺的细节呢?
“十有八九这个消息又是那个勒索人散布的。”马凯对普伊莎说。
“这次他是不是又要向国家体育部门举报呢?”普伊莎问。
马凯摇了一下头。“我猜测他不会举报,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必要这样做了。他只要散布一些兴奋剂的传闻,众多媒体就会蜂拥而上,为了澄清事实,国家体育部门自然会插手其中。他要是举报,不但画蛇添足,还有可能会暴露自己。这是个聪明人,肯定会想到这些利害关系的。”
说完,马凯又躺回沙发里,似乎要睡个回笼觉的意思。
“你的心怎么这么大?还有心思接着睡觉啊?”普伊莎气鼓鼓地看着马凯。
马凯将手指向墙上的时钟。“现在才七点钟,我的工作是从八点开始。”然后闭上了眼睛,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普伊莎拿马凯没办法了。“八点就八点吧,至少现在看这懒家伙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普伊莎在心里嘟囔了几句,回了卧室。
马凯其实不懒。刚到八点,普伊莎就听见马凯从沙发里翻身起来的声音。接着,洗脸、刷牙、换衣的声音快速地依次响起,听得普伊莎直眨巴眼睛,她难以相信一个人竟能用这么快的速度完成出门前的准备工作。
当马凯拉开门即将走出去的时候,普伊莎叫住了他:“马凯,昨天体育馆停电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在休息室啊。怎么?”马凯被问的莫名其妙,这经过昨天已经告诉过普伊莎了。
“我看你刷牙洗脸的速度真是够快的,难不成昨天就是你黑暗中针刺张威的吧。”普伊莎嘿嘿笑着说。
马凯愣了一下,翻了两下肿眼泡一本正经道:“很有可能。”说完,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
但马凯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因为李海峰打来了一个电话。
“马凯吗?伊莎在你那里吧,我找她有些事情,她手机关机了,我不知道你家里的电话。”
将电话号码告诉了李海峰,马凯站了两秒钟,有些莫名其妙。
——李海峰就要比赛了,这时候应该是加紧训练啊,怎么还有闲心找普伊莎?
两秒钟之后马凯自嘲地笑了一下。人家两个人的事情,我干吗这么关心?还是忙自己的事情要紧。
马凯嘟囔着,绕到前门去了侦探所。
他将最得意的一名助手叫到身边,递给他一张照片,然后又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地址。“从今天开始跟踪这个人,有什么发现立刻报告给我。”
交待完这件事情,马凯才出门钻进车里,飞速地向康达俱乐部驶去。
他不是着急去见舅舅,而是去见另外一个人。
马凯在家里最喜欢的是床,而到了户外他最喜欢的就是脚下的这片绿茵场。
这片绿油油的场地承载了他太多的记忆,从最初的顽皮踢球的少年,到飞奔驰骋的一员足球健将;进球时的兴奋,失败时的沮丧,受伤倒地时的痛苦,黯然离场时的失落……纷纭的情感似乎和这场地上绿草一样,数也数不清。
他有时候会独自一人来到足球场,特别是孤单失落的时候。不过,不是来踢球。因为对于他这样一个在绿茵场上辉煌过的前锋来说,在场地上再踢几脚球已经没有了快乐,因为伤病和年龄让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潇洒自如地做出漂亮的动作。
就像失去的恋情一样,如果回忆只是带来痛苦,那么就不要再去尝试。
他每次来,都是躺在场地上小憩片刻。闻着熟悉的绿草清香,听着足球落地的怦怦声,这会让他心起涟漪,这种淡淡的,微波荡漾般的感觉让他觉得无比幸福。
不过今天他并没有躺在绿茵场上,而是迈步向那个昂着头督导训练的足球教练员走去。
“方教练,昨天休息的还好?”他远远地和方明亮打着招呼。
方明亮将头低下一些,看到了马凯,顺势将脚下的一个足球踢了过来。
马凯脚尖微沉,足球顺着来势滚到脚面,然后脚弓轻轻抬起,轻垫了两下以后换到了另一只脚上,左右交替着一边颠球一边走到了方明亮面前。
“现在的足球要比以前速度快了很多。”马凯这十几步走过来已经将足球的性能摸个清楚。
“还不错,虽说发福了,不过球感还在。”方明亮笑着说。
他对马凯很熟悉,说话也不用客套,这从十多年前就是。那时候方明亮还是一家球队的助理教练,马凯经常攻破他所在的球队球门。这让方明亮每次见到马凯都要先故意白他几眼,然后大声告诉他:“下个赛季你要转会到我们队来!”
不过两人中就没有合作成功,因为没过两个赛季马凯就因为重伤告别了足坛。而退役以后马凯一门心思扑在了侦探设上,两人也只是偶尔才碰面。
“找你有点事情聊,我们去阴凉的地方说话吧。”马凯看了一眼球场上的运动员,知道他们正坐着放松训练,这种训练不用方明亮这个主教头身体力行的。
“说吧,什么事?”方明亮说着,向远处树荫下的木椅走去。
“昨天我听你的口气,好像你对这个足球队已经厌倦了?而且那句‘一条鱼搅了一锅腥’似乎还话里有话。”
方明亮看了马凯一眼,又将目光投向足球场地上训练的队员。“你没发现今天的训练队伍里少了谁吗?”
当马凯和方明亮交谈的时候,吴士明也坐在一个人的对面。
刚才他走进何洪达的局长办公室时,觉得轻松了很多。
虽然面对的是国家体育局的质疑,然后就会是解释、调查等一系列缠人的事情,但他反而觉得痛快。
“调查吧!调查个水落石出!免得再活受罪!总比面对那些广告商要好。”这是他的心里话。
临出来之前,他刚刚又接待了一批广告商。不是普伊莎签约的那些,而是张威签约的一批广告商。其实这也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自从看了早上的新闻,吴士明就已经有了准备。
一顿焦头烂额的谈判之后,他又打开电脑看了一眼股市行情,结果映入眼帘的又是深绿的颜色——虽然只开盘了一个小时,但康达的股票又跌停了!
紧接着,财务部门的负责人又带给他一系列的坏消息,诸如广告暂停造成的损失金额、赞助商撤出造成的损失金额、相关企业的赔付造成的损失金额,等等。这让他的大脑里充斥的全是带负号跳动着的数字和向下的箭头。而且,为了摆脱目前的困境,他已经将持有的康达俱乐部的股份转让出了一些,这已经离百分之五十一的控股权底线相距不远了。
这些烦心的事情几乎一股脑地涌上案头,让他心里不停地咒骂着,如果张开嘴,那肯定就像个街头小混混那样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可哪有七八十岁的小混混呢?吴士明虽然只有五十二岁,但这几天他却像是衰老了几十年。以前,他连续几天熬夜工作也不会觉得怎样累,只要踏实地睡上一晚上就会精力充沛,可是这几天他却始终觉得透不过劲的疲乏。
但此时,面对着何洪达,他却必须要摆出一幅精力充沛、宠辱不惊的样子来,甚至话语也要铿锵有力。他知道,在这个危难时刻,即便牙咬碎了、只剩下牙根也要挺下去。
“何局长,昨天比赛一结束我就让王国栋教练将赛场中发生的情况作了口头和书面的报告,您想必也看了。我认为,这纯粹是一场有预谋的陷害。我请求国家体育局严格调查这件事情,否则众口铄金,我们俱乐部的声誉会受到相当大的影响。”
何洪达同情地看着吴士明。“发生这种意外的情况我们肯定会严格调查的。事实上,昨晚我们就联系了公安部门进行调查。首先对当时在场的人员都进行了详细的检查,没有人携带锐性物品;现场勘查也没有任何线索;至于停电的原因,现在看来是休息室的漏电保护开关掉了下来,并没有发现指纹等有人动过的痕迹。至于张威是不是被注射了兴奋剂,这要等药检检查以后才能确定。”
何洪达看了一眼吴士明。“这么急请你过来,一个是针对贵俱乐部昨天的书面报告作一个初步的答复。再一个就是通知一下,我们将派相关部门前去进行药检。”
吴士明点了一下头,这自然是他预料到的。他叹了口气道:“我来也是这个目的,早点查清事实,俱乐部也早步入正轨。毕竟这几天还有好几项比赛,我很担心这些谣言会影响了运动员的发挥。”
“是的,今晚就是花样滑冰世界锦标赛了,可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啊。”何洪达提醒着吴士明。
其实不用他提醒,这就已经是吴士明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了。
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他立刻就打了一个电话。
“连朋,今晚就是比赛了,你一定要时刻盯住了。除了我们队里准备的饮料、食品,不能让朱平和陈娟吃其它的任何东西。这个神秘的勒索人神通广大,千万不能再被他钻了空子!”
“放心吧,我脚再有伤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俩,绝不会出意外的。”
听了孙连朋的保证,吴士明放下一点心。但这样周密的措施以后,能不能万无一失呢?
说实话,他心里还是没底。
坐进车里,他皱眉沉思了良久,突然心生一计。
这次,吴士明笑了——我这样布置下去,看这个神秘勒索人还有什么招数?!
“李海峰没有参加训练?”马凯发现训练的球员里没有这位声名显赫的前锋。
方明亮无奈地摇摇头:“这段时间他经常缺席训练课。他本来耐力就不足,很多时候只能踢半场比赛,我真不知道6月1号的那场比赛他的体能能不能跟得上。”
马凯知道,6月1号是中超联赛的收关之战,康达俱乐部的对手是广厦足球队,而且这场比赛关系到最后的冠军归属。目前在积分榜上,广厦足球队积58分排名联赛首位,而康达足球队积56分排名第二。只有在最后一场的强强对话中战胜对手,康达足球队才能在积分上超过对手,夺得联赛冠军。而在这紧要时刻,足球队的正印前锋、联赛射手榜首位的李海峰如果状态不好的话,前景确实不容乐观。
“我舅舅不知道这个情况吗?”马凯提醒他。他知道李海峰在足球圈里素以桀骜不驯著称,教练员要是没有办法,那就只有老板出面了。
方明亮听出了马凯话中的含义,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治不了李海峰吗?依我的脾气,早就将他下放到预备队去了。足球是集体的项目,水平再高的球员要是不遵守纪律我也照样不用。只不过这个李海峰有你舅舅撑腰,每当我要有什么举措的时候,你那位老板舅舅总是替他说话。”
“或许告别是最好的选择。”马凯忽然间很同情方明亮的处境——作为球队的主教练,却不能行使自己的权利,这确是很件苦恼的事情。
“是的,等拿了这个冠军我就离开。”方明亮仰头看着天空,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可不要大意了,咱们队现在可是落后两分,最后一场必须取胜才能拿到冠军的。而且对手广厦队实力非常强,这个赛季我们在客场输了个1:4。”马凯提醒着方明亮。
方明亮闻听,脸上忽然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要是我估计得没错的话,李海峰这场球又会大放异彩了。”
马凯狐疑地看着方明亮。“既然还担心他的状态不好,怎么还认为李海峰会有出色的发挥呢?”
方明亮刚要开口,正巧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走吧,你舅舅有请我们过去。”方明亮口中说着,已大踏步向前走去。不过在马凯跟上来以后,方明亮神神秘秘地甩了一句:“你要是有空看看以前的比赛录像,或许就能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
吴士明的办公室里坐满了人。
开会历来是政府机关的光荣传统,但是在这个现代化的公司里,现在也不得不实行这个办法了。
这是吴士明刚才在车里想出的办法。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人——毕林森、方明亮、马凯、王国栋、张威、孙连朋、朱平、陈娟、赵菁。发现普伊莎和李海峰还没有到。
“马凯,普伊莎去哪里了?我刚派人给你家里去过电话,却没有人接。”
马凯耸了一下肩,也在纳闷。
“老方,李海峰呢?打他手机也不接。”吴士明越发没好气了。
方明亮正要开口,毕林森接过了问话:“李海峰陪普伊莎出去了,可能没有听到铃声吧。”
顿时好几个人的目光一齐汇聚到毕林森身上。也包括马凯。
毕林森尴尬地笑笑。“我怕普伊莎在家里闷,所以给海峰去个电话,让他抽空陪陪伊莎。”
马凯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早上李海峰给他打电话找普伊莎。
但还容不得他多想,吴士明责备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林森啊,这个节骨眼上你让李海峰陪什么普伊莎!我让普伊莎在马凯那里就是不想让她出去抛头露面。这倒好,李海峰肯定带着普伊莎出去了,要不怎么家里没人接电话?”
毕林森哑口无言,沉默了几秒钟才好不容易挤出句话:“这个我倒是没想到,我马上再给李海峰打电话。”说着赶忙又掏出电话。又连着拨打了几次以后,听到电话接通的声音,毕林森的表情才轻松下来。
“海峰吗?你和普伊莎赶紧回来,董事长有会议要召开。”毕林森忙不迭地说,放下电话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马凯看了毕林森一眼,心里着实同情他。本是一番好心,却做的不是时候,难怪吴士明会大发雷霆。不过马凯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舅舅,他更关心的是吴士明把大家又召集在一起要做什么?
听到已经联系上了李海峰,吴士明脸色缓和了一些,环顾了一下四周后缓缓开口:“先通报一件事情:刚才王先生给我打来电话,张威的尿检结果已经出来了——尿液中检测出了雄酮。估计兴奋剂检测中心很快也要通知我们了。”
办公室一片沉静。
马凯也没有吱声,他正低头看着一条刚发来的手机短信。
——尿检雄酮超标。
作为曾经的体育界人士,马凯知道雄酮是兴奋剂的一种,属于类雄性激素。主要作用是促进运动员恢复、提高人体承受负荷和运动能力,不过它属于比较低级的兴奋剂,很容易就能检测出来。
“看来那个王成悦的检验是真实可靠的。”马凯沉思着。但思绪马上被王国栋的声音打断。
“这个从道理上就说不通!”王国栋站起来气愤不解地说。
看样子他似乎一夜都没怎么合眼,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而此时更是瞪得通红:“雄酮这种兴奋剂现在根本没有人使用,因为太容易被检测出来了,用这个药就是直接等着挨抓一样。要是谁还用这种破药,都会被同行笑话死。国家体委难道会认为我们傻到用这么低级的药物吗?”
吴士明摆了摆手,示意王国栋冷静一下。然后道:“你们放心,该申诉的我一定会向体育部门申诉,我也相信他们会考虑这一层的。现在的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这个勒索人用这种药物,目的就是方便药检查出来,而再深层次的目的就是勒索俱乐部。按照这个思路的话,他上次没有得到勒索的全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么他下一个陷害对象就是——”
说着,吴士明把目光投向朱平和陈娟。“下一个陷害对象就是你们。因为今晚就是你们的花样滑冰比赛。”
“吴总放心吧,从前天开始我就寸步不离了,也没有让他们两人接触任何的外来食物、饮料。我就不信这个勒索人还能有什么办法?”这回轮到孙连朋站起来说话了。
吴士明摇了摇头。“你别忘了,张威的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孙连朋无语了。而朱平和陈娟则紧紧握着手,似乎被有可能到来的危险惊骇住了。
吴士明见状,笑着拍了拍朱平的肩膀。“没事的,我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了。”
马凯一直半睁着肿眼泡,远远望去像是睡着了一样,此时听舅舅这么说,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许离开我这间办公室。当然,除了连朋、朱平、陈娟。直到比赛结束,大家才可以自行活动。”吴士明瞅着众人,嘿嘿笑着:“我就不信这个勒索人能有分身术?我看他还怎么打电话,还怎么投毒!”
吴士明这一番话说完,在座的人无不面露喜色。
马凯也禁不住暗中叫好,原本他还以为舅舅在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有点抵挡不住了,但是现在看来舅舅的思维依旧敏锐,反击的力度并没有削弱。
但马凯的思索没有维持几秒钟,随着门被打开,马凯的眼睛派上了用场。
普伊莎和李海峰出现在门口。
“我刚陪伊沙上街了,刚刚听到电话就赶过来了。”李海峰向吴士明解释着。
吴士明收起笑容,狠狠瞪了李海峰一眼。“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上街?你还嫌记者找不到你们是不是?”
李海峰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似乎要开口反驳,普伊莎忙拽了他袖口一下,李海峰的嘴这才闭上。
不过虽然气氛有点沉闷,但马上就活跃开了。
“伊莎,快过来坐,我想死你了。”普伊莎的到来让陈娟非常高兴,招呼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朱平将身子向沙发边缘靠了许多,给普伊莎让出地方。而张威则笑呵呵地冲普伊莎作了一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
不过,李海峰的到来却没引起热情话语。
方明亮将脑袋又昂起了一些,而且扭向了窗外。朱平也只是简单地和李海峰点了一下头。至于别人,除了吴士明依然有些怨气的模样以外,都是无动于衷的表情。
“吴总,快到中午了,要不大家吃完饭再回来?”毕林森小声向吴士明请示着。
“好吧。”吴士明点头应允。刚才发表完自己的计划,这让他一身轻松,此刻确实也觉得饿了。
见到老板点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压抑了一上午的精神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这是谁都喜欢的。陈娟拽着普伊莎的手站起来,但嘴巴仍贴在普伊莎的耳旁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朱平站起身,寻找着李海峰的位置,然后叫着他:“海峰,中午一起吃饭吧,很久都没聚了。”
孙连朋则在一旁皱起了眉头。“自己吃自己的吧,我们晚上就要比赛,还是别乱吃了。”
“乱吃?”李海峰惊讶地看着孙连朋。“我们也就是在一起吃个午餐,怎么成乱吃了?”
看到普伊莎也面露不悦,毕林森忙走过来向孙连朋说道:“他们朋友之间好久没见了,小聚一下而已,再者说是在俱乐部的餐厅用餐,你就别草木皆兵了。”
说着,毕林森冲马凯使了个眼色。“马凯,你中午和你舅舅一起吃还是和这几个朋友聚会一下?”
“人多自然热闹,我喜欢。”马凯微笑点头。他明白毕林森的意思。如果他能在场的话,孙连朋就会放心了,毕竟侦探的眼力要比普通人敏锐的多,有异常情况也能及早发现。
见马凯同意了,毕林森脸上露出了笑容,拉着孙连朋的胳膊道:“行了,老孙,这回你不用担心了吧,让几个孩子轻松一下吧,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别凑热闹了。”说着,把孙连朋拉向王国栋和方明亮的位置。看样子是打算和这几个备受压力的教练一起也放松片刻。
随着众人向餐厅走去,虽然一路上鸟语花香,但马凯的脸上却不见笑容,低着头一边走着一边发着手机短信。
“你怎么了,我怎么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呢?”普伊莎放慢了脚步,回头笑盈盈地问他。
马凯看着普伊莎一身靓丽的衣服,料想是刚刚上街买的,本想打趣两句,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不是,我是在看天气预报,总感觉风雨欲来啊。”
普伊莎不禁随着马凯的目光看了眼天空,然后醒悟过来。“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你就说你不放心今晚的比赛就得了。吴总的办法很好啊,我觉得这次不会有什么意外了。”
“但愿吧。但我总觉得这个勒索人不一般。或许吴总的反击手段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了呢。”
“乌鸦嘴。”普伊莎笑道。
“乌鸦嘴经常是很灵验的。”马凯挑着肿眼泡回了一句,然后加快了脚步向餐厅走去。
“你饿成这样子?”普伊莎问。
“我不饿。”
“那你走得这么快?”
“早去早吃饭,我喜欢观察别人吃饭时的样子。”
“秀色可餐的道理?”普伊莎精灵古怪地看着马凯。
马凯笑道:“那是指看你吃。我喜欢看别人吃饭是因为人在吃饭的时候是最自然的,也最容易显露出秘密来。”
“歪理。”普伊莎说着,又加快了脚步。因为马凯的步子迈得实在是大。
“怎么是歪理呢?”马凯这时已经赶上了前面几个人,瞥了一眼周围的几个人后,放慢了脚步故作高深地对普伊莎道:“这是有道理的。人在最本性的时候才能去掉伪装,我也就最容易发现隐藏的秘密。那么人最本性的是什么时候呢?孔老夫子说过:食、色,性也。就是说,食和色是人最本性的东西。色嘛,不方便观察。我就只有在饮食的时候注意观察了。”
马凯这一番歪理邪说讲出来,还没等普伊莎说话,一旁的陈娟已经掩嘴笑了起来。
马凯瞅着陈娟,哈哈大笑道:“看你样子文文静静的,其实感觉你也很开朗的呢。而且还很有组织能力的,今天这次小聚是你安排的吧?”
陈娟摇头笑道:“这你可说错了,朱平要是不张罗这事,我还想不到呢。”
马凯嘿嘿笑了两声,似乎在为自己的错误判断找个台阶下,也瞅了瞅周围的几个人,发现李海峰、朱平、张威和赵菁并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说话,于是释然地走进餐厅。
康达俱乐部的中餐厅很有气派,几百平方米的宴会大厅自不用说,楼上包房的古典拜占庭风格的布局更是使环境显得豪华气派。
对于俱乐部的重点人物,宴会厅也是不敢怠慢,众人落座不久,冷盘热菜便依次上来,酒在这场合是不能喝的,不过饮料倒是供应齐全。而马凯也果然如他刚才所说,一边细嚼慢咽一边随意地打量着这几个人。
普伊莎也似乎听信了马凯刚才所说的话,时不时地瞧马凯几眼,似乎想在他的脸上找出什么有趣的话题。
几分钟之后,普伊莎终于忍不住了。她端起酒杯向马凯伸过去,“‘食色性也’的那位侦探,发现出什么来没有?要是没有的话,以饮料代酒你自罚一杯吧。”
当普伊莎好奇地向马凯提出问题的时候,在另一间包房内,俱乐部的几个头面人物也在用餐。
吴士明自从宣布完命令之后他的心情就很不错,此刻见了美酒佳肴更是胃口大开,兴致勃勃地大饱朵颐。而孙连朋吃着这些美食则如同嚼蜡,勉强吃了几口以后便将筷子放到吃碟上。
“吴总,我想等他们吃过午饭以后,我就带领朱平和陈娟赶赴赛场,赛场那里没有比赛的证件外人是进不去的,应该更安全一些。我总是有点担心,他们在那边吃饭不会有什么意外情况吧?要不你打电话给马凯询问一下?”
吴士明听着也觉得有道理。“好,我给马凯打个电话,顺便让他通知朱平和陈娟。”
听了普伊莎的问话,马凯一愣,先瞅了眼普伊莎旁边的李海峰,发现这名球星并没有不开心的表现,于是笑着对普伊莎道:“这杯饮料是罚不了我的了,你不说我也正要说我的发现呢。”
说完,马凯换了郑重的脸色问在他旁边的赵菁:“我看你似乎不怎么舒服,是不是病了?”
听马凯如此说,普伊莎再细看赵菁的脸,果然有些反常。天气并不热,赵菁的吃碟里也只有几样冷菜,但她的额头却冒出了一层细汗。
赵菁闻听,强笑着摇摇头:“可能是上午训练得累了,觉得有点乏。没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
马凯刚要再说,手机忽然响起铃声。低头看去,是舅舅打来的。马凯起身离席,到门口去接听电话。
“这里一切正常,您就放心吧。”马凯听完了舅舅的指示后放下了电话。
但就在这时,包房内突然传来“扑通”的一声!
紧接着,杂乱的桌椅晃动声和七嘴八舌的呼喊声响了起来。
“赵菁,你怎么了!?”
“赵菁,醒醒!”
……
马凯愣了一秒钟,猛地推开门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赵菁口吐白沫栽倒在地上,陈娟抱着赵菁,而普伊莎则用力地按着她的人中。
马凯三步并作两步抢过去,手搭住赵菁的手腕。而这时赵菁也在普伊莎的按压之下缓缓睁开眼睛。
“觉得怎么样了?”众人焦急地询问。
“就是没劲……”赵菁疲惫不堪地回答。
“看起来像是运动性晕厥,现在脉搏有些微弱,但呼吸还算平稳,先送到俱乐部的医疗门诊观察一下吧。”
突发的事件让吴士明的饭没有吃好,不过医生的诊断让他放下了心。
“没什么大碍,运动性晕厥。输液休息两天就没什么事情了。”
“没大问题就好。”吴士明松了一口气,看看周围的人,然后道:“孙教练,你带着朱平和陈娟去赛场吧,全力备战不要分心。”
说完,吴士明又瞅了一眼病床上的赵菁。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后对普伊莎说:“你留在这里照顾一下赵菁。”
他确实也找不出别人,在场的只有普伊莎一个女性,让男人照顾赵菁毕竟不方便。
“那我也留下吧,有什么事情也容易处理。”李海峰加了一句。
吴士明点点头,多一个人照顾就更稳妥一些。
交待完这些,吴士明带着其余的人也回到办公室。
这件突发的事情让众人一时都没什么兴致交谈,人人脸上都写满了沉默,似乎有种不安的情绪在吴士明的办公室里慢慢酝酿着。马凯也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摆弄着手机,像是发着短信的模样。
当沉默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以后,随着吴士明将电视打开,办公室内的气氛终于轻松了一些。
体育频道正转播着花样滑冰世界锦标赛的冰舞比赛,再过三个小时,晚上六点的时候就开始进行朱平和陈娟的双人滑项目。现在,因为冰舞项目没有俱乐部的运动员参赛,让众人观看比赛的心情也轻松许多。
“要是没别的意外的话,朱平和陈娟这次比赛夺得冠军的几率是很大的,那样的话就是三连冠了。”毕林森一边欣赏一边预测着晚上的比赛。
没有人提出异议,大家都知道朱平和陈娟的双人滑水平在世界上是数一数二的,只要没有大的失误,特别是能完成那个惊世骇俗的抛跳五周,那冠军就肯定不会旁落。
抛跳五周的这个动作就是在滑行中,男运动员将女运动员腾空抛起,女选手在空中完成五周的旋转动作并成功落到冰面继续滑行。
说这个动作惊世骇俗一点也不为过,完成这个动作不仅需要绝妙的配合、良好的空中位置感、身体的柔韧性和灵敏性,更需要男运动员有惊人的力量,否则就没有一个动力能让女运动员在空中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旋转动作。即便是著名的前双人滑世界冠军申雪、赵宏博也只不过能完成抛跳四周半,而那就已经让花样滑冰界为之瞠目了。而抛跳五周,曾被认为是人体的极限,是不可能完成的。然而这个说法却在两年前被朱平和陈娟打破了。当时,在世界锦标赛上他们完美地完成这个动作并夺得冠军。
自此以后只要他们参加的比赛,冠军就没有旁落过,因为到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第二对选手能完成这个动作。而在艺术表现分数都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这个惊世骇俗的五周抛跳让他们的动作评分高出其他选手一大截,其他的选手只能是望之项背了。
人的内心很怪,很多事情虽然自己心中明白,但从别人口中说出才会彻底放心。吴士明的感觉就是这样,随着毕林森的分析,他脸上的表情也轻松许多,而身体在心情的支配下也变得自然起来,仰卧在老板椅中悠闲地看着电视屏幕。
但就在此刻,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众人先是下意识地看自己的手机,但马上就抬起头齐齐地向吴士明看去。而心中都不免忐忑不安——难道这又会是勒索电话吗?
吴士明掏出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犹豫了片刻并没有接。
“固定电话号码?”马凯问舅舅。
“不是,是手机号码。”吴士明说道,然后表情也放松了一点。至少不是固定电话,这就让他心中不是那么紧张了。
“你好,哪位?”
众人紧紧盯着吴士明的表情,因为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老板的表情成了最直接的晴雨表。
马上,众人的心便凉了。
吴士明不光是脸色阴沉难看,连声音都变得生涩嘶哑,充满着愤怒。
“你简直是白日做梦!用这种伎俩来勒索,休想!”
吴士明说话的时候,马凯早已抢到跟前,急促地对舅舅指着手机的免提键。
吴士明醒悟过来,将免提键按下。立刻,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吴总,不要大动肝火嘛。如果你认为我说的都是无稽之谈,决意不支付这笔钱的话,那我绝不打第二遍电话。但在您决定之前,我可以再说一遍——你们的运动员陈娟体内已经含有违禁药物了,我可以提供给你一种遮蔽剂,能够保证赛后药检不会被检查出来,但前提是你支付一千万元。”
说到这里,电话里发出狡黠的笑声,然后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给,继续让运动员中途退赛,这样也能避过赛后药检。但是明天,那些赞助商就会找上门来要求赔款、康达的股票肯定又是一个跌停板。不用说别的,仅仅是证券方面的损失就会超过一千万元。孰重孰轻,吴总想必心中一清二楚。此外,你可能以为我这是虚张声势,因为你可能还认为自己的那些部署万无一失。如果你这样以为的话那就错了,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的话,但很快你就会知道结果了。”
这一番话骇得众人哑口无言,而电话里也传出轻微的乐曲声,似乎在配合着勒索人的心情嘲笑着众人。马上,那人又缓缓地说了最后一句:“现在是六点三十分,距离朱平和陈娟的比赛还有一个半小时。我只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到七点半的时候如果我的账户上多了一千万元,那么你的运动员就会得到遮蔽剂。否则的话。”
刚说到这里,电话听筒里突然传出隐约的“扑通”一声,紧接着电话便被挂断。
嘟嘟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地在空气里飘荡着,仿佛象严冬里的冷风一样刮得吴士明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众人都默不作声,似乎都在思索着一个问题——一千万元,付还是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