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矣把荀理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了他妈,他妈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说:“等会儿你见了他, 问问,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就跟我们说。”
方矣一怔, 竟然有些感动。
当初他跟家里出柜,到现在他爸也是处于不反对但也不支持的态度,春节的时候带荀理回去,虽然方矣他爸没多说什么,可是那眼神儿总往荀理身上瞄,父母惦记,方矣明白。
这么长时间了,方矣跟荀理拉拉扯扯的始终没个结果, 因为两人的身份问题,方矣他妈也不止一次对此表示担忧。
现在, 又多了一件值得担忧的事儿。
“方矣, ”齐女士说,“那孩子毕竟年龄还是小,你当哥哥的,好好照顾着点。”
“嗯, ”方矣深呼吸了一下说, “妈,谢谢你。”
齐女士笑了:“小兔崽子说什么呢?你跟你亲妈说谢谢,这是骂我?”
方矣破涕为笑, 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他挺不容易的。”方矣对他妈说,“人也挺好的。”
“知道你什么意思,我跟你爸又没说反对,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处理,以后就算掰了,也自己承担后果。”
方矣说:“我明白,这个还是以后再说吧,我现在就想陪着他把最难熬的这段日子先过去。”
“嗯,有事就跟家里说,”齐女士说,“他妈妈那边,后续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别让他自己扛着,他才二十吧?”
方矣笑笑:“二十一。”
“那也差不多。”齐女士在那边也哽咽了,“不行,不说了,我这当妈的最受不了这个。”
“行,不说了,你带蒙牛出去转转,别想这些了。”
挂了电话,方矣握着手机低着头发呆,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把荀理等出来,只知道身后的大门突然发出声音的时候,他立刻回魂转头,看见荀理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内看着他。
方矣起身,跑过去,什么都没说,直接握住了荀理的手。
荀理的一双手冰凉,在这个初夏的午后,像两个天然冰块。
方矣突然想起跨年那会儿他们俩住在荀理家,他无意间碰到荀理冰凉的脚,荀理那会儿开玩笑似的跟他说手脚冰凉是因为没人疼。
怎么会没人疼呢?
方矣现在就很想疼他。
“怎么样?”方矣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荀理上前半步,轻轻将方矣抱在怀里。
他完全没了平时的光彩,趴在方矣怀里,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狼。
“她今年42岁,”荀理说,“未婚生子,从来没告诉过我我爸是谁。”
方矣轻轻地拍了拍荀理的背,以示安慰。
“她生病之前对我很好,每个周末都自己给我做小蛋糕吃,”荀理闭着眼,轻声说,“她生病之后,我再也没吃过蛋糕。”
“荀理,”方矣抱紧他,“哥这就去学做蛋糕。”
荀理笑了:“谢谢你。”
他放开方矣,眼睛通红地看着对方:“哥,她走得一个字都没给我留下,太干脆了,我实在有点儿,舍不得。”
“我知道,”方矣重新握住他的手,说,“但是,既然她要走,我们就好好送她,让她去一个更轻松的地方,也不错,是不是?”
荀理看着他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这次是真的,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说什么屁话呢?”方矣说,“你当我是群演吗?”
因为妈妈的去世,荀理之后的几天都没回学校,跟辅导员联系过之后,开始处理后事。
方矣全程陪着,后来齐女士也来了,忙前忙后,荀理不懂的,全都由她出面。
荀家母子俩没什么亲戚朋友,或者说本来是有的,但自从他妈生病后就都不往来了,所以葬礼没有办的必要。
荀理妈妈的骨灰暂时存放在殡仪馆的灵堂,方矣他爸在帮忙打听墓地的事情。
荀理挺过意不去的,自己家的事却劳烦了人家。
但方矣说:“没事儿,互帮互助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美德。”
荀理笑了:“就你会说。”
距离妈妈离开,已经过去三天,这三天里,荀理表现得很平静,待人处事都和往常一样,可是他很怕天黑,害怕夜深人静。
因为他失眠。
三天来,几乎没怎么睡过觉,根本睡不着。
他没看到妈妈跳楼的场景,可那场景不停地在他脑子里出现,比现实还真。
他住在方矣家,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觉得夜晚更难熬了。
一开始方矣不知道荀理睡不着,荀理也没跟他说,怕他担心,直到一切都处理好方矣才发现异样。
“这个给你去除黑眼圈,”方矣从他妈那儿弄来一罐眼霜,坐在荀理腿上给人使劲儿往上涂,“我问了我爸,他说你睡不好的话可以试试褪黑素,不过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方矣看了他一眼:“你现在这样,还真不招人喜欢。”
荀理搂着他的腰笑了:“不帅了?”
“嗯,我喜欢那种嫩得滴水的小男孩,你现在太糙了。”方矣跟他开玩笑,“这你还没毕业呢就这样了,要是等你毕业了,估计我真要直接拒绝你的求爱了。”
荀理笑得眼睛都弯了,看着方矣说:“那不行,我等你等了一年,你还放我鸽子,不怕我报复你啊?”
“别笑,”方矣说,“再使点劲儿鱼尾纹都出来了。”
方矣越是不让荀理笑,荀理就越是笑,笑到后来,像只大型犬一样趴在了对方怀里。
这几天来荀理强撑着精神在过活,这一点方矣再清楚不过,他轻抚着荀理的头发,说:“累不累?睡一会儿?”
荀理闭上了眼睛,可一闭眼,还是他妈跳楼的画面。
他皱起了眉头。
但是,紧接着,荀理感觉到方矣在轻抚他的眉心,他听见对方说:“别皱眉了,好好睡觉,我陪着你。”
从小到大方矣都自认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他竟然愿意这么陪着荀理,看着对方入睡,也算是真爱了。
星期二的午后,外面阳光灼热,室内温度正好。
两人在沙发上,荀理枕着方矣的腿,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也并不安稳,他做了个梦,梦里是他小时候发生过的事 ,他妈说有人要杀他们,让他拿着刀防身,可是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就成了她眼里要害她的人,看着拿着刀的他失声尖叫。
荀理是吓醒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方矣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样?睡着了吗?”
荀理看着他出了会儿神,凑上去将人抱住。
“嗯。”荀理说,“还做了个梦。”
“怎么样?是美梦吗?”
荀理想了想,回答说是。
她出现的梦,不管剧情如何,都算是美梦吧。
“哥,我饿了。”
方矣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做了胃切除手术。”
这几天,荀理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每次都是方矣强迫他,他才吃上几口。
“我买的模具到了,”方矣说,“哥给你做蛋糕。”
之前荀理的一句话,记在了方矣心里,他特意买了模具买了做蛋糕专用的面粉,特意花了心思去学,为的就是哄荀理开心。
“等我一会儿,”方矣说,“你再去躺一会儿,或者玩会儿游戏,我估计做蛋糕挺费时的。”
“我跟你一起吧。”荀理也从沙发上起来,“我去给你加油。”
两人进了厨房,方矣像模像样地系好围裙,按部就班地去做蛋糕。
荀理喜欢吃巧克力,他就给做巧克力蛋糕。
“那我还喜欢你呢,”荀理说,“是不是你可以浑身抹上奶油给我吃?”
方矣嗔笑着看他:“又做什么美梦呢?我可是正经人。”
“这事儿很不正经吗?”荀理从后面抱住方矣,微微弯腰,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恋人做点儿有益身心的事儿,不是很正常?”
“谁跟你是恋人?”
“迟早的事儿,”荀理说,“我马上大四了,跟毕业也没什么区别了。”
“区别大了,”方矣说,“我劝你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以后的打算,这个假期你要是想实习,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律所,你就别去做那些兼职了,干点儿正事。”
荀理没吭声,就那么抱着方矣,看着对方做蛋糕。
方矣确实没什么做烘焙的天赋,蛋糕被他做得卖相难看到滤镜都拯救不了,不过味道还算是过得去。
荀理喜欢得不行,他直接用手弄了一块儿下来,尝了尝,赞不绝口。
“我真是为你牺牲太多了,”方矣累得躺在沙发上当咸鱼,“竟然亲手做蛋糕,我是天使吧?”
“你是。”荀理凑上去弯腰亲了他一下,然后塞了块儿蛋糕在他嘴里,“宝贝儿,你真的是天使。”
方矣叼着蛋糕看着荀理,看着看着就笑了。
“少管我叫宝贝儿,恶心死了。”方矣说,“我是你哥,你叔叔,你大爷。”
“你是我的方矣,”荀理蹲在沙发边看他,一本正经地说,“真的,以前我没想过我的理想爱人究竟什么样,现在看着你我就知道了。”
方矣看着荀理,心跳如擂鼓。
“方矣,”荀理吻了吻他的手指,“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