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渡动用了一点陈万禾的人脉关系,查到沉河总裁近日的行踪,发现他频繁出入一家私人医院。只是那家私人医院位置隐蔽,对外隐私保护极好,一般人无法入内。
成为记者四年,陈星渡一直依靠自己的能力,从未对家里开口,女儿难得拜托一次自己帮忙,陈万禾自然答允。
陈星渡赶在天黑前来到医院,位于南城边郊地区,媒体怎么也不会想到,沉河总裁把人藏在这里。
护士敲开门:“顾总,外面有位姓陈的小姐想见您。”
病房内,年轻男人坐在病床前,手里端着一碗粥,试图喂床上的女子喝下去:“听话,多少吃一点。”
“我不想吃!”明晞说。这次再见面,女子脸上没了精致的妆容,显得单薄脆弱,长明集团陷入风眼中心,她作为明家千金,处境艰难。
顾霭沉没想到会有人来找他。见外面的人自己不认识,他眸光一瞬冷下来:“你是?”
“……”
传闻沉河顾总清冷不近人情,对外犹如一朵雪山之花,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前一秒还在病床前温声哄女子喝粥。
今天来这里,陈星渡不是作为记者身份来的,她很识趣,顾霭沉既然把人藏在这里,自然不想被外界知道。如果?她贸然闯进来采访,把事情?曝光,怕是以后走在路上要小心生命安全。
她说:“我姓陈,是南城电视台的记者,之前为明小姐做过?专访。不过?您可以放心,我今天来这里,是有些事想向您了解清楚。”
顾霭沉最近为了明晞的事,足有半个月没休息好。被外面的人找到,他心情?自然不太美妙。
顾霭沉蹙眉说:“我们出去谈。”
起身前,他把病床降低,让明晞躺回床上,又替她掖好被角,神情?幽怨:“回来再收拾你。”
“……”
明晞一秒蔫巴下去。
病房外,顾霭沉站在她面前,看?似不太有耐心:“你想了解什么??如果?是关于明水涧的事,无可奉告。”
陈星渡无声观察周围,单是这间加护病房,至少安排了十名安保人员看?守,一个个身姿魁梧、训练有素;算上沉河总裁身边自带的保镖,总共有十五名。如果?她敢轻举妄动,他估计能让她横着出去。
陈星渡自然没想过要以一挑十。
她说:“事情?发展至今,长明集团对外界仍没有作?出交代,明水涧大楼倒塌,造成8人死亡,21人受伤,你以为把人藏在这里,她就能躲过?外界舆论吗?”
“长明集团内部的事,和她没有关系。”顾霭沉皱眉说。
“可她是明家的人,前段时间还在我的专访里代表集团发言。”陈星渡被他这句话气笑?了。她很后悔接下了那个专访,媒体的工作是向大众传递真?相,而不是做一些虚有其表的澄清。“长明集团的资金链危机是真实存在的,前段时间钢材供应的短缺也是事实,这次警方向外界通报是因为极端天气导致的大楼倒塌,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长明集团作为数一数二的地产界龙头,经由他们开发的楼盘数不胜数,试问这样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开发商,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顾霭沉静静望着她,“陈小姐,你身为记者,应该很清楚凡事要讲求证据。”
“……”
陈星渡一滞。
顾霭沉语速有条不紊:“事发至今,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但现在明平峰下落不明,我们唯一清楚的是,施工图被他修改过。”
“……”陈星渡一顿,“施工图被修改过?”
“在工程过?审以前,总工程师向上面呈递的是工程设计图,工程过?审以后,再实际落实到施工方案上。”顾霭沉向她解释说,“一般来说,施工图和工程设计图会有细微的差别,但钢筋的配比率是提前定好的,这里被明平峰擅自修改过。”
明家在南城有百年根基,长明集团更是地产行业最资深的龙头,集团内部不少都是他们自己的亲信。
明平峰作为明家的小舅子,又担任明水涧总工程师一职,谁能想到他会坑害自己家人?
陈星渡说:“我想看一下明水涧的施工图和工程设计图。”
“很抱歉,这个我们做不到。”顾霭沉今天第一次和她见面,愿意和她解释这么?多已属难得,在事情?没有查明以前,他对媒体抱有戒心。“陈小姐,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希望你出去以后保密,未经我们允许,不要对外泄露半个字。”
“好。”陈星渡答应他。
顾霭沉转身要往病房里走,陈星渡叫住他:“明水涧的事,我会去查明真相,希望你今天对我说的是事实。”
顾霭沉无声看她一眼,没再多说,径直开门进去。
-
从医院出来,外面天色已近傍晚,不知不觉又过?去一整天。她从电视台跑到医院,又从医院跑到工地,再从工地跑到市郊的私人医院。
连续几日的奔波,晚上又没有好好休息,此刻双腿全靠意志力在行动。
她站在路边打车,发现附近三公里内都没有可用的车辆。这地方偏远,白天从市区打车过来足要两三百块钱,现在临近夜晚,更是没有车辆经过。
陈星渡琢磨着自己怕不是还得回去求那位总裁一趟,他手下有没有空余的车,可以顺道载她回市区。
一回头,发现私人医院门口又多了几名保安看?守,目光谨慎地盯着她的方向,视她如洪水猛兽。
——看?来是对媒体记者防备到了极点。
陈星渡叹一口气,觉得求人是不可能了。她正思索要不要打电话向陈万禾求助,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是傅司予的来电。
仿佛心有灵犀。
陈星渡开心地接起来:“司予!”
听见她这样欢快的声音,傅司予一顿,“你在哪?我今晚早下班,去接你吃饭。”
“我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陈星渡甚至不知道这里的地名,下午打车过来,一路都没有见到标志。“我把定位发给你,你快来接我,天黑了我好害怕呜呜呜。”
“好。”傅司予回应。
等傅司予赶到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他收到她定位的第一时间,便不由自主地提快了车速,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跑到偏郊去。停车看到不远处的一家私人医院,猜测她又是因为工作?。
陈星渡单脚蹦着从外面跳进车里,昨晚脚后跟好不容易凝合的伤口,今天又裂开流血。傅司予看?一眼她脚后跟的情?况,皱眉道:“下次提前跟我说,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待这么?久。”
“你工作也忙嘛,我不好意思让你来接我。”陈星渡笑吟吟地对他说,上车便缠住他的胳膊,“傅教授~”
撒娇的手段对他一直很受用。
傅司予说:“再忙也可以抽出时间,何况还是你的事。”
只要是她,就没有大事和小事之分。
傅司予打开储物盒,从里面拿出备用的创可贴,撕开,“把鞋袜脱了,脚给我。”
“……”
他真?是一点也不嫌弃她。
陈星渡自己还挺不好意思的,红着脸道:“我自己来就行。”
她今天在外这么?长时间,又去过工地,鞋袜很脏。
傅司予不明白她这个时候扭捏个什么?劲。
他抬眸睇她一眼,“脚都给你洗过?,我还嫌弃什么??”
“……”
陈星渡无话?可说。
她慢吞吞地把脚递过?去,傅司予大手握住她的脚腕,一点点地把她鞋袜剥下来。
怕弄疼她伤口,动作很轻。
脚后跟被鞋子反复地磨破,几乎皮开肉绽了,鲜血淌进袜子里,染成红白的一片。
他眉心不由拧得更深。
平时在手术台上,见惯开膛破肚的场景,倒不如她一点小伤口来得让他更操心。
陈星渡伸手用指尖抚平他眉心的褶皱,轻声说:“司予,你不要老?皱眉,你再皱眉都显老了。”
“本来也快三十了,不年轻了。”傅司予语气清淡地回。
“哪有,二十八!”陈星渡纠正他。他就比她大半岁,他要承认自己三十,不等于她也快三十了吗?
“我们都还年轻呢。”陈星渡笑眯眯地说。
给她贴好创可贴,傅司予抬眸瞧她,“今晚嘴甜,再夸我几句。”
“司予,你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陈星渡凑过?去抱住他胳膊,脸蛋蹭蹭他的手臂。
“还有呢?”
“你呀,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司予。”
傅司予唇边牵起一抹淡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心情?好了。”
-
陈星渡没反应过?来,他那句心情?好了的意思。
开车回到市区,按陈星渡的要求,他们在附近一家KFC停车。
傅司予原本想带她去餐馆吃饭,但陈星渡晚上还想再去一趟工地,不想耽误时间,就吃快餐解决。
餐厅里,傅司予点了一杯水,坐在她对面位置,看?着陈星渡一边查阅韩福庆发过?来的资料,一边对着薯条和汉堡胡吃海塞。
他眉心微蹙,用纸巾给她擦掉唇边的番茄酱,“陈星渡,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里面有多少致癌物质?”
陈星渡觉得他们当医生的就是讲究多。
“我就想挑个最快的,当记者的哪能那么讲究,每一秒钟都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陈星渡嘴里塞着一口汉堡,眼睛还忙着在看手机,含糊不清地说。
傅司予叹一口气,拿她没办法。
他拿着手机起身:“够不够吃?我再去给你买点。”
“够了够了!”陈星渡赶紧拉住他,余光看?见门口一直站着一个小孩,是外面流浪汉带的孩子。身上衣服破旧,蓬头垢面的。
小孩眼睛一直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汉堡,时不时舔舔嘴唇,咽下一口唾沫。
“……”陈星渡一顿,看?一眼餐盘里剩下的鸡块和烤翅。她对傅司予说:“你把剩下的东西拿过去,给那边那个孩子。”
傅司予回头,才看?见门口站了个小孩。
他挑眉:“你自己不吃了?”
陈星渡把汉堡放下,用纸巾擦嘴巴,“我吃饱了。”
傅司予把东西拿过去,孩子见状,立刻跑过?来,“谢谢哥哥!”
“慢慢吃,不着急。”傅司予又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那个孩子。
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像是已经饿了许久。身上衣服捉襟见肘,脚上没有穿鞋,十根脚趾头全磨破了皮。
傅司予问:“你家里人呢?”
孩子嘴里咬着鸡块,回头指了指门外的方向。
天桥下一处用纸皮搭起来的小帐篷里,躺着一个女人,看?起来情况窘迫。
孩子只吃了一些就没吃了,问:“哥哥,我可以把剩下的带回去给我妈妈吗?她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傅司予一顿。
最后他们又买了不少东西,让小孩带回去给他的母亲。看?着孩子走远的身影,陈星渡说:“社会上什么?时候才可以少一些这样的人,居无定所,食不果?腹。”
“很难。社会在发展,有人跟上步伐,有人就会被淘汰。像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只是我们碰巧撞见和没撞见的区别。”傅司予说。
陈星渡叹一口气,被他的理性折服。
她说:“那我还是宁可不要看?见,不然每次心里都会难受。”
傅司予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我在美国的时候做身体检查,发现我的杏仁体比常人小2%。杏仁体在人类大脑里面主要控制情感表达,或许是因为这样,我对情绪的感知力比一般人延迟。”
“我怀疑你的杏仁体比一般人大2%,所以情感更加敏锐,能感觉到常人忽略掉的东西。”
陈星渡一愣,问:“你这是在说我心思敏感吗?”
“不是。”傅司予摇摇头,望着她的神色温和,“是在说我们阿渡,有身为一个记者应该具有的同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