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忽然

芮阳回到临川巷。

担心茅蘅的身体,芮阳给他发消息【月亮升起时到我的住所来】

七月火热的天气,即便在郁郁葱葱的树荫下,茅蘅也能感到周身灼热的气息。昏睡没多久,茅蘅直起身,靠在树下休憩。

他看到短信,回复【好。】

——

夜晚来临。

逐渐恢复的茅蘅趁着夜色离开崇山峻岭之地,前往熟悉的临川巷。

芮阳坐在桌前练习钢笔字。

听到叩门声,起身将男人请进家门,见他神色泰然,女孩眉目舒展。

“没想到你恢复得这么迅速。”

“我也纳闷。你喜阳我喜阴,和你在一起,我被感染得不那么惧怕白日了。”

芮阳不相信这样的话,但究竟为何她说不清楚。

茅蘅将遗落在浮山客房的茉莉花捡了回来,纯白的花瓣枯萎掉落,男人不忍心:“它们本该向阳盛开,而不是被折断独自凋零。”

芮阳从不会为一朵花的掉落伤春悲秋。

她怕茅蘅太圣父,说:“你经历过残忍的岁月,该明白很多事没法改变。人类并非你想的那么单纯,你曾是人类,你以前的生活里没遇到过一个坏人吗?”

说到以前,茅蘅伤了神:“阳阳,实际上成为吸血鬼之前的事我不记得了。当时我被水冲到很远的地方,是张鳕庸的爷爷奶奶救了我,我脑袋被礁石撞击,失去了记忆。就在那时候,我遇到了夜无忧,她将我转化为了。”

从未听他提过。

两人落座在桌前,茅蘅将残存的茉莉花枝放进花瓶,将当年的情况告诉芮阳。

因为失去记忆,茅蘅并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被洪水冲到遥远偏僻的海边村落,他只记得那天的月亮特别的圆,雨非常大。

好在,世上好人多,茅蘅被一对年轻夫妇所救,暂住在对方家中。

当年救他的便是张鳕庸的爷爷张祥瑞和妻子费源鑫。

就是在那晚,夜无忧来了。

她爱上有妇之夫,她强行让张祥瑞选择和她在一起,张祥瑞坚决不愿,此生只和费源鑫白头到老。

夜无忧怒火上涌,索性要杀费源鑫。

茅蘅挡在了初次见面的女人面前,虽有惧怕,但仍是昂首挺胸道:“他们是夫妻,你怎能破坏别人的婚姻。况且张大哥对你毫无感情,你为何自作多情强行拆散他们!”

本就怒火攻心的夜无忧哪里听得进这些,扯过茅蘅的衣服,将他摔到屋外的暴雨之中。

刚换上干净衣服的茅蘅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鼓足劲跑回去。

在夜无忧要掐死费源鑫之际,茅蘅冲向夜无忧,将她撞得侧了侧身。

夜无忧松开费源鑫,将全部怨愤发泄到茅蘅身上。

“你不让我杀她?”

“对!杀人犯法!”

“你想充当好人救她?年轻人,别说大话,若我真让你救,你敢吗?”夜无忧轻易将他拽到房外,硕大的雨滴砸在茅蘅身上。

雨水淋湿他的脸,但不会蒙蔽他的双眼。

“我敢!”

“呵呵,虚伪。”夜无忧不紧不慢的围着茅蘅转了一圈,出其不意的逼近到他面前。

茅蘅吓得往后缩了缩。

暴雨淋湿两人,夜无忧仰头惬意的享受暗夜时光,走到茅蘅身后,欺身靠近,嘴角一咧,两颗尖锐的獠牙刺眼又夺目的在他的脖子上来回游荡。

茅蘅闭了闭眼。

只听夜无忧道:“你愿意用永夜的代价换那个贱女人一命吗?”

茅蘅想也没想:“我愿意!”

从那天起,茅蘅便不再是人类,直到成功转化为吸血鬼,夜无忧将一个陌生男孩扔到他面前,心间涌起的嗜血念头不可控制的冒出来时,茅蘅才彻底明白,自己变成了怪物。

他永远记得,阴暗的角落里,哆嗦的男孩绝望的模样,永远记得男孩眼中突然泛起的欣喜之色:“茅,茅蘅,你是茅蘅哥哥,我是——”

茅蘅等不及对鲜血的渴望,更害怕看到男孩满怀期待的目光。

他吸了他的血,虽满足身体的欲望,却像条丧家之犬一样慌忙逃了出去。

等到天快亮,茅蘅才回去。

他第一次吸血,不知道控制,小男孩失血过多,死在了等待黎明的漫长时光中。

茅蘅看到男孩身旁有用鲜血写的字迹,他认识那三个字——茅、蘅、。

应该是他的名字。

所以,他吸了一个认识的孩子的血,甚至造成了死亡。

所以,他和要杀掉费源鑫的夜无忧有何区别!

茅蘅痛恨不已!

即便时光匆匆几十年,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茅蘅仍止不住泪水。

芮阳起身,抽了张纸巾给他。

努力克制情绪的茅蘅擦掉眼泪,满目愧疚的抬起头,看向听到此于心不忍的芮阳,男人哽咽道:“阳阳,我作为人类的时光也许有二十几年,但作为人类的记忆却不过一个被雨水浇灌的夜晚。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怎样的过往,不清楚为何会被洪水冲到海边,更不记得作为人类时有没有遇到坏人。”

芮阳原本想表达茅蘅没必要太在意人类的安危,她这十八年看到的听到的预言到的,人类的贪婪,欲望,丑陋以及伪装,胜过她这个拥有特异本领的人千倍万倍。

芮阳不擅社交,词穷到不知怎么安慰。

茅蘅不愿将负面情绪带给她,起身扯出牵强的微笑:“对不起让你听到这些肮脏的过去。”

芮阳横着眼:“哪里脏了,不许这样说!”

茅蘅会心一笑:“不脏,不脏。”

芮阳点开手机新闻,递到茅蘅面前:“尽管你救了人,人类不会感激你,他们怕你,因为怕,会想法设法的找到你,处死你。”

网上各种救缆车的消息满天飞。

好在当时情况紧急没人拍到正脸,否则茅蘅想藏身与市井之中过安稳日子的想法要到头了。

见芮阳对人类有很深的怨言,茅蘅低声辩解:“我当时的模样的确吓人,他们怕我很正常。若你不知我的身份,一个有一双翅膀还会飞的人类在你面前,你同样会有危机感,怕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我认为可以理解。”

芮阳摇头:“也许你接触的人类都非常善良吧。”

——

芮阳明日要去学校,虽然平常夜晚她会在家上上网做些事,但有茅蘅在,她有些不适应。

茅蘅想起她的话,主动退到一边,不舍道:“你……继续做你的事。我出去逛逛,看有什么可以帮忙。”

“你痊愈了?”

“还没有。”

“不急在一时,你说隔壁房间以前是张鳕庸住的,你今晚可以住那里。”

“好。”茅蘅垂眸浅笑。

——

第二天一早,芮阳起床时茅蘅已经将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准备早餐。

“你很喜欢打扫?”芮阳坐在餐桌前。

“张鳕庸不爱运动,很少做家务,我和他住在一起,金钱上不能帮助太多,其他总要多做些。”

“理解。”

“张祥瑞大哥嘱托我照顾好他,我却让他跟着我受累。”摘掉围裙的茅蘅自责起来:“成为吸血鬼后夜无忧带我到各处旅行游历,几乎都是和吸血鬼在一起,加上一直想不起失忆前的事,对人类世界的认知并不深刻。我对金钱概念不强,但明白人类不能离开钱。”

茅蘅盛了碗清粥给芮阳。

芮阳尝了一口:“如果你生在我这样的家庭,就会看清金钱能使人邪恶到何种地步,不会在意财富的多少了。”

茅蘅无奈的抿了下嘴。

——

绛城大学校区内。

到下午,芮阳才看到从校外匆匆赶回来的赵亦歌。

不等芮阳问,赵亦歌全招了:“对不起呀阳阳,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他叫茅均烁,昨天在美术馆认识的。”

这是赵亦歌第一次主动提起男生。

“他追你?”

赵亦歌低眉垂眼,提起茅均烁,脸不自觉的红了:“昨天中午我和他一起吃了饭,下午去画室。今天他带我去看了闻人若斯的演奏会。”

闻人若斯是一位钢琴家,最近到绛城演出。一票难求的情况下茅均烁能带赵亦歌加塞去看演奏会,可见茅三老爷孙子的名号有多厉害。

芮阳的摩托车还在车行,两人朝校外走。

只听赵亦歌感慨道:“阳阳,你知道闻人若斯吧。”

“从你那里听到过几次。”

“今天演奏会间隙闻人若斯讲了他爸和他后妈的故事,把我听哭了。闻人若斯是音乐世家,他爸爸是演奏小提琴的,但一直默默无闻没有大红大紫。他妈妈受不了离婚了。他爸爸情感上一蹶不振拒绝接触异性,将全部心思都花在对他的教育上,让他刻苦练琴。后来他爸爸认识了他后妈,后妈改变了爸爸,爸爸不会只催他不断的不停的练琴,会像别的父亲那样带他出去玩耍。在后妈的介入下,闻人若斯与爸爸的关系得到改善,爸爸也重获爱情。”

说起父亲,芮阳想到了芮昂。

赵亦歌又说:“演奏会上闻人若斯说起这些,他后妈在台下鼓掌,那样的画面真让人感慨。”

芮阳一问:“你的关注点在闻人若斯和他爸妈的故事上,你不是和茅均烁一起去的吗?”

赵亦歌:“哎呀阳阳,看演出自然要专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