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蓄谋

兮也在KTV摸上酒杯的那一刻就失了分寸,迷离灯影之下一杯一杯的透明液体顺着喉咙而下,眼神从清明变得妖冶,脸颊也?染上殷红。

“来!兮哥,我们唱一个!”倪尔心疼兮也,但?当事人又什么都不说,她也只能陪着一醉解千愁了。

没把住量,现在也有些迷糊了。两个喝醉的女人,根本拉不住,李岩和伍迟只能在一旁无奈看着,偶尔拦一下防止磕碰。

倪尔身形不稳的扶着点歌台,回?头大着舌头问兮也:“兮哥,你点,点一个。”

兮也并不常听歌,她对歌曲的记忆认识都是从车载广播中摄取的。

此时也有点想不起来,隐隐记得来之前在棋院听的那首歌。

“等到世界颠倒。”兮也曲着手肘握着话筒晃着,似乎怕倪尔没听清还朝着话筒又说了一遍。

缓和的吉他声从音响中缓缓流淌,悠缓的音调荡涤着兮也火烧火燎的心脏,慢慢平和。

今天在棋院是第一次听,所以兮也只会高潮部分,她双手执着话筒,缓缓跟唱:“等到世界颠倒你回?来看我,等到海哭鲸落你会奔向我……

等到世界颠倒你会来爱我,等到五个季节我才最独特,等到天不会黑,夜里唱歌也?不会寂寞,等你心跳脉搏为我翻涌。”

酒水烧的喉咙滚烫,兮也音色发哑,似是烟嗓,音调也?沉。

倪尔一开始还跟着唱,可是听着兮也的声线,她就唱不下去了。

偏头看着兮也,没有哭,也?没有声嘶力竭,只是平平静静的唱着一首舒缓情?歌,不过是在叙述着一件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和歌词一样。

兮也看着电视屏幕上的汪洋浩海,视线旖旎模糊,她握着话筒,任泪水肆意滑下,没有哭声,亦没有阻止。

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兮也哭着也?笑,笑着也?唱。

她只是有些遗憾,遗憾世界不会颠倒,不会有一年五季,她也不独特,所以她大概也?不会等到。

就是有些遗憾,仅此而已。

光影迷乱,兮也仗着遮掩在嘈杂中热烈而欢欣的流着泪,她很满足了,流泪也满足。

甜酒入喉,转而灼喉苦涩,被倪尔拦住没能喝的更多。

“我还能喝!”兮也手舞足蹈的影子在路灯下拖得老长,李岩一边护着,一面又不敢有肢体接触,他不嫌命长。

倪尔虽然有些醉了,还是惦记着兮也,死活要去拉着她。

“兮哥!”倪尔摇头晃脑的拍拍兮也的肩膀,“我觉得!你还是……还是没表情好看~”

“哭起来真丑……以后…嗝,别哭了。”

现在不是世界颠倒,而是兮也喝得颠倒了,一边扶着栏杆,一边义正言辞的纠正:“兮也……从不哭!”

倪尔被伍迟半抱着,低声呢喃的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经过红灯,有一条漆黑幽长的弄堂,没有灯光,所以看不真切,什么都是黑色的模样。

兮也走着踉跄的停住了步伐,包链子一下子俯冲出去甩在一旁的栏杆上在夜里发出不小的动静。

兮也扶着栏杆保持平衡,半寐着眼睛,鼻尖轻皱,朝着身侧的高个儿询问:“李岩,你有没有……闻到,金钱的味道?”

昂贵的烟草味,只有那个人会有的味道。

回?应从身后传来:“这位哥,你旁边是路灯,不是李岩。”语气里颇有无奈。

“兮哥你想钱想疯了?这里除了垃圾桶的‘芳香’什么也?没有。”李岩讨厌黑暗的地方,此时忙不迭只想赶紧走回?大道上。

高瘦的身躯被灯光笼罩在光明里,兮也站了一会儿,眼睫微动,看清了前面的路,久久看着弄堂。

应该是她弄错了,那个人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苦笑着否认自己,松开了手慢慢往前走远。

“我不舒服!”兮也嘀嘀咕咕,边走边抱怨。

李岩护在旁边,两只手凌空捧着,生?怕她平地摔一跤,“不舒服还喝,你以前混酒吧的时候也?没这么喝过啊。”

“不舒服就赶紧回棋院,少折腾我们这种命短的,哥。”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趋于消失,黑夜中堙灭。

“封总。”弄堂里缓缓走出两道人影。

男人指尖猩红燃烧,风一吹,更明亮一点,在墨色中起伏着,漂泊不定。

那火星子细细碎碎的在夜风中摇坠而下,火舌灼烫着手指,他也?宛若无感,只是木然的看着人影离开的方向。

*

一夜的肆意放纵,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兮也睡着的很快,什么也?没有梦到。

生?物钟使然,这个点兮也本应该已经坐在训练室里了,但?是她竟是在传达室的保安敲门叫醒的。

兮也有点不耐,拧着眉打开门,伸出脑袋,“怎么了?”

昨晚酒精上头,睡是睡着了,但?是身体消耗过大,她实在太困,本来打算今天破例睡到下午,养足精神再起,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总有各种事情?窜上来。

传达室的阿姨递过来一个塑料袋,还有点重量。

“这个是你的东西,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就给你们送进来了。”

兮也拿着袋子坐在床沿发呆。

中药包、暖宝宝。

她仰头盯着天花板片刻,长舒一口气,心绪复杂,最终还是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窗边的桌子上摆好。

“兮也!去下棋——”胡离推门进来就看到兮也头上冒白烟,看着瘆人。

走近才发现她在烧热水,水壶里冒白气。

胡离指指水壶,好奇:“这是在?”刚刚在门口没感觉到,现在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红枣味,还夹杂着些许药味。

兮也看着手机时间,看向窗边的一排中药包,“补品,你去训练室等我一会儿吧,我一会儿过来。”

胡离愣了一会儿,便先去训练室了。

水壶烧了多久,兮也就这样看了多久,声音渐渐消隐,她拔掉插头,单手拿过一只反扣的白瓷杯,汩汩热水奔涌而出,冲散杯子内的药包内料。

为了兮也便利,药包原本的原料全部被打成了粉状,现在只需要像喝药一样,进行冲泡就能喝了。

*

“封总,有您的电话。”刚结束一个会议回到办公室,张章就从外面进来。

封晏揉了揉眉心,随即接过。

“喂。”

对面又是熟悉的咆哮,是他家封老爷子了。

封晏握着电话并无声色,眉头都没皱一下,照听不误。

“我不说,你就不知道回?来是吧?非得我这个老头子腆着个老脸来问你?”封老爷子一跟封晏说话就习惯性气不顺,越说越上火。

“就这个不愿意来封宅?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啊?当初就不该同意你们住出去!”

封晏及时开口:“最近兮也就要比赛了,集团也有交接事宜,新工程就要开启,实在没有时间。”

打蛇打七寸,封晏太了解老爷子了,只要是兮也的事情?他都可以没有脾气,现在特殊时期,确实只能用这个理由。

那边果然安静了一会儿,咳嗽两声,“告诉蔻蔻安心比赛就好,你好自为之,比完记得回?家!”

封晏把手机递给?张章,顺便安排了下午的会议安排和新近开发地产的进程汇报。

一切依旧如同往常,只是他们都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

“兮也,你今天好像不在状态啊?”胡离指指棋盘,“你什么时候第一步会下在天元啊?这之后全都散了。”

要兮也以前的水平和状态,她根本就撑不过中盘,但?是今天她居然赢了兮也,太不正常了。

兮也捏着白子默不作声,她知道自己不在状态,甚至可以说已经丢失状态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兮也摇摇头,勉强撑着笑回?应,“你先和别人练一会儿,我找找感觉,可能是好久没练了,没事。”

她重新找了靠窗的单人位置,阳光漫好。

兮也慢慢冷下心来,微卷的眼睫缓缓闭合。她将心里和脑脑海中的杂念全都扔到一边,沉淀下波动的情?绪,尽量摒弃最近的情?绪垃圾,暂且搁置一边。

她能在围棋界走到今天,依靠的不只是高超的棋艺,更重要的一点,是兮也超强的意志力和心无旁骛的专注力。

曾经有人问她到底能专注到哪种程度,有人嗤之以鼻,表示谁都有专注力,不过是为了名气的炒作而已。

当时兮也没做任何回?应,但?是他们团队的队员受不了有人诋毁她,就有人说了,兮也曾经在家中遭遇巨变的第二天,依旧以难以逾越的成绩取得青少年围棋锦标赛的第一名。

那个巨变为了保护她的隐私并没有细说,但?团队里的人都知道,比赛前一天的巨变是她的外婆夜半去世,而兮也当晚是和外婆一起睡的,她在第二天早上才感觉到外婆冰凉的躯体,而她就那样睡了一晚上。

说她冷血,也?没错,可在比赛结束后她整整一周就瘦了十几斤,本就身体不好,更是不成样子,而身体就是那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

睁开眼睛,短暂的不适应之后,兮也有条理的做了几件事情?,她将手机关机,拿下脖间的项链收好放进口袋,最后戴上耳机,并没有连接设备充当耳塞的耳机。

现在她的世界里就只有一个叫兮也的人,一盘黑白分明的棋子和一方棋盘,这是一场天地之间的博弈,输赢皆坦荡。

兮也,已经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搞一点事业,不能忘记兮哥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