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玫瑰城堡(3)

刘振风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陈星渡已经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前,一把捂住男生的嘴。

眉毛一横,大眼睛瞪得老圆,压低着声音,实打实地威胁:“不是说好不告诉别人吗?”

傅司予:“……”

傅司予口鼻被捂着,险些喘不过气,少女一双大眼凶巴巴地瞪他,薄薄的樱桃唇抿起,像是随时都能吃了他的模样。他一手扣住她细瘦的腕,憋气轻咳两声,低声道:“松开。”

“你好样的,知道我是谁吗?我渡爷你也敢骗——”陈星渡捂着他的嘴不肯松手,还要继续威胁,余光里一道阴影却迅速起落,紧接着,砰一声,她后脑勺被什么击中。

刘振风手里提着一根用课本卷成的书棍,没了刚才和和气气的态度,刚见第一面,就领教了陈星渡在学校里的嚣张跋扈,此风不可长,个别恶劣分子要及早消灭在摇篮里。

“陈星渡,你还不赶紧把新同学松开!”刘振风命令道,听起来是真上火了,脸红脖子粗的,要不是对面是个女孩子,换了以往在学校里的那些男生,他刘振风一巴掌就是一个。

陈星渡把手松开,朝傅司予龇牙咧嘴,奶凶奶凶的。

傅司予理了理衬衫领口,没多说话,眉心微蹙。他原先皮肤白得有些病态,经过陈星渡使劲一捂,此刻倒多出几分血色。

他始终没正眼看她,侧身对着她的方向,眼里眸光淡淡的,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尤其她这样的女孩。

两人并排在刘振风办公桌前,听从老师的“谆谆教诲”。

决定过来市一中之前,刘振风是听闻过陈星渡的大名的,这个女娃娃,好的不学,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在学校胡作非为,一个月二十二天的出勤,陈星渡有十天待在学校已属奇迹,其他时间,要么在街角小巷称霸风云,要么在酒吧夜场嗨个翻天。

成绩自然是没眼看,六科总分加起来还不到两百,要不是看在陈家的面子上,陈星渡老早就被赶出学校。

既然决心过来整顿这些个歪风邪气,刘振风自然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见今天一大早陈星渡准时到校,又乖乖过来办公室听从训诫,说明还不算真的无药可救。

小孩子嘛,有点叛逆也是正常。

刘振风清了清喉咙,起好严师的范儿,一根书卷棍在掌心里敲啊敲的,语气尽量维持和善,总不能第一天就把学生吓怕了:“今天叫你们过来呢,主要是有两件事。第一件呢,刚才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傅司予是新来的转学生,对学校还不太熟悉,我希望你们同学之间能够互相帮助,不要因为傅司予是新同学,就欺负他。”

刘振风深知陈星渡作为市一中的“地头蛇”,全年级上上下下的学生都得让她三分,老同学皆是如此,转学生更是。

不提前跟她打好招呼,转头她就得给人“立规矩”。

陈星渡撇了撇嘴,经过早上的事情,她现在看身旁这人哪哪都不顺眼,要她不给他找麻烦,不可能。

“老师,我哪敢。”陈星渡吊儿郎当地说,目光却随意撇开一边,典型的左耳进右耳出。

刘振风没理会陈星渡的态度,接着往下说:“还有一件事呢,傅司予同学在转学过来之前,学习成绩非常优秀,你们平时在生活上要互相帮助,在学习上呢,也要互相帮助。”

“我不要。”

这次两人异口同声。

陈星渡扭头看他。

傅司予望着刘振风,神情镇定,是连个余光都没给她,气息平稳,吐字清晰地说:“我不想和智力水平相差太多的人相处。”

陈星渡:“……”

陈星渡:???

陈星渡:“你什么意思,说我笨?”

陈星渡气得差点跳脚。

傅司予把轮椅转了下方向,面对门口,平缓地从她面前过去,语气轻飘飘的,又淡,却恰好能传进她的耳朵里:“不是笨,是蠢。”

陈星渡:“……”

陈星渡憋了一肚子气出办公室,回到课室,同学已经到得七七八八,早读即将开始。陈星渡出去前桌面上还剩了几只包子,现在倒好,气也气饱了,包子是一口吃不下。

两颊憋得鼓鼓的,像只胀了气的河豚,屁股刚坐下,就开始“啊啊”地用拳头拼命锤桌板。

人也疯了。

张子染见状凑过来,十分关怀地问:“怎么了,被新来那老师训了?”

“不是。”陈星渡从桌面抬起头,满脸愤恨,“是被新来的转学生给怼了。”

“啊,你说姓傅的那个?”

“你知道?”陈星渡诧异,就没张子染这逼不知道的事。

张子染往椅背一靠,摆出一副“请叫我市一中八卦神通”的拽上天大爷姿态,语气了然地说:“班上女生都讨论一早上了。”

“……”

陈星渡回头,一看还真是,好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距离相隔不远,隐约听到她们在谈论什么“省实验过来的人就是牛逼”“今年状元预订”“听说750的总分,他能考749”之类的话。

陈星渡此刻胸腔里像是被堵了一只馒头,上不来又下不去,一口气憋得慌,她听着那些女生七嘴八舌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出。

姓傅的居然这么牛逼?

她可没看出来。

“我可听说了,新来那转学生,不止学习成绩好,人长得还贼几把帅。”张子染看热闹不嫌事大,班上好久没来转学生了,尤其是市一中的重点班,能空降的都绝非普通人。“刚才进校门的时候,阳台外面挤满了女生,都是出去看他的。”

陈星渡抱着自己胳膊,下巴垫在小臂上,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有点抑郁了地说:“长相么……”她回忆了一下,厕所匆匆一见,没太留意,单纯觉得那男的长的挺好看的。刚才在办公室又一见,发现对方确实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尤其那气质,和学校里那些个青春期浮躁的男生都不一样。

说不出来,有点像高山清泠的冷泉,干净透彻,让人够不到又摸不着。

陈星渡想着想着发现自己思绪陷进去了,马上直起身子甩了甩脑袋,扭头冲张子染发火:“你好好的提这个干吗?现在是讨论他帅不帅的时候吗?!”

“你听我说完嘛。”张子染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

“长得帅也没用,是个瘸子。”

陈星渡微怔。

张子染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所以渡爷,你和一个瘸子计较什么呢,他跑又跑不过你,打又打不过你。”

今天高三开学,按照惯例第一节是班会课,之前那位姓李的老师,用顽强的意识支撑着带了他们两年后,实在承受不住陈家的压力,终于在上学期期末考后,引咎辞职。

现在又来了个姓刘的,还名振风,据说来头不小,之前在省实验带了三十年的重点班,桃李遍天下,其中一部分桃李还开得特别好,连续五年的省状元都是他的学生。

刘振风一直也以“魔鬼教师”的称号著名,在他手上的,就没一个不痛哭流涕改邪归正的坏学生。

刘振风提着一卷物理课本从外面步履坚定地走进来的时候,那体魄,那重量,每一步都让人感受到重重的压力,走到讲台前,啪地把课本和上期末的成绩表一放,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二话不多说,直入正题开始喷人。

“我还没来市一中之前,就听说过你们班,是整个市一中高三最好的班级,能在这个班上坐着的,都是未来重点大学的预备役。”

“但是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看了成绩,对你们班很失望,600分以上的四十八个人,全班总共五十二名学生,还有两名599分,两名两百多分。我就问你们,羞不羞耻,羞不羞耻?”

“我希望在未来我接手你们班的这一年,大家能够好好努力,把成绩提上去,每个人都要以考上重点大学为目标,争当上游,不要做班上拖后腿的老鼠屎。”

说这话时,陈星渡膝头中了一箭。

期末考稍微比陈星渡高了个五十分的张子染,此刻毫无作为“老鼠屎”的自觉性,在后桌悄悄拿笔戳了戳陈星渡的后背,压低声提醒道:“渡爷,这老师看来真不好惹,上来就含沙射影你。”

陈星渡两手抱身前,微微侧脸,拿余光睨他,“放屁,说你呢。”

“怎么能说我呢,我明明比你高几十分——”张子染不服反驳。

话音未落,面前一道阴影飞速掠过,擦过陈星渡耳畔,粉笔擦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中张子染的脑壳。

“哎哟。”张子染捂着脑袋哀嚎。

“我在上面说话的时候,下面同学不要讲话!”刘振风说。

陈星渡觉得刘振风真不愧是教物理的。

连扔个粉笔擦都特别有水平。

刘振风又把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情况总结了一下,无非是分析弱项科目是哪些,丢分点主要在哪里。最后要他们好好听话认真学习的结案陈词讲完,合上成绩单,开始新一轮的话题:

“今天除了给大家上班会课之外,还要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相信大家之前听说了,傅司予同学是从省实验转过来的,之前也是我的学生。”

“上学期期末考试,750的总分,他考了749,非常不错的成绩。”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面多了一个人,男生安安静静地坐在金属轮椅里,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那套校服全校每一个男生都有,唯独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干净崭新的,一丝褶皱也没有。

衣领整齐地翻好,发尾修剪得恰好到后领的位置,发鬓也没有压过耳朵。皮肤白皙衬着清黑如墨的眉眼,有种说不清的清冷气质,刘振风算是废话比较多的那一类教师,他一直在外面安静地听,直到刘振风喊他的名字,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

陈星渡朝门口方向望去,看见少年时,手上一直转的笔停了,忍不住爆了句粗:“我艹,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