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天过晌午,但在这深山当中却不觉得炎热。于芷山、纳兰松寒和卢世堃三人拖着又饿又累的身子在浓荫遮蔽的“判官台”之“一线天”下行走着。
“妈了个巴子的,这深山老林当中却真像是个神仙居住的地方,就是太高了,也太幽深了,真是容易迷路,也不知道那个松毛砬子还有多远。”
“那个曹猎户不说沿着这山路会径直走到的么?”卢世堃接着说,他从纳兰的腰间解下水囊,拔下壶塞儿,喝起水来。
“我看那个猎户有点话里有话,不知道你们听出来没有?”
纳兰说。
“什么话?我没听出来。”于芷山接过卢世堃递过来的水囊。
“你看他临走时说什么他捕捉老虎和熊的陷阱什么的,感觉是不是说土匪给咱们下套,就等着咱们往里钻啊?”纳兰用毛巾不断地接着额头的汗。
“你是想太多了,我看他还中,是个本分人。”于芷山瞪着眼睛说。
“可我的预感就是好像旁边总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卢世堃说。
“爱谁是谁,反正咱们也来了,还怕什么怎的?那个曹大杆子他还能长三头六臂不成?土匪老子见多,来就来了,怕他啥?”
说话间,三人就已经走出了“一线天”了,再往山上走,路更加狭窄了,仅容一人通过,山道这边就是深不见底的山涧。
偶尔,山林间传来清脆的鸟叫声,这声音让人不禁眷恋起这秀美的森林来,苍松高耸入云,嶙峋的山石奇形怪状。三个人大约又走了六里路的光景,水囊中已没有了水,包里仅剩一点的牛肉已吃没了,饥渴难耐,浑身乏力,纵然这于芷山是行伍出身,毕竟年纪不饶人,只有长年坚持习武的纳兰身体比另两个好上许多。
“阁老,您看那是什么?”纳兰向头顶的山崖处眺望着。
于芷山顺着纳兰指的方向,抬眼观瞧,只见山崖上树林间隐约见着长条的巨石砌筑而成的类似城墙一样的所在,“那个地方,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就是松毛砬子了。加把劲儿,咱就到了。”说着,大踏步向前走着。
不多时,三人来到了那城垣之下,但见如城堡一样的所在,墙体高有三丈有余,正对着山路有一处松木钉成的对开大门,前面却横着一条宽三丈、深不见底的山涧,门口有一松木板子钉成的吊桥用两条铁链斜吊着,城垣顶上随风飘着一杆杏黄色旗面、红色火焰边的大旗,上面用黑色丝线绣着一个斗大的“飞鹰”图案。
“没错,这一定就是那个曹大杆子的匪窟了。”纳兰手搭凉棚向上面望着。
“阁老?咱们是怎么个进去?强闯有点困难了。”卢世堃问道。
“那好办,老子当年也当过马匪,咱就再按着江湖上的规矩来办,给他拜山。我说云桐,这拜山里面的事儿你门清啊?”
“那是,这样,阁老不要暴露身份,咱们三个人如此这般……”
于芷山和纳兰都点头称是。
卢世堃清了清嗓子,向上面喊叫起来:“呀--呔------上面的瞭水(东北土匪黑话:岗哨,下同)听着,吉林的走头子(为胡子贩卖物品的人)来此拜山!烦请通报大当家的!”
不一会儿,上面一下探出了七八个人头来,其中一人向下喊道:“吉林的走头子?什么蔓(姓什么)?”
卢世堃俨然一副大侠风度,挺胸抬头,上前一抱拳,“门檐蔓(姓卢),云中龙(卢世堃当年行走江湖的名号)是也!”
“看你面皮白嫩、叶子(衣服)华丽该不会是威武窑(官府)的吧?”
“烦这位并肩子(兄弟)通报大当家的,在下确实是吉林的走头子(为胡子贩卖物品的人)云中龙,我们也曾是里码人(同行)!”
“候着吧。”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山城里面那个喊话的土匪回话了,“下面听着,咱家大当家的外出不在山里,“‘翻垛的’(土匪队伍中的军师)在家,稍等。”
不一会儿,就听得这吊桥“嘎吱吱-----”放了下来,城门对开,从里面出了两队土匪,人人手拿步枪,腰间挎着大刀,从中间走出一个人,头戴一顶绸面的瓜皮帽,身穿灰布长袍的清瘦高个子,戴着黑框眼镜,腰系板带,斜跨盒子炮,两撇细细的胡须,大踏步从吊桥上走了过来,身后是三个“炮手”(头目),“啊呀,这就是当年闻名长白山下、松花江畔的‘云中龙’大哥?您可还记得我么?”
卢世堃有点迟疑,“您是?……”
“您啊,真是贵人多忘事。记得14年前在敦化祥辉巷的事儿不?‘战天东’(黑吉交界地代有名的马匪)的老爹寿辰时,您飞马双枪,杀了恶人‘草上飞’,要不是您及时出手,恐怕‘战天东’早就一命呜呼了。”
“那我当然记得,那也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你怎么清楚地记得呢?”
“您有所不知,我就是‘战天东’的亲生弟弟,小弟绿林报号‘算死鬼’呀。”
“啊----想起来,当年我追那个‘草上飞’的时候,就是你给我送来的那匹大黑马。那时你可是个白面书生啊,真是一晃十多年啊。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结义大哥,顶水蔓(姓于),这位是我的粮台(主司粮草的头目),一脚门(姓李)。”
那个“算死鬼”显得甚是热情,“幸会,那就别在这嘎达站着了,里面请。”然后一摆手,身后的土匪们都将步枪举起,在过道上空形成一个枪林。
于芷山听着这熟悉的东北土匪黑话,就明白了bā • jiǔ不离十,可纳兰就不中了,他听不懂这些黑话,一头雾水,更糊涂了,可也没办法多问。
三人在那个“算死鬼”的引领下,踏着吊桥,穿过枪林,向城中走去。
卢世堃边走边向两边观望,但见这城墙不只是外侧由巨型条石砌筑,里面也是一样,可以说是固若金汤,他和于芷山、纳兰被引领到一处六开间的青瓦罩顶的大屋子里面,但见正门上方悬着一横匾“聚义厅”,两侧俱是松木钉就的大椅子,正当中是一张虎皮罩着的宽大的椅子,后面的长条供桌上供着一尊青铜的大佛。据说东北的土匪头子们都供奉铜佛,称为“达摩多罗”,敬为祖先。
大厅中的正位上没有人,显然大当家的不在,旁边还散坐着几个人。
在那个时期的东北地区,像松毛砬子这样多达上百上千人的大股土匪中,内部组织结构十分严密而完整。其中的骨干力量称为“四梁八柱”,“四梁”又分为“内四梁”、“外四梁”,这八种人又称为“八柱”。“内四梁”都是土匪当中的核心层人物,它包括“炮头”,就是中小头目;“粮台”是主司粮草的小头目,熟悉当地情况,会算账,聪明机敏;“小香”是担任警卫任务的头目,土匪队伍外出行动时,每到一地,即由“小香”委派崽子(小土匪)去设卡放哨;“翻垛的”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他是土匪队伍中的军师,通晓天文地理,常常利用宗教的名义为大当家的出击择日,或鼓动崽子们拼命行动。然而,“外四梁”指的是秧子房、花舌子、插千的和“字匠”。“秧子房”是专司处理绑票的土匪头目,必须得心狠手黑;“花舌子”是队伍中的联络官,大多能言善辩,利用各种招数,恐吓肉票的家人付清赎款;“插千的”是侦察兵,他们乔妆打扮、常常独自行动,到准备攻击的目的地去侦察情报;“字匠”又叫先生,是土匪中耍笔杆子的人,一般都能写一手好字,有的还会刻印章,专门从事土匪内部的文书事务。
“算死鬼”请卢世堃他们坐在客座上,旁边的崽子给每人上一大碗茶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他指了身后的三个人,“这个胖子是我们的‘小香’---‘大眼金雕’,这个矮个子是我们的‘花舌子’----‘钻山甲’,那个擦枪的是我们的‘秧子房’---‘秃毛鼠’,来呀,大家见过吉林的‘云中龙’大掌柜。”
那三个人都很客气地上前抱拳,“幸会---幸会----”。
这时,突然听到那个“算死鬼”大声狂笑着,笑得那样恐怖,“都不想活了,是不是?多大的胆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