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被砍

夜幕降临。

进入九月,绛城降温,不似以往燥热。

刘已双电话联系茅茯霈,告诉他茅蘅谵平安的消息。茅茯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见父亲脸上有伤,上前关切的询问,换来的是茅蘅谵的痛骂。

茅茯霈委屈。

轮椅上的茅蘅谵砰地一声关上卧室门,丝毫不在意儿子的关心。

要说茅蘅谵的三个子女中,茅茯霈是心最向着他的,但茅蘅谵并没多喜欢茅茯霈,在他看来,茅茯霈太心善,缺乏做大事的果决。茅屹霄这辈子是毁了,事业毫无建树,丢了他的脸。三个孩子中没有一个性格像他。

从医院复查回来的茅均烁杵着拐杖走到茅茯霈面前,安慰道:“爸,你一直奔波,休息下吧。”

茅茯霈看看儿子,关心道:“你的腿医生怎么说?”

茅均烁:“让我别着急,会好的。”

刘已双始终没说话。

茅茯霈知道妻子与自己意见不合,走到刘已双面前,讨好的笑了笑:“别生气了。”

刘已双:“什么时候搬家,不能再住地下室了。”

茅茯霈:“我明天跟爸提一下。”

——

第二天一早。

第一网络媒体发表一篇名为《人性能有多恶》的文章,内容是茅蘅谵年轻时故意让茅蘅谨被狗咬,在茅蘅落水时见死不救的内容,当然,与王孝宏有关的全部没提。

茅茯霈因为忙着寻找茅蘅谵睡得太沉,刘已双没叫醒他。

最先看到新闻的是茅均烁,大吃一惊的茅均烁将链接发给刘已双,虽知道茅蘅谵不是善人,但这些事曝光,刘已双还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原来真有人可以恶到迫害至亲。

茅均烁只知奶奶是被迫与爷爷结婚,更多的事自然不知,这样的新闻出来,他连找爷爷求证的勇气都没有,他怕都是真的。

茅茯霈醒了。

他接到电话,是警局朋友打来的,说茅屹霄去自首。尽管不是有意,茅其跃确实死在他手上,坐牢是肯定的。

听到这样的消息,即使再困,茅茯霈也睡不着了。

刚结束通话,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茅晓雯打来的。

茅茯霈从茅晓雯那得知《人性能有多恶》的文章写的是茅蘅谵,茅茯霈没先看新闻,将茅屹霄自首的决定告诉了茅晓雯。

茅晓雯表示茅屹霄这么多年任何事都不与人商议,有他的理由。

挂断电话,茅茯霈开始看文章。

迫害大伯,四叔?

茅茯霈不愿相信父亲是那样的人,在茅茯霈的印象中,茅蘅谵对子女严格,若做出残害手足的事,那……那怎么可能!

茅茯霈猛烈敲击茅蘅谵的卧室门,茅蘅谵气急败坏的将门打开。

“爸,是不是你?你告诉我不是你,你没害过大伯,没害过四叔。”

“你怀疑我?”茅蘅谵面色淡定。

“不,我不是怀疑。我只是……爸……”

“茅茯霈,你看到新闻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记者,而是跑来质问我。在我看来,你就是怀疑,你在质疑我这个做父亲的人格,你认定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不是的,我没有。”

听到动静的茅均烁和刘已双走过去,见茅茯霈像做错事一般,刘已双看不下去,把茅茯霈拉过来,低声说:“你呀,什么时候能硬气一回。”

见两人低语,茅蘅谵大发雷霆,将手中的水杯摔到地上,身体僵硬,上气不接下气:“有什么话当面说!何必躲躲藏藏!你们不都认定我是那样的人么!”

见爷爷动怒,茅均烁道:“爷爷别生气。”

茅蘅谵看到茅均烁更来气,自己三个孩子个个没出息,茅均烁作为孙子不学做生意学画画已经让他烦心,性格也跟他爸一样,一点骨气都没有!

想到这些,茅蘅谵肺都快气炸了:“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见父亲怒气填胸,茅茯霈不愿起冲突,带着刘已双和茅均烁出门。临走前,对茅蘅谵说:“屹霄自首了,我们去看看他。”

——

秘密基地。

有了荧光试剂,安睡一晚的芮阳醒来。

睁开眼,芮阳看到守在床边的茅蘅。见她醒来,他欣喜的抓住她的手,却在触碰的瞬间主动收了回去。

他低下头:“对不起,阳阳。”

芮阳:“不要再为这样的事向我道歉,我现在能够体谅你了,虽然我仍然希望你不是用血奴忠诚的身份陪伴在我身边。”

说到血誓,茅蘅说道:“阳阳,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起初和三慕……她们都死了。”

听到消息的芮阳没展露出多少情绪,对于起初,她没有任何感情,不值得难过。倒是三慕,作为救过命的恩人,芮阳一下子心情低落。

茅蘅将起初和三慕死的事详细告知。

听他讲完,芮阳眼中含泪。

为三慕。

看到《人性能有多恶》的张鳕庸举着手机冲进来,本以为芮阳没醒把文章给茅蘅看,谁知道芮阳醒了,张鳕庸把手机扔给茅蘅,看向芮阳:“你醒啦,你醒了老茅总算能放心了。”

茅蘅看向手机屏幕。

张鳕庸情绪激昂的挤到茅蘅身边,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盯着茅蘅看,问:“茅蘅谵真做了这些事?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芮阳好奇,询问:“是什么?”

张鳕庸拔高声音:“茅蘅谵害老茅啊!上面写的,老茅救刘馥婴也就是你奶奶那天,其实他救了人是可以上岸的。茅蘅谵找人不让他上岸,还故意把他踢下去,才被洪水冲走的。”

芮阳注意茅蘅的表情,看到文字的他似乎回想起什么。

文章刺激到茅蘅的神经,残缺的记忆中涌现出部分难以承受的部分,他的三哥茅蘅谵曾经用轮椅故意压过他的手;把他珍藏的书丢进池塘;骂他是书呆子,领着同学嘲笑他不懂与女孩相处。

茅蘅表情痛苦,像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芮阳和张鳕庸吓坏了,怕他想起不好的事承受不住。

“老茅,老茅!”张鳕庸叫了几声。

茅蘅被回忆困扰,四周全是茅蘅谵的嘲笑声,全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老茅,茅爷爷!茅爷爷你醒醒!”张鳕庸使劲晃悠茅蘅的肩膀,茅蘅大口喘息,看到两人担忧的目光,低喘道:“我没事。”

“你想起啥了,真是他害的你?”张鳕庸急着问。

“我确实想起很多事,我和茅蘅谵的关系不好,他不喜欢我这一点我早知道。我没有想起救人那天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害的我。”

“哦……”

张鳕庸失望,要是真是茅蘅谵,一是坐实他的罪名,二是能将茅蘅的困惑解决,可茅蘅偏偏没想起来。

芮阳安慰道:“不着急。”

——

茅茯霈,刘已双和茅均烁到警局探望了茅屹霄。

刘已双提议离开绛城,问茅均烁想去哪里。茅均烁想去菀城,一是茅家在菀城的房产足够,过去只需要入住,不会太麻烦。二是,赵亦歌和家人在那边,他想过去。

茅茯霈迟迟不说话。

他一直在看《人性能有多恶》下面的评论,看网络上的陌生人如何评价自己的父亲。

其中,有人提到魏瑜婉当年是被强口奸迫于茅氏的压力才嫁给茅蘅谵的事,这么久远且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事居然有人记得,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啊!

茅茯霈落泪。

见状的刘已双抹了抹丈夫的眼泪,说:“我当初因为你人好嫁给你,这么多年没红过脸,挺不容易。茯霈,均烁想去菀城。你去问妈,如果她想去就一起走。”

茅茯霈长长的舒口气,说道:“这两天在外面住吧,过两天我去跟爸说离开绛城的事。”

听他这么说,刘已双和茅均烁露出笑容。

——

夜已深。

地下室空气不够流通,加之卧室长期关着门,虽然开着空调,但不新鲜的气体并不能让人身心愉悦。

茅蘅谵拨打王孝宏的电话,文章是谁爆料的他再清楚不过,除了同伙王孝宏,还会有谁!

王孝宏没接。

茅蘅谵火冒三丈,把手机摔到地上。

这些魏瑜婉看在眼里。

茅蘅谵当初强迫她嫁人,确实出自喜欢,但常年累月的对着长了一张性冷淡脸的女人,就算再单向喜欢,也被磨灭了。

两人的关系简单来说互不干涉,茅蘅谵不会像骂其他人那样骂魏瑜婉,魏瑜婉不会与他多说一句话。

茅蘅谵气得在床上睡不着,嘴里不断骂王孝宏过河拆桥,分明一起做的事全都赖在他头上!

等到快黎明,八十岁的茅蘅谵熬不住,睡着了。

这个时候,等了一夜的魏瑜婉起床了。

嫁给茅蘅谵五十多年,魏瑜婉不知在夜里哭过多少次,她的人生被茅蘅谵毁了,她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兴趣。她对被强迫怀孕生下的孩子没有感情,孩子都是保姆在带。若不是茅晓雯小时候总是找她玩,她也不会对茅晓雯产生仅有的母女情。

就是这淡薄的一份感情,成为她的牵挂,苟活到现在。

魏瑜婉从来不说出口,在茅晓雯看来,她只是比两个哥哥和母亲稍微亲近一些罢了,不像别的母女,能谈心能依靠。若是能那样该多好啊。

魏瑜婉从床底拿出准备的菜刀。

锋利的菜刀在微弱的视线中显得格外刺眼,魏瑜婉打开床头灯,今夜的心情像极了五十多年前被凌口辱的那个夜晚。

茅蘅谵十二岁腿生病,十三岁开始坐轮椅。就是这样一个坐轮椅的人,在五十多年前的晚上,将魏瑜婉一棍子打晕,强了她!

她人生所有屈辱,她全部的恨,全都化为锐利的刀锋,一刀一刀砍向熟睡中的茅蘅谵,砍向在人间的恶魔。

地狱有没有恶魔不知道,但人间,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