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风尘女子

当叶枫从乱葬岗回到城里客栈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此刻正坐在客栈之中等待着他。

看见赵大人,叶枫的心里还是感觉到有一些意外的。

在他的想象中,知府赵大人既然已经宣布封城,并且调动军队亲自指挥在城外封锁,为了安全起见,他应该是不会再冒险进城的了。

可是这个赵知府却不避危险,亲自入城来见叶枫,颇令叶枫有些出乎意料。

看见叶枫和唐大走进客栈,赵宗儒立马站起身来见礼。

叶枫忍不住问道:“如此危局,赵大人怎么进城来了?”

他的眼光瞟向了安坐在一旁的刑部总捕头常无义,心想莫不是这位总捕大人仗着官威和一身武功,强行逼迫着赵知府进城来的?

常无义有些无辜的耸了耸肩,示意和自己无关。

赵宗儒见状赶紧解释道:“常大人前来传话说叶公子这里查找线索,需要人手配合,所以下官就赶紧进城来看看叶公子需要些什么协助。”

叶枫说道:“赵大人调派些人手给在下即可,又何必定要赴险,亲自入城?”

赵宗儒叹息了一声,说道:“下官身为西安城的父母官,不能保城中万民安康已是大罪,如今既然得知程姑娘不顾危险,孤身留在病患之中试验药物,叶公子又不避风险,四处奔走寻求线索,下官又则能为了保全一己之身而躲在城外,避而不见?”

“那样的话,”赵大人摇摇头说道,“下官今后有何面目再见程姑娘与叶公子,有何面目再面对这西安城中的百姓?”

这番话说得颇为动情,叶枫听了心里不免感觉到十分感慨,看来这位赵大人果然是一位心系百姓的好官。

有父母官如此,真是西安城百姓之福啊!

正感慨间,赵宗儒开口问道:“不知叶公子现在手中有些什么线索,需要下官如何配合?”

叶枫想了想,也不再对赵大人有所隐瞒,开口说道:“根据程姑娘的初步判断,这次的疫病,应该是有心怀叵测的歹人刻意散播所致。”

歹人?刻意散播?

赵宗儒听了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失声问道:“这瘟疫竟然也能被人所操纵?这当真是闻所未闻了。”

叶枫一脸正色的说道:“按照程姑娘的说法,这疫病的确有可能被人所操纵,这一次西安城中这一场如此严重的瘟疫,很可能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阴谋?

赵宗儒只觉得有些目瞪口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为了什么目的,竟然会枉顾十余万无辜百姓的生死,做出这丧尽天良的恶事?”

叶枫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不过我们此刻正在调查此事,所以需要从赵大人手里借一些人手,才好搜寻这个万恶的凶手。”

赵宗儒只觉得义愤填膺,愤然说道:“这个自然是没有问题,像这样十恶不赦的恶徒,简直是天理难容!”

说完之后,眨了眨眼,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说起来,要是这么说的话,这西安城里……”

他还没说完,这时候客栈门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想不到堂堂的知府大人竟然也夤夜冒险入城来了,实在是出人意料啊!”

听见了这个声音,赵宗儒似乎颇有些忌惮,缩了缩脖子,闭上了嘴。

叶枫一回头,就看见了从门外大步走进来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高大魁梧,面无表情的大汉,正是一直跟随在天意楼姬无双公子身边的“劈山斧”焦柯。

而另一个,正是西安城中的名人,名闻天下的七把剑之一,“苍松剑”范松溪。

焦柯走进来,径直来到了叶枫身边,丝毫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公子派我来传个话,叶公子所需要调查的,现在已经有结果了。”

叶枫

闻言不由得精神一振,追问道:“如何?”

焦柯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表情,木讷的说道:“在瘟疫爆发之前一月以内进入西安城的所有五十岁以上的老太太,在城中客栈投宿的有三位,投亲靠友的有两位,不过调查之后,全都没有可疑,其中有两个还死在了这场瘟疫之中,应该都不是叶公子想要找的人。”

“哦!”叶枫的脸上不禁露出了深深的失望之色。

原本在凶手的嫌疑锁定在五毒门门主蓝婆子的身上之后,叶枫希望能凭借着天意楼的势力能够查出这个蓝婆子的行踪的。

可是现在看来,也是徒劳无功。

既然身为五毒门门主,大可以派遣手下来散布蛊毒,不必自己亲自进城。

又或者,她的行踪过于诡秘,根本不予外界接触,天意楼自然也就无从知晓。

无论怎样都好,反正到如今这条路是被已经被堵死了。

叶枫正懊恼间,范松溪上前对叶枫说道:“在下已经按程姑娘的吩咐,备好了所有的布巾,用按照程姑娘所开药方熬出的药汁浸泡过了,现在已经由我儿范进带着一众人手,前去分发给城中所有的居民了。”

他一抬手,手里拿着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张准备好了的布巾:“这是为叶公子你们几位准备下的,所以我就自己拿过来了,顺便看看叶公子这里调查得如何了?”

无论怎样,这总算还是一个好消息。

叶枫他们各自伸手拿起了一片布巾,这布巾散发着浓浓的药味,闻之欲呕,若真是罩在脸上,势必十分的熏人。

叶枫生平最怕药味,他把布巾拿在手上,犹豫着,实在是不愿立即戴在脸上。

范松溪回头望着坐在一旁的西安知府赵宗儒大人,有些冷冷的说道:“来这里的路上,我碰见了姬公子的这位随从,于是便一道前来了。想不到,到了这里竟然会看见我们英明神武,当机立断的知府大人居然也会冒险进城来了,实在是令人大感意外啊!”

他拿起一片布巾递了过去:“大人还是快快戴上布巾,否则若是传染了这疫病,可不是好玩的,城外的这千军万马还等着大人去指挥,还有这天下的黎民百姓还等着大人去保护呢!”

他的这一番话里满是冷嘲热讽的意味,说得赵宗儒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神情颇为尴尬,一时之间愣在那里,对范松溪递过来的布巾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叶枫见状布巾皱了皱眉头,看起来这位名满西安城的名流和这位西安城的父母官大人,他们之间好像并不太和睦啊。

不过仔细想一想也能够理解,毕竟是知府赵宗儒大人在救治疫病无力的情况下,下令封城,动用军队把城中的十余万民众封锁起来,困在城中任其自生自灭。

作为西安城中土生土长,几乎是城中百姓们目前的精神领袖的范松溪来说,纵然明白赵大人的决定是出于无奈,是为了避免疫情的进一步扩散,危及天下万民。

但是,对于他放弃城中的父老们,牺牲他们性命的这一做法,范松溪难免会心中存有怨恨,因此讥讽几句也是情有可原的。

所以,知府赵宗儒此时虽然感到十分难堪,心中恼火,却也不好发作,只能沉着脸低着头一言不发。

眼看着这场面越来越尴尬,叶枫正准备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这时候门外又走进来了两个人。

抬头一看,却是叶枫的两位义兄,张胖子和解祯亮回来了。

看见解祯亮平安回来,叶枫忍不住开口问道:“二哥你这是跑哪儿去了?城中此刻瘟疫蔓延,你这样忽然不见了,着实令我们为你好生担心。”

解祯亮喃喃着还没说出话来,一旁的张胖子嘴快,抢先答道:“没事,二哥就是心里感觉不舒服,在周围随便走了走。”

随便走走?

叶枫有些狐疑的盯了解祯亮一眼,在这种时候

,一向稳重的解祯亮怎么会忽然间如此任性的乱跑一气?这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便继续追问下去。

解祯亮也没办法现在对叶枫解释什么,虽然他当时的确是觉得捕头范进的行踪有些诡秘,这才跟踪而去,可是后来还是跟丢了,没有结果的事情实在是不好解释的。

更何况,现场还站着范进的父亲,范松溪。

难道要当着他的面说他儿子行踪诡秘,惹人生疑?

幸而在解祯亮迟疑之时,张胖子最快,已经替他回答了。

这时候解祯亮的心里不禁一阵庆幸起来,幸好没让张胖子知道关于小凤姑娘的事情,否则以他的这张嘴,说不定刚才就已经当着众人的面给抖落出来了。

万幸万幸。

他们的出现打断了现场尴尬的气氛,范松溪转身对着叶枫一抱拳说道:“不知道叶公子这里还有什么吩咐?”

叶枫暗自苦笑了一下,他此时无权无势,在现场要说官职,有西安知府赵大人,还有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要论江湖力量,还有蜀中唐门的大少爷唐大在,怎么算也轮不上他叶枫说了算。

然而不知为何,似乎所有人此刻都把他当做了查找蛊毒线索的希望,以他马首是瞻,俨然把他当做了这个团体之中的核心。

这倒是颇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不过他还是对着范松溪摇了摇头,说道:“暂时没有别的什么事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还需要好好想一想。”

范松溪点点头说道:“既如此,我先回去了,那边还有很多事情急等着处理。若是叶公子有什么需要,或是程姑娘那边有了什么消息,请即刻通知我,定当全力相助。”

叶枫点头称谢。

范松溪回头瞥了一眼一旁的知府赵大人,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也不言语,转身就往外走。

站在门边的解祯亮却忽然开口说了句:“我送送范先生。”

说完,紧跟在范松溪身后走了出去。

他和范松溪并不相熟,这一举动颇为出人意料,连范松溪都忍不住有些惊讶的望了他一眼。

走出客栈的大门,解祯亮终于忍不住小声的问道:“请问范先生,是否听闻过红袖招这个地方?”

范松溪愣了一下,脸上显现出一丝惊容,半晌才答道:“这是西安城中最著名的青楼之一,范某自然听说过,不想连远道而来的解公子竟然也知道此处?”

青楼?

解祯亮全身不由得一震。

难道那个小凤姑娘会是青楼之中卖笑的风尘女子?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青楼中那些浓妆艳抹,媚态百生的庸脂俗粉的样子。

不可能!小凤姑娘抱着那只小白狗之时,那清新脱俗的气质实在是与青楼卖笑的风尘女子相去甚远。

她绝不可能是那样的女人!

这时,范松溪有些奇怪的问道:“那红袖招自从疫病横行之后便与其他的店铺一同关闭了,再未开门营业过,解公子是从哪里得知的?”

解祯亮总不能说是今天才去过的,只能含混的答道:“之前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个地方。”

范松溪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解公子也会喜好这种地方。听说前两月,红袖招中来了一个歌妓,叫做凤凰,不但歌声倾倒众人,而且美艳不可方物,引得西安城中无数少年为之疯狂。等到此间疫情结束,在下一定陪解公子去好好见识一番。”

凤凰?

莫不是就是那位小凤姑娘?

难道她真的是青楼之中的人?

或者,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误堕风尘的?

解祯亮一时心乱如麻,对于范松溪后面说的什么已经完全充耳不闻了。

直到范松溪远去了,他还愣愣的站在客栈门前,一个人傻傻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