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庆抖动着灰黄胡须道:「那能一样吗?姜太公那是为天下之公,可这是立我亲外甥为世子,我能那么做吗?君上怎么看我?国人如何看我?」
夷夫人长吁一声:「那我儿怎么办?难道鄂国的世子之位便这样永远虚悬下去么?」
她有些心灰意冷了。自铜绿山一战以来,为了给儿子争得世子之位,她该使的能使的手段全都用尽了。派出刺客追杀刚露头的世子鲲,四处拉拢世族公卿,不遗余力地巩固兄长的相位……可无论她怎么努力,每次到了最紧要的最后一步时,总是功亏一篑。
夷夫人强烈的感觉到,在这鄂城之中,似乎另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在暗处与她作对。正是这股暗处的力量在保护着那个杳无音信的世子鲲,阻挡着儿子通往嗣君的康庄大道。可到底这是股什么样的力量?由谁在控制?她却一无所知。
「妹子,莫要太着急。君上也只是暂缓,事情还有转机的。」或许是看见她面色不善,淮庆还是心疼地劝慰道。
「查!」夷夫人愤而拍案,吓了淮庆一跳:「查什么?」
「查鄂鲲的下落,就从那个叫叔妘的宫女查起,查那个盐商为什么要救她?这个叫猗恭的盐商背后有没有人?你必须查个一清二楚。」
「这……」淮庆面有难堪之色,然看着妹子嘴唇咬得青紫,心知无法违拗,只得一咬牙说了实话:「妹子,其实那猗恭实是南林社的弟子,负责执掌商路的。他背后的人么,天下人都知道的……」
夷夫人并不十分意外:「兄长放心,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可没兴趣探究。不就是被人拿住了把柄么?我虽身处深宫,行事多有不便,但外头的消息还是晓得一些的。南林社,不就是当年的夷社么?本来以我夷人为基本的组织,却被那荣夷养成了周王室的鹰犬,处处与我作对,是可忍孰不可忍!」
「妹子你想做什么?」淮庆大为惊恐:「莫非你要与周王室作对?那……可是以卵击石啊!不可冲动啊!」
「放心,你妹子还没有那么蠢!」夷夫人冷冷一笑:「君上反周之心非止一日,若让他得知周王室暗中支持那个失踪的世子鲲,你说他会怎么想?哼哼!只是……若想让君上坚定心意,还得显示我夷人之力量才行!」
「妹子此言何意?」淮庆不解。
「兄长不是说,前次回夷部时,族人对于周王室之统治不满已久了吗?咱们何不顺势推上一把呢?」夷夫人一面说,一面凑近来低声对淮庆咕哝了好一阵子……
夜已深,老卜人正要安睡,老仆进来禀奏:「主家,有客来访。」
老卜人白头都没点一下,只回了一句:「不见,也不收礼。」
「可是……」老仆似乎欲言又止。毕竟那一整牛车的牛羊鹿肉腌制起来,可足够这一大家子过冬之用的呢!
「你只回说一句,老朽卜室之言辞,只为鄂国计,非为财利。」
「诺!」老仆无奈地摇摇头,终是应声而去。
粗陋的半墙院落之外,猗恭听了老仆的一番言语,终是无奈地长吁了一口气,向老仆深作一礼道:「卜师之大义,猗恭没齿难忘。他日若有用得着猗某之处,请转告老先生尽管言语。」
依着姬胡原本的计划,是要等到秋十月末,秋收大体结束,才会起程往洛邑去。然而成周八师的一份秘密军报却使得他不得不提前动身了。
「大王,成周虢仲将军密报:淮夷部落近日蠢蠢欲动,似有举兵叛乱之迹象。虢将军请王命,全军出动,一举灭了淮夷,翦除这一中原隐患!」
听了芮良夫的奏报,正在偏殿与重臣进行小朝会的姬胡心下一惊,下意识地瞟向相案后的召伯虎。后者摇摇手道:「淮夷与鄂国同气连枝
,如此蠢动必有隐情。我等须议定对策,不出兵则已,一旦出兵便要根除后患。」
姬胡霍然起身:「走!立即去东偏殿商议!」
淮夷东夷部落与中原民族的矛盾与争斗由来已久。
当年周文王姬昌晚年自封为王,公然反叛商朝,而商纣之所以不出兵平叛,便是因为东夷的牵制。武王姬发「孟津观兵」,都快打到家门口了,可商纣王却调兵攻打东夷,而没有重点防御周人,原因何在?
两年后,周武王再一次伐商,结果朝歌城内空虚,纣王只能组织奴隶与战俘,最终在牧野被周武王一举击败。根据甲骨文的记载,商纣时的天下大势,犹如历史上的明末,殷商面临两线威胁,周武王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由此才能灭掉商朝。
周人之所以敢于称王造反,原因就在于商朝正面临着一个强大的敌人——东夷。
东夷历史悠久实力强大,导致夏朝太康失国的后羿,寒浞,据说就是东夷部落联盟盟主。因此,殷商与东夷是两股不同渊源的势力。殷商初期,对于实力强劲的东夷部落,采取的是招抚为主的政策。即使偶有征讨,规模都不大,大部分部落还是臣服的。
到了商王武乙时期,东夷族群日渐强盛,尤以淮河流域的夷方国为甚。商纣时期,东夷在夷方国的领导下大举叛乱,殷商与夷方之间爆发了大规模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纣王一度亲临前线督战,商朝耗尽国力,实力大幅度大降。
也就可以说,东夷是一个无底洞,商夷战争持续多年,耗尽了商朝国力。因此,《左传》才论断说「纣克东夷而陨其身。」长期而激烈的商夷战争,虽然殷商取得了不少胜利,却依然对商末局势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首先,纣王穷兵黩武攻打东夷,必然会损害藩属国,殷商贵族与平民的利益,进而导致无数人反对纣王,这就犹如后世的隋炀帝不惜代价攻打高句丽一样,必然会导致国内沸反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