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高中时,孟西荞谈了一场恋爱,恋爱对象叫黎霁尘,是国际班的转学生。
黎霁尘和她爷爷那边往上数三代还有点亲戚关系,于是黎霁尘跟随父母工作调动转学到晏宁市后,黎父特别上门拜会西荞的爷爷奶奶,两人打了个照面。
孟西荞从小在北方长大,并不认识几个南方异性。清俊模样的黎霁尘于顾津南一行人多了一分神秘气息,加之爷爷奶奶让她在学校多照顾黎霁尘,西荞便和黎霁尘越走越近。
这两人最出名的一件事,是黎霁尘在国际高中生数学建模大赛最后提交的英文科学论文里,把孟西荞的拼音揉进了最后一段话,祝她生日快乐,这篇论文的链接至今还挂在晏中贴吧的精品贴板块里。
黎霁尘是国际部的优等生,一直以爬藤为升学目标,为拿到HIMCM的参赛名额付出了许多努力,其中包括在校内选拔赛中打败顾津南。
顾津南走传统的高考路子,但那年出乎意料地报名了校内选拔赛。
当时很多人都认为晏中的名额必定落在顾津南这个“数学大魔王”的头上,比赛结果让很多人大跌眼镜。一向严谨的顾津南在求解模型一步失误,出现低级的计算错误,总分低于黎霁尘。
选拔赛结束时,西荞顶着烈日在场外等了一小时,一边手拿着可乐,另一边拿着冰泉水。可乐是顾津南爱喝的,可那人看也没看她一眼,风一阵擦过她肩膀就往外走,眼神一直纹丝不动地注视着空中一点,当她是空气。
西荞当时正浸在热恋中,对他这副莫名其妙的臭脾气,没有耐心去哄,左手一转,问黎霁尘要不要喝可乐。
黎霁尘笑意从眼底溢出,接过来“啪嗒”打开可乐罐,脖子一扬给喝尽了。
“那个名额是津南让的。”
“比赛前黎霁尘找到津南,用你做幌子,让他答应退出比赛。”
旁桌的推牌声和人声像车轮饼一样层层叠在一起,原是十分吵人,却被隔绝在西荞耳外,她心脏仿佛被抛到水一般沉沉的冷气里,唯独听得一声“咚”。
手边有盏仿古落地灯放出来一片黄黄颜色,顾津南浸在那光里,自是沉默不语,卫洲也止住话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
她偶一抬头,看到电子时钟上显示的数字,已经是太阳偏西的时候。
顾津南站起身,从矮灯的光里脱离出来,也看着墙上的钟说:“我晚上还有会,不陪了。”
他起身把外套挂在臂弯,向仍愣着的西荞说:“走吗?”
西荞还在出神,他又轻轻问了一声:“走吗?”
他二人径直先离场,卫洲打了个响指,“赌个五毛的,年底之前这俩得成。”
池雨张大嘴巴,“这还不是一对?”
太阳垂垂西坠,大片金黄色透过车窗投在孟西荞身上,才从冷气房里出来,被这么一照,周身都暖烘烘。
赶上下班高峰期,导航屏幕上,他二人走的这段路颜色最深,一分钟才挪半轮子,从茶庄到雁园那么点路程,竟也开到街灯发出白光。
孟西荞定定注视着前路,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那个名额……”
顾津南向右打方向盘,表情藏在墨镜下,“这么陈年旧谷子的事,我早忘了。”
“他怎么说的?”
“忘了。”
空气凝住了一般,西荞一眨未眨地注视他几十秒,蓦然想到什么:“上次在你家,你说有事和我说,是什么事?”
顾津南慢悠悠“啊”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你都醉迷糊了,原来还能听见声啊?”
西荞记得他那时的表情,颇郑重。
顾津南却说:“我不想说了。”
她抱臂垂目,偏过头往窗外看,“你爱说不说。”
一会儿就耐不住性子,又转头喝他:“别卖关子,赶紧说。”
顾津南语气难得的严肃:“下次吧,西荞,今天不是个好时机。”
孟西荞心里嘀咕,他有什么话,还要挑时机说?
她还想问,今天怎么就是坏时机了,再好的时机,要多好?
回到雁园,顾津南几乎把半个车头都怼进西荞家院子里,发动机轰轰的声音把里边的人给招了出来,门闩剥落一声,林雅萍并半醉的孟远山挤着身子出来看。
西荞动作迅速下了车,往车顶上一拍,示意他可以开走了,那人动作磨磨蹭蹭的,直到林雅萍下来,半个车头还没退出去。
林雅萍略过女儿脸上的不自然,笑着招呼说:“你俩回来了?晚饭吃了吗?进来坐坐呗。”
西荞抢过话:“吃过了,他要走了。”
林雅萍向她一瞪,听得顾津南说:“下次再专门去拜访叔叔阿姨,我今晚真有事,先走了。”
西荞把门合上,慢慢挨到林雅萍身上,“您怎么也来了?”
林雅萍身子一甩,“来商讨你的终身大事。”
孟西荞这对父母,大概是世上最和谐一对前夫妻了。离时体面干脆,以前为着女儿的教育,家长会也是同去的,一次不落,相处得十分和谐,现在又为了什么终身大事,往这老房来。
孟远山半坐半躺地靠着,手旁的边几上放一碟坚果,他抓一颗往空中一抛,用嘴稳稳接住,玩得不亦乐乎。几颗咽下去,眼望着西荞,投来一句:“荞荞,你觉得谦北怎么样?”
孟西荞登时发懵,顾谦北?
孟远山摸到口袋里的烟盒,想点烟,盒子没拿出来就屈服在林雅萍眼神的威压之下,把烟盒收回去,望着女儿兴冲冲地说:“津南虽然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你们俩都没那个意思,我倒是忘了顾家还有个顾谦北,和我们家也熟。”
孟西荞两只眉头几乎要挤到一处去,“今天这顿,是撮合我和顾谦北的?”
孟远山坐久了屁股累,站起来在客厅里闲踱,一边说:“多见见,加深一下印象。”
自顾自踱着,心里边评价起顾谦北来,不自觉间烟嘴就夹到唇上去,不敢点火,一丝烟也不曾生出。
他且说着:“谦北比你大四岁,更稳重,倒是比同岁的更合适,能力稍逊些,但是年轻,锻炼的路还长……”
林雅萍在沙发上翘着脚托着脸,手肘压在鸭绒枕头上,忽然想到什么,“呀”了一声说:“顾家大伯上赶着提这事,不是为了你那点股份吧?”
孟远山把烟从嘴里取下,放在桌子上,琢磨了会儿,又伸手去拿时发现那根烟已经被林雅萍扔到垃圾桶里了。
把脚顿了几顿,干笑一声,“有可能,”想了会儿补充说:“也不是什么坏事,那点股份能给西荞镇场子,就是最大的用处。”
西荞追着问什么股份啊?才知道GC里,顾康顾江两兄弟各持40%股份,孟远山在GC一次危机时注过资,名下有5%。而他只西荞一个独女,这股份看在别人眼里自然也算是她的了。
现在GC隐隐有分家之势,顾江有这个念头,但因为历史遗留原因不敢硬来,至于什么原因,孟远山言辞含糊,西荞也没追问。
林雅萍蹙起眉头说:“要是津南堂哥是为这原因才对我女儿好,那要再考察考察,看他有没有真感情。”
她爸妈这一说,孟西荞才知道原来顾康早就半开玩笑地向孟远山说亲,两人这番对她“终身大事”的商讨到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西荞不松口,只说和津南堂哥不熟,没感觉。
孟远山说:“没事,下一个更好。”
西荞说:“那你俩就继续当HR吧,老了闲的。”
林雅萍一指头点过去,“哟,嫌我们老了。”
又感叹着:“还是津南最合适。”
西荞挨坐在老妈身边,两只小腿摇曳着,故意呛说:“你对顾津南就这么满意,你去找他说亲呀,你看他来吗?”
就她认识的那个顾津南,就算想独立出GC,也不会为了5%的股份决定婚姻。更何况,顾津南那句掷地有声的“我不会喜欢孟西荞”还在她耳边响着呢。
林雅萍头微微昂着,上下看了看女儿,慢悠悠说:“我明天就找去。”
西荞作势推她,“别去丢人了。”
林雅萍沉默半晌,“你不喜欢津南?”
“我和他只是朋友。”
说着,踢踏着拖鞋跑上楼,到了楼梯中间回过半身对下面两人说:“爸爸妈妈今晚睡这儿么?”
这屋子过户给西荞之前,是孟远山父母的资产。
林雅萍没说话,先向孟远山瞟了一眼,才说:“不住,我回你外婆那儿去。”
孟西荞对父母于她婚姻一事上的热情,泼过几次冷水后发现浇不灭,还有越来越盛之势,也就懒得驳了。显然林雅萍和孟远山借这个话题,和她的交流多了起来,她尽管烦,却能从中提取出温情来,加之她也认同林雅萍的话,多认识几个人不是什么坏事。
她孟西荞的感情史,手指头掰来掰去只数得出一个黎霁尘,在老外眼里,甚至叫做puppy love,也是过于寡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