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渡只觉得眼前有道银色的光影一晃而过,紧接着,听到金属落在地面清脆的声响,男生的大腿被割出一道狭长的血口,血珠子汩汩冒出来,浸湿了他的裤腿。
外面陈娉婷听到声响,急忙赶过来,看见眼前这幕,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傅明礼把傅司予从轮椅上抱起来,去了客厅。
陈星渡站在原地,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她大脑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寒意沿着脊梁骨嗖嗖地往上爬,四肢都麻了。
她僵硬着身体走出去。
因为傅明礼和陈娉婷是医生,对处理意外情况十分熟练,傅司予坐在沙发里,裤腿被卷至大腿根的位置,伤口暴露出来,由陈娉婷负责止血。
伤口不深,却足有两根手指的长度,血淋淋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陈星渡根本没见过这阵仗,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陈娉婷微微皱眉,问:“怎么搞的?”
陈星渡心里一虚,本想上前自己招了,可还没等她开口,傅司予却先一步道:“刚才去拿刀,不小心弄的。”
陈星渡微怔,望着男生灯光下略显得苍白的侧脸,他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哪怕刀子在他身上划了这么大一条口子,也没让他蹙一下眉。
陈娉婷替他上了止血药,又拿纱布将伤口包扎好,从地上站起来,叹了口气,“下回要小心一点,别让妈妈担心。”
“知道了。”傅司予垂下眼睫。
陈星渡一直在傅家待到九点,傅明礼和医院高层有个视频会议要开,很早便进去书房。陈娉婷则是去厨房切水果,陈星渡第一回来他们家,总不能怠慢。
然而经过刚才的事,陈星渡总觉得心虚,一晚上坐立不安的,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间隙,余光时不时瞄一眼旁边傅司予的方向。那人看上去倒悠闲,背对着她,偶尔拿叉子吃一块哈密瓜。
陈星渡目光又向下移,落在他负伤的左大腿上。
九点过一刻的时候,陈星渡从沙发上站起来,对在厨房里忙碌的陈娉婷说:“陈阿姨,那我先回家了。”
陈娉婷从厨房里走出来,对她笑:“好,下回再来啊。司予,你送人家出门。”
下次。
陈星渡想,应该是没下次了。傅司予这人估计会把门焊死,死也不给她开门。
走出门口,陈星渡转回身,面对轮椅上的人,有点犹豫地说:“就送到这吧,不用送了。”
傅司予望着她,语气很淡:“也没打算送。”
陈星渡:“……”
陈星渡被噎了一下,本能想驳嘴,但余光看见他腿上的伤,多少有点心虚。她移开目光,随意盯着门边,不太自然地说:“对不起,我……”
“不用。”傅司予打断她的话,“反正我没感觉。”
陈星渡:“……”
陈星渡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大门已经砰地合上。
余风吹起她的刘海,是半点反应时间都没给她,仿佛在送一个瘟神出门。
什么人啊这是。
陈星渡在心里骂人。
-
回到家里,陈星渡整个人蔫巴地倒进床里,连澡也没洗,在床边蹬了两下腿,把鞋蹬掉,然后扯过棉被往身上一卷,躲进被窝深处,完全是自暴自弃的状态。
白阮和陈万禾两人不知道去哪浪了,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陈星渡在床上窝了会儿,到底是盛夏时节,没开空调能把人热死。没多久陈星渡便忍受不住了,从被窝里探出一只脑袋。
刚去楼上没带手机,此刻屏幕上已经躺了好几条未读消息,都是张子染发来的。
陈星渡解锁屏幕,一条条查看。
张子染:【傅司予他爷爷奶奶,还是中国工程院的院士,瑞典皇家工程院教授的唯一中国籍博士。】
张子染:【你说傅司予他们一家在北城混得好好的,干吗要来南城?再说了,省实验和市一中的教师资源,那也不是同一个水平的。】
张子染:【听说傅司予两岁就上幼儿园了,小学时候还跳了一级,当初他要转学走的时候,省实验哭倒了多少老师和学生。】
陈星渡人还没缓过劲来,就收到张子染连环轰炸的信息,她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感,仿佛要把刚才的憋屈,全都发泄出来。
她抄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回复:
【傅司予傅司予傅司予,你一天到晚提那个人的名字干吗?】
【他家里是干什么的关我什么事,是我非要去他家的吗?不是,要不是我妈非要我去,我才不去。】
陈星渡气红了眼,脑袋里嗡嗡的,指尖飞快在虚拟键盘上敲打。后面那句话还没打完,对面迅速回复过来。
张子染:【我靠,渡爷,你去他家了?还是白阿姨要你去的?】
张子染:【以前不知道,你俩还有那么深厚的渊源呢。】
陈星渡:“……”
陈星渡一口气堵在心头,上不来也下不去,抓着手机半会儿,不知道怎么回复。随后手一松,把手机扔床上,一口长长的气卸掉,整个人朝后仰躺进床里。
望着天花板,大脑空洞洞地发呆。
下一秒,她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把脑袋闷住,像只崩溃的鸵鸟,躲在被窝里吱哇地嗷叫。
烦死人了。
-
第二天上学,陈星渡顶着两只巨大的黑眼圈出门,昨天一整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像躺在热锅上的一条鱼。今早起来的时候,短发像只炸了毛的金毛狮王,又是用水洗,又是用风筒吹,足足弄了半小时才梳理好。
此刻还有几根呆毛在前额刘海飘着,映衬着她眼睛底下的两圈乌黑,人显得格外憔悴。
陈星渡在电梯口等电梯,拆开吸管的包装,把吸管扎进酸奶里。昨晚陈万禾和白阮浪了一晚上没回来,今早家里也没人,陈星渡习惯早上不吃早餐,只喝一盒酸奶就去上学。
她目光幽幽地盯着电子板上的红色数字,电梯一直从顶楼下来,直到二十二层,停住,两扇门缓缓打开。
脚下步伐还没挪动,目光却首先定格住。握着酸奶的手一顿,险些被呛到。
陈娉婷早上送傅司予去上学,恰好从楼上下来,碰见陈星渡,热情地打招呼:“渡渡,这么巧啊?”
巧。
好巧啊。
陈星渡扯了扯唇角,笑不出来,面部表情都僵了,目光移向陈娉婷旁边的人,傅司予坐在轮椅里,面上看不出情绪,正望着她。
只一眼,陈星渡便心虚似地,飞快移开目光。
陈娉婷说:“阮阮还没回来呢吧?正好,我送你们一起去学校。”
傅家的司机很早在楼下等候,还是昨天放学时候,陈星渡看见的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定制款,为了方便傅司予上下车,特地做了斜坡的设计。他坐进车里后,陈星渡挨着他坐进去,为了避免尴尬,她特意和他保持几公分的距离。
陈娉婷吩咐司机开车,坐在前座,笑颜问:“司予平时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
好。
好极了,成天板着一张脸,跟个装逼王似的。
陈星渡没敢直接把自己的真实感想告诉陈娉婷,碍于傅司予就坐在她旁边,昨天她又无意害得他受伤,心里正虚着,主动给他留情面道:“挺好的,傅……司予他,平时很乐于助人。”
“嗤。”毫无意外地,身旁又传来一声嘲讽。
陈星渡瞬间毛都炸了,回头横他一眼,气势汹汹的。
嗤嗤嗤,嗤什么嗤,一天到晚都嗤,说好话也嗤,坏话也嗤,这人到底想怎么样啊。
陈娉婷放下心来,温和地道:“那就好,我怕这孩子不习惯,平时有什么事情,他也不会主动和家里人说。”
傅司予望着窗外,街道两侧的风景朝后飞逝而过,被拉成一道道模糊不清的残影,高楼、树木、车辆、人群,无一看得真切。
世界像是触手可及,又像是无数细节凝结成的一个幻象。
他看不清楚。
车停在学校门口,这点数,正是上班上学的时间,校内校外满是家长学生。陈星渡从车上下来,转过身时,看见傅司予正摇着手轮,从里面出来。
她下意识要扶他一把。
手刚碰到他的轮椅时,却被他一把打开,嗓音冷冰冰的:“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