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颜脑壳都大了。
以目前的剧情来看, 一切都在稳步就绪地前进,大家似乎都有了不错的方向,安安全全的, 暂时没有危机,唯独她。
她一个人呆在最危险的地方,没有任何办法逃出去,这已经够让人心塞的了, 然而……
控诉地看着容玉, 稚颜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这么不舒服,心里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和他赌气, 没有资本的, 但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不顾容玉抬手阻拦, 扭头跑出了寝殿。
“你完了。”丛音从悬柱后露出脑袋,给殷染传音,“你死定了大护法, 等了一千多年,你的位置总算可以让给我了。”
殷染再迟钝也发觉不对劲了, 他脑子转得也很快, 立刻道:“君上, 您若是不用骨女,臣下马上替您解决掉, 您千万不要有负担。”
容玉闭了闭眼,慢慢转过身来, 负手走向殷染。
他表情看起来还挺温和的, 嘴角噙笑, 唇形很好看, 有种漫不经心凉薄的美感。
但这种美感看得殷染毛骨悚然。
“不是在吓唬你。”容玉重重地拍了一下殷染的肩膀,拍得殷染颤了三颤,“现在就去吧,别耽搁时间,本君不开口,你就不要回来。”
殷染黑纱后的脸戴上了痛苦面具:“君上……”
“快走。”丛音冒出来拽他,“君上决定的事什么时候改变过?赶紧去吧,十三界的荒地在向你招手呢。”
殷染忍无可忍:“丛音,你信不信我去十三界之前先去一趟十一界,先把枯荣草给你砍干净再说。”
丛音露齿一笑:“大护法,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实诚啊,从你几次三番拿枯荣草威胁我开始,我早就把十一界能砍的都砍了,现在枯荣草都在我手里,看你还拿什么要挟我。”
容玉被他们斗嘴搞得脑袋疼,侧目望向一旁,脸色不太好,殷染一肚子话想说也不敢说了,只能就这么被丛音拉了出去。
他最后朝容玉伸着手,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手指扣在门框上,留下凄惨的指痕。
“我一定会回来的!”
殷染被丛音丢进十三界的界门,站在一片荒芜炼狱之前愤怒道。
丛音手扣着门笑吟吟道:“同僚一场,我也不能太绝情了,大护法真想回去的话,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啊。”
殷染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错了,虽然他肯定是错了。
他有点顽固,不想搭理丛音,但丛音幽幽道:“大护法不想听也可以啊,但估计以你的脑子,一百年你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要被关在这里一百年啊……说不定出来君上的孩子都满地跑了。”
“你,污言秽语。”殷染捂住耳朵,“君上怎么会有孩子,谁敢给君上生孩子?”
丛音笑道:“当然不是你带回来的骨女了。”
提醒到这里已经足够了,丛音关门离开,殷染看着黑漆漆的界门,回想着她意味深长的话,萧索的热风拂过面颊,殷染面上的黑纱融化,露出苍白毫无血色且充满求知欲的脸。
冥宫里,稚颜跑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还有点后悔。
她想起这里是幽冥界,不在大魔头的寝殿待着,出来肯定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鬼怪。
想到那些青面獠牙的面孔,稚颜很怂地想原路返回,但冤家路窄,她回去时碰见了导致她无脑跑出来的人。
虽然没见过骨女的庐山真面目,但一看见就知道她是那个人。
真好看啊,稚颜直接看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连自己刚才想去做什么都给忘了。
骨女温温柔柔地走上前,友善地行了个礼,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稚颜公主,幽冥君的夫人了。”
……
世间竟有如此尤物,真是不怪大魔头都蠢蠢欲动,还给带回了幽冥界。
稚颜甘拜下风,对美女升不起丝毫怨气,回过神来很是平和道:“我是。”
骨女已经在暗处观察稚颜很久了,看得出这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凡人公主,走上来之前她还在想会不会是伪装呢?
为了在幽冥君身边活下去的伪装?
毕竟真没有心机的话,能在幽冥界活到今天吗?
走上来之后,这些怀疑都消失了,骨女有些惆怅道:“冒昧打扰夫人,还希望夫人不要生气,骨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是了,骨女的名字叫骨蝶,名字都那样美,稚颜心酸了一下,莫名委屈,低低说道:“没事没事,你有事找我就说。”
看她低头摆弄手指的样子,骨蝶心中有些不忍,她是女子,知道自己的魔力,很清楚公主现在是什么心情。
“公主不要伤心难过,骨蝶不是来和公主抢幽冥君的,也抢不走。”
她上前握住稚颜的手,稚颜腾得一下脸红了,连手都这样柔软丝滑,老天鹅啊,别说大魔头了,稚颜觉得自己都快扛不住了。
不行不行,这是言情文,不能起别的心思!
见稚颜俏脸涨红十分隐忍,骨蝶民唇一笑,轻声说道:“想必公主也听闻过骨女一族,应当明白妾身如今的处境,若继续流落在外,也不过是被人送来送去,任人欺辱罢了。”
稚颜连连点头,除了“是是是”不会说别的了。
“但若是留在幽冥界,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困扰了。”骨蝶认真起来,“没人会来和幽冥君抢人的,公主说对不对?”
“对啊,可太对了。”当然,括弧一下,除了男主江少凌。
“所以,妾身想留在这里,侍奉公主也好,做个杂役也罢,只要能留在这,要妾身做什么都行。”骨蝶诚恳道,“妾身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不会打扰公主和君上的美满,公主可以放心。”
稚颜更别扭了,憋了半天才说了句:“……我和他能有什么美满,你说错了。”
“你们很美满的。”骨蝶慢慢道,“妾身此生见过的男子里,唯有君上,是真的对妾身没有任何想法的。”
稚颜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心里就突然舒服了一点。
骨蝶复又道:“之前妾身请求君上留妾身侍奉夫人,君上提及夫人的模样,也满是爱慕。”
稚颜:“……”前一句还让人有点想要相信,但后面这也太……太假了。
“不可能的。”稚颜立刻否认,“他提起我满是爱慕?满是嘲笑才对。”
骨女一怔,仔细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道:“不是的,真的没有嘲笑,他……”
一阵阴冷的风吹来,骨女的话被打断,和稚颜一起打了寒颤。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容玉的声音很快想起,是对骨蝶说的,声线冷清,带了些阴郁,让骨蝶浑身紧绷。
“君上恕罪,擅自打扰夫人是妾身的错。”骨蝶忙跪下道,“妾身只是在求夫人留下妾身侍奉……”
“闭嘴。”容玉不耐听下去,他看到骨女就烦死了,一切问题都是她搞出来,她还来作什么,嫌他这儿还不够乱吗?
容玉只一抬手骨女便被丢了出去,在灰蒙蒙的空中化为不太明亮的光点。
稚颜看着,想要替骨女说话的嘴缓缓闭上了。
处理完骨女,容玉去看稚颜,见她抿唇不语,拧眉道:“为何不说话?”
稚颜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我那是……”话说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在解释,容玉哪里为自己做过什么解释,他不屑这种事也不习惯,很不爽,所以只说了一半就停下了。
稚颜站在那,有点意识到,容玉恐怕把骨蝶当做什么心机坏女人了,以为她和她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从他观察她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了。
这是怕她生气吗?
不可能吧?
再想到骨蝶最后的话,稚颜心里头乱糟糟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撞来撞去。
“我,我回去了。”
实在无法平静面对大魔头,稚颜提起裙摆就跑,越过容玉时没有一丝留恋。
容玉看着她的背影,她跑的方向是他的寝殿,这次倒是记得不乱跑了。
她方才要是继续往前走,肯定会见到把守冥宫的鬼修和恶鬼,届时必然会被吓个半死。
真可惜啊,没看见她被吓死的样子。
容玉扯扯嘴角,完全不觉得自己是怕她真见到那些鬼才来的,他非常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来看笑话的。
只是笑话没看到罢了。
慢悠悠回寝殿,走到门口又不知要不要进去,低头看看自己,总觉得有些话这身份说不太合适,难道还真要让他去问,去……哄人?
沈稚颜她做梦。
才在沈国闹出事端不久,还要他再去迁就她,她做梦。
容玉在寝殿外天人交战了一会,寝殿内的稚颜就听见了黑墙内有点熟悉的呼唤声。
“你回来了。”
是银齐。
稚颜一愣,憋了满肚子的话心里挺难受的,想找个人吐槽又找不到人,银齐……不行,银齐更不行了,吐槽完又打算拉她入伙咋办。
装作听不见好了。
稚颜想走,可惜银齐不准,她没走几步身子就开始倒退。
……不能修炼真是没有人权啊!人家想让她去就去,完全没有自由!
被拉到冰棺旁边时,稚颜面如死灰,银齐看她这样,慢吞吞道:“你生气了。”
稚颜不说话。
“因为我么?”银齐垂眸,一副忧郁可怜的样子,“抱歉,我实在是太寂寞了,幽冥君的寝殿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你可以陪我说说话,你终于回来了,我才如此……”
稚颜咬咬唇,还是没吭声。
“……抱歉,下次我再不会如此了。”银齐忧伤地转开头,银发白眸,痛苦不已。
稚颜捂脸,无奈道:“不是的,也不是怪你什么……哎,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银齐靠过来一些,坐在她身边,两人靠着冰棺,倒像是什么好好相处的同学。
“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为难,是受了什么委屈么?离开冥宫这些日子过得不好么?幽冥君做了什么令你不悦的事情吗?”
银齐的声音天真而温柔,有种让人情不自禁顺着他说出一切的魔力,稚颜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说了一半。
“除了那个渣男还能有谁?折腾得我死不能死,活也难活,还带了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回来,都有了她还非要拉着我做什么,干脆把我……”
打住!
稚颜猛地捂住嘴,瞪大眼睛盯着银齐,银齐静谧地望着她,没有表情变化,也没有言语。
稚颜心跳得飞快,好险,差点把“干脆把我放走最好了”给说出来了,也差点把她和大魔头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内情透露出来了。
她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很不耐烦,特别迫不及待想走?
看看吧,天真无邪的银齐,被关在这里千年的银齐,方才还温柔至极,现在脸上一点表情都么得,估计是觉得“啊我抓住了你的小把柄,这下就可以让你入伙了”!
完了,人设崩塌了啊。
不行。
她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呢,作了这么久也没作出什么,她真的心累了,想佛系休息了。
她不要再去招惹连作者都处理不掉只能让他自裁的大魔头了!
咽了咽口水,看着银齐莫测起来的神色,稚颜放下手道:“我不该说这些的。”
她悲痛交加:“我要把这些酸了吧唧的话说出来做什么,让人知道我吃醋了,白白惹人笑话罢了!”
银齐情不自禁地挑了一下眉,微妙停顿片刻,摩挲着手指道:“……吃醋了?”
稚颜,一个勇士,为了安稳日子,为了不被拉下水,不去做那么危险且从剧情来看明显会失败的双面间谍,好好喘口气儿,她……不要脸了!
“是啊,我吃醋。”稚颜想到骨蝶,愤恨咬唇道,“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银齐怔住,听着她掷地有声道:“他都有我了,怎么还能又留一个女子在身边呢?还是骨女那样的级别,这让我……让我情何以堪?他负我,我好自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呜呜呜,这个渣男。”稚颜哭了,不为别的,只为哀悼自己逝去的自尊,“都是因为他!他太对不起我了!他怎么可以变心!”
稚颜再次捂住脸,羞愧得无以复加。
这里面有多少真是因为某些酸了吧唧的因素,她自己也分不太清楚。
银齐耳边回荡着稚颜的哭泣声,整个人靠在冰棺上,仰头看着镂空的结界顶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可让他说什么才好。
小公主这小脑袋瓜真是……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什么时候变心了?
他压根就没有心。
但是……
低头看看这这具身体里鲜活跳动的心脏,和那玉石心感觉一点都不一样,但也有一样的地方。
一样的,有点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