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里的工作告一段落,孟西荞也拿到了两份化妆品成分检测报告。第一份是从丽妆城张姐那里购买的三折面霜,另一份则是林雅萍拿给她的专柜正品。
第一份报告上清楚地显示着这款三折面霜里含有过量的重金属成分,长期在皮肤上涂抹这些劣质产品,不排除有提高免疫性疾病病发概率的可能。
丽妆城里有档口直接售假,那么多假货的源头又是哪里?商城里售假的档口有几个?是小部分还是大部分?整个丽妆城在假货流通环节里处于什么位置?
凭记者的直觉,孟西荞知道这样的案件必须经过长线调查,消耗的人力物力不小。
她还没有资格要求台里提供支持,最合适的做法是在例会上提出来,让组长来决定要不要成立专题,并派遣记者进行调查。
台里最穷的就属他们事事通栏目,主编为一个专题愁得焦头烂额,跑了两个大领导办公室,孟西荞深知现在不能去撞枪口。
摁捺不住搞个大新闻的热情,决定自己调查清楚情况了再在组里提。
正在脑子里琢磨着怎么开展行动,没注意到菜已经打好了从窗口里递过来,孟西荞连忙在兜里翻找饭卡,上下左右的口袋都翻遍了也没找到。
阿姨不耐烦地用不锈钢菜勺敲了敲菜盆,示意后边还有一队人呢,西荞既有些臊,正扭头想和后边的人借卡,忽然一只长臂横伸出来,在面板上“滴”了一声。
西荞端着饭盘子让后边的人上前,向着旁边的陈最说:“谢谢陈师兄。”
陈最说客气什么,和她并肩往食堂靠窗空位坐下。
西荞看他那么大的块头就吃一碗清粥,面上露出一点惊讶和疑惑,落在陈最眼里,他微微一笑说:“天热,没什么胃口,不吃也不行,随便垫垫肚子。”
又说:“师妹胃口真是好。”
西荞自己面前一道道热腾腾的菜,肉食就有两样,拿起筷子说:“做记者的跑来跑去,吃不饱怎么干活。”
说着,夹起一块肉片送进口中。
陈最的吃相她是领略过几次的,十分绅士,从头到尾贯彻食不言的规矩,在西荞前头把粥喝完了,也没走,就坐在对面瞧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西荞正愁着呢,擦了嘴,把心里的想法给他说了一遍,问师兄有没有什么建议。
“你的想法不错,”陈最思索一会儿,继续说:“不过要了解丽妆城里售假的档口比例是多少、假货的源头工厂在哪,要花点时间和心思。”
西荞眉头忽展忽皱,“还要当卧底,这长线放下去可别钓上来个虾米。”
陈最淡淡地含着笑容说:“而且你说他们表面上是在卖减肥茶和减肥药,连这些可能也都是假货。”
西荞说:“我倒是没注意。”
一面说着,一面在心里盘算去把档口的货和官方渠道货比价,忽然想到什么,说:“按理说发现档口售假,应该第一时间举报给食药监局吧?”
陈最说:“嗯,没错,可能早就有人举报过了。”
西荞说:“如果有人举报过,但是档口还是好好的,有两种可能,一是有关部门不作为,二是有关部门作为后一段时间,假货档口又重新开起来。”
如此想着,又得到一条信息,要去高新区食药监局跑一趟。
起身把饭盘放到指定区域时,陈最在她后边两步的距离,沉默了一会儿说:“师妹,你要不要带个帮手?”
从万民路到高新区,陈最开车,两人决定先去食药监局了解情况。
便民服务窗口的工作人员听完,双手还在键盘上敲着,眼睛斜也不斜,声音从传声孔里出来:“我们知道了,检查的时候会注意的。”
西荞和陈最对视一眼,提高了音量说:“同志,丽妆城售假不是小事,晏宁市是全国知名的美妆产品集散地,放任假货扰乱市场,损害的是城市的信用。”
工作人员这才抬头注视过来,端正了上半身说:“女士,你说的情况已经有多人反映过了,但现在不是执法时间。”
陈最一直沉默着,眉一拧,把记者证贴在窗口玻璃上,向里亮了一亮。
他二人被请到三楼的小会议室,不多会儿,对面坐下一位穿着白色半袖衬衫的中年男人,戴着黑框眼镜,先向陈最打了个招呼并伸出手,“陈记,好久不见了。”
陈最回握,“王局,你好。”
又介绍西荞说:“这是我们台事事通栏目的孟记者。”
王局“哎”了一声,“孟记者,你好你好。”
西荞说:“我们今天是来举报丽妆城档口销售美妆假货的。”
王局神情严肃起来,“这个事呢有点棘手,不是我们不打假,那里面的假货档口就像蟑螂一样,打不死灭不掉。接到群众举报后,我们立即安排了执法人员前往丽妆城检查,但是执法人员过去的时候,假货早就被藏了起来,就连平时的监管部门突击巡查,也没发现不合规的地方。”
在追问之下,西荞得知丽妆城门卫会给商家通风报信,执法人员才进大门,他们早把假货转移了。
从食药监局里出来,陈最抛来一个问题:“食药监局突击过,平时也有例行巡检,售假的档口老板对这套肯定十分熟悉了。”
西荞琢磨了会儿,“也是,而且检查人员就那么一两个,才搜到第一个档口,后边的人都能看到这动静,就算罚了一家两家,也起不到任何实际的震慑作用。”
琢磨着要抓源头才行,如此想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和陈最搭话,两个人沿着马路走,不一会儿就到了陈最的车前。
陈最笑说:“要做长线调查,是很磨人的。”
西荞表现出坚定的样子说:“先下水,才知道多深。”
陈最启动汽车,眉头舒展着说:“有一次做期末作业,你也是这样劲劲的。”
正巧肚子饿了,西荞先把调查的事抛到一旁,在包里摸到卫洲给的会员卡,笑说:“师兄,今早刷了你的卡,我请你吃晚饭吧。”
往国金中心顶楼,陈最目光落在电梯按钮旁边的导航图上,感叹说:“一顿单位食堂换一顿黑珍珠,我赚大便宜了。”
西荞两指夹着那张黑卡,晃了晃说:“有人挣的。”
“有人?”
“我平时一个人根本懒得过来吃,与其闲置着,不如过来尝尝,就当答谢你帮我忙。”
电梯门打开,陈最在她后边出去,放低一点声音:“西荞,你对我太客气了。”
这日料餐厅是卫洲投资的,卫家做餐饮起家,他子承父业。昨天在卫竹茶庄打牌,最后顾津南和她打配合,赢了三把。
虽说打着玩,临出来时卫洲把筹码兑成这张有额度的会员卡给她。西荞推脱了会儿,还是顾津南直接接过来塞到她包里。
“咱俩赢的,凭什么不拿。”
“西荞?”陈最又叫了她一声。
孟西荞回过神,“啊?”
对面推来一本皮质封面的菜单,“做东的人来点,我随意,没有忌口。”
孟西荞翻开一看,每道菜品下都没标价格,想着卫洲给的卡,额度应该不低,翻到最后指着一个精品二人套餐,“就这个吧,两个人够吃吗?”
陈最在一旁补充说:“她的胃口可不小。”
服务员收起菜单,露出标准的八齿微笑,“够!”
西荞高估了日料的份量,一桌子扫光后,她堪堪七分饱,擦了一把手巾,问对面要不要加餐。
陈最笑笑,“我不要了,你要不要加个甜品?”
西荞认真想了会儿,决定就此打住,理由是太饱睡不着。
在陈最回复消息时,她把卡递给服务员去结账,过了会儿,却是一位经理样子的人撩起帘子进来,把卡片递回来说:“孟女士,我们老板问您,对今晚的食物满意吗?”
“人家说特、别、满、意。”
卫洲挂了电话,向着对面的顾津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叹息一声,眯眯笑说:“幸好给错卡,不然哪有好戏看。”
原来西荞拿着结账的那张,是已经激活过的,结账时服务员发现绑定的会员是他,连忙报告给经理,经理又把电话打到他这儿来,说有一位小姐拿着卫先生的卡要结账。
卫洲一副八卦来了的表情,立即打开免提,“那位小姐请了几个人?”
经理回答得极快:“就请了一位同龄的男士。”
卫洲直直看着顾津南,贼笑一声问:“帅吗?”
经理拿捏着措辞,“稍逊色于老板两分。”
“那你就问她对食物满不满意,还有改一下绑定信息。”
指间夹着的烟卷不吸,只是燃着,“哎,有人要受伤了,死了多少脑细胞费劲喂牌挣的这点,间接请野男人吃饭了。”
顾津南十分烦躁:“闭嘴。”
嘴唇贴在薄薄的杯边,也不喝,过一会儿才慢慢呷一口。
气氛忽然僵着,沉默分子涌进这空间,顾津南默声了一会儿,自己开口说:“吃了多少?”
卫洲眉头一展,“三千呐,真不便宜。”
顾津南心下忽然翻上一股酸劲,直向嗓子倒,正巧他记忆里也有个三千,孟西荞为别的男人跟他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