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颜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直起身来就傻愣愣地看着大魔头,大魔头倒是闲适得很,起身便走开了,她视线追着他去,见他坐到了床榻边,蹙眉看着床上的什么东西。
稚颜顺着一看,好像是……枣和桂圆之类的东西。
她忽然低头去检查衣袖里的袋子,啊,果然,全撒了。
容玉捏起一颗桂圆在手里看啊看,随后斜睨着稚颜问:“你落下的?”
看她急急忙忙找东西的样子就知道了。
“是。”稚颜坦白,“本来在袖袋里的,可能我起来匆忙,所以掉下去了。”
大魔头没在意缘由,只是皱着眉问:“什么东西。”
说着话,他就要把这些东西全都扫开,稚颜没反对,干巴巴道:“君上没见过吗?只是凡界寻常的干果罢了,枣,桂圆,莲子之类,图的是新婚的一个好兆头。”
容玉手一顿,看了看那红彤彤的大枣:“好兆头?”
稚颜脸颊发热,手揪着裙摆半晌才说:“谐音,早生贵子的意思。”
容玉闻言直接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这还是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开怀,他倚着床栏按了按眼角,瞟了她一眼弯唇道:“小公主,你想得倒是长远。”
稚颜涨红着脸后撤几步:“与我什么干系,是你手下的人办事太全面了,按着凡界的规矩什么都准备了,不单给我袖袋里装了,还在之前那间屋子的床榻上也撒了呢!”
“是吗。”
他轻描淡写不甚在意地询问,稚颜则据理力争非常坚定:“是,当然是了,我怎会想得这样长远,我才不……”
她脸红得像要滴下血来,长睫低垂掩去眸间赧然之色,手足无措道:“我才不会想着要和你早生贵子呢。”
“你最好没有。”
不知何时容玉已经到了她面前,稚颜一怔,诧异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微微弯着腰,仔细打量了一会她羞红的脸,她的好看一点都不输给女修们,便是和顶着修真界第一美人之称的明玉宫水玉仙子比也不差什么。
面似芙蓉嫁衣红艳,剔透的杏眸清澈见底,这样的人间富贵花却毫无仙缘,要早早逝去,的确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可这世间有些东西,正因带着遗憾之色,才更让……
“你、你在看什么。”稚颜突然开口,打断了容玉的思绪。
容玉直起身漫不经心道:“在想你最好是真的没想和本君早生贵子,因为你生不了本君的孩子。”
稚颜抓着衣袖咬牙道:“您放心,我绝对没有。”
“你这样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本君的……”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了,稚颜不自觉看过去,才发现他嘴角又扬了起来,弧度不大,但她看得见。
修长的颈项,墨色的发,高高的个子,似笑非笑的神色,容玉如今的样子,是林下风气,亦是空山新雨,还有几分她穿书前总听人说的什么魏晋风骨?
“你别说了。”她知道他在暗示什么,紧张地往一边挪,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道,“我有自知之明!”
容玉还真的没再说话,眼神扫过她,漫不经心地走回床榻,再次要扫开床上那些干果时也没扔掉,全都用灵力送到了稚颜面前。
稚颜看着鬼气托着的干果,本不想要的,要了倒显得她真有什么想法,怕干果被他丢掉晦气什么的。
可是……
看着诱人的桂圆和莲子,她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讲道理,从马车上醒过来到现在,她还滴水未进,现在不但是渴,精神稍稍松懈下来后,还非常的饿。
她立刻捂住肚子,为难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和身体较劲,小心翼翼地把干果全抱在了怀里。
笑话,大魔头还不知道怎么处置她,会不会给她吃的东西呢,她要是不全都珍重收好,之后没得吃了就算不被打死也得被饿死。
稚颜这边想得多,但也没浪费多长时间,在容玉看来,她是很快就把东西全都小心都起来了。
那眼神,倒像是看着什么真的很要紧的事物。
容玉斜倚床边,长腿曲起看了她一会,在她收好后冷不丁开口:“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江少凌。”
稚颜阖了阖眼慢慢说:“担心他做什么,他有修为在身,身边还有人照料,你又不会真的要他死,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一下我自己。”
倒是想得开,也想得对。
容玉的视线轻飘飘地在她身上来回流转,看着得稚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刚降温的脸颊又开始升温,稚颜掰了点红枣塞进嘴里勉强填填肚子,咕哝着说:“又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容玉这次的回答让稚颜心揪了一下。
“江少凌心里还有你,可你心里已经没有他了。”
这话说得肯定,显然是确定了的。
说得确实也没错,爱江少凌的始终是原来的公主,她早就不是了。
稚颜抬眸望向床榻边旁如月的青年,书里人人惧怕的大魔头,心平气和和人说话的时候,便似王孙公子般,雍容尊贵,温润得像墨开的山水画。
她少了些压力,小小声道:“是啊,是没有了,所以……”她抿抿唇,“所以更不用担心他。”
容玉语气随意道:“这和本君想得不一样。”
稚颜心跳加速了一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几次想开口,又都咽了回去。
她仔细思索,猜测他大概没安好心?毕竟是反派,肯定要搞事的,她是个搞事的关键,如今没死,怕是还要被他利用,她现在这个心态估计不好被他利用了?
或者他利用起来不痛快?
双簧变成单独的,倒确实没了许多乐趣。
可是……
稚颜皱起眉,明润的脸上有些委屈之色:“这怎么能和君上想得不一样呢?”
她鼓起勇气往前走了几步:“君上来求娶我,父皇也应下了,如今我们……也夫妻对拜了,算是夫妻了吧?”
如果真和他挂上夫妻的名分,大概就没那么容易死了?
怎么说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啊!
“我们既是夫妻,我心里只该有君上一个,还想着别人才是不对,君上为何还要那样说?”
这话说的,里外里,倒是容玉的不对了。
容玉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看着她,很安静,和安静一起释放的还有无穷的压力。
稚颜被这压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衣裳本来就厚重,再加上这个,不多时她就呼吸就粗重起来,出了一头的汗,看起来很虚弱。
见她如此,容玉终于转开了视线,倚在床边闭目道:“本君要休息了。”
稚颜闻言立刻道:“好,好,你休息。”
她转身想走,刚走出几步就听他再次道:“你去哪里?”
稚颜一怔,回眸道:“君上要休息,我给您腾地儿。”
容玉直起腰,单手托腮看了她片刻,薄唇微扬淡淡问:“你方才不是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今夜应当就是你们凡界说的洞房花烛夜吧?”
他另一手抬起,一对红烛在案上燃起,摇曳的火光为稚颜的脸铺上了明灭的色彩。
“你那么在意本君,恪守妻道,心里只有本君一个,本君又怎好辜负你呢?”
他琉璃似的眸子望过来,带了些玩味:“所以——你觉得现在该如何?”
该如何?显而易见。
他在试探她,为她刚才的话。
他还是觉得她胡说八道,都是虚情假意,在诡辩罢了。
现在这样估计是又起了玩心,非要看她为难和紧张。
稚颜深吸一口气,紧张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
大魔头说过让她不要想着有他的孩子,未尽之言大概是她这副凡人身躯承受不了他这般大能的元阳。所以他如果还想要她留一条命,就不会碰她。
那现在就是干打雷不下雨,吓唬人罢了。
稚颜想明白就完全不怕了,顶着大魔头想看她出丑的期待之色,毫不犹豫地走向他。
“我当然知道现在该如何。”
稚颜一边走一边摘掉凤冠和凤钗,一路行来叮叮当当,每一下都敲在当事人心里。
“春宵一刻值千金。”稚颜摘下凤冠放到床畔的案上,随后将最后绾发的凤钗摘掉,鸦羽般的黑发倾斜而下,她咬着红唇,羞红着脸豁出去道,“我与君上该好好珍重才是。”
话音刚落,她便勇敢地坐到了床榻边,容玉本就是倚在床边的,她这么一坐下,难免要碰到他的身子。
他身上很冷,她身上很热,冰火两重天,两人四目相对,容玉松散的神色有了裂缝。
他阴晴不定地沉默了会,声线低沉地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好好珍重?你可知你在要求什么?”
他倾身靠近一些,黑眸幽深道:“你真的会死的。”
……
稚颜想明白他的话,明知道越是因为这个他才越是不会做什么,也还是有些泄气。
她转开头不和他对视,别扭半天才嘟嘟囔囔道:“污言秽语。”
她捂住耳朵,自欺欺人:“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