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低着头从县衙监牢里走出来,一副有些若有所思的样子。
牢头紧跟在他身后,一肚子的疑惑。
何老太的案子在县里早已风传开了,众说纷纭,什么样的传闻都有,牢头自然也略知一二。
他不明白,县令大人为什么会看上去这么的苦恼?
他不明白,这案子固然令人称奇,真相扑朔迷离,可是真相不真相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重要的在于现在有三个人主动站出来自承是凶手,随便认定一个人,即可结案,对上面也有了个交待,这有什么好苦恼的?
他不明白,县令大人为什么不提审这三人,却亲自跑到这肮脏不堪的大牢之中,还特意吩咐他去女牢里把那个死者的女儿也押解到这里,把他们三个自首的人都关在一个监房之中。
一个时辰之后,却又命令他把那个女犯送回到女牢去了。
到底大人这是想要干什么?
他最不能明白的是,他在衙门里多年,从没见过哪一位大人为了案子会如此的上心,搞这么多的花样,甚至把自己都搞得有些失魂落魄,神经兮兮的样子。
这位周大人当真是与众不同?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老妇的性命真的在他眼中如此的重要?他难道真的想要找出真相不成?
牢头一肚子的疑问,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紧跟在周大人身后,随时等候着吩咐。
谨言慎行,言多必失,这是他这么多年混迹衙门感悟到的唯一真理,也是他的座右铭。
然而周大人却什么吩咐也没有,走出监牢大门,只是对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就一路沉思着离开了。
牢头站在门口怔了怔,看来周大人这一趟监牢之行,还真的有什么收获?
好半天,他才默默的转身走了回去。
周大人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他依旧是低着头,一路径直走向书房,对于府里人的招呼全都恍若未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走进书房,一抬头,他却是一惊。
只见他的母亲,周老夫人正坐在书房之中等着他回来。
周大人一向侍母极孝,赶紧深深的弯下腰去,唤道:“母亲。”
周老夫人怜爱的看着儿子,几日不见,儿子眉头深锁,面容竟然都有些消瘦了,想必是为公事烦忧,不禁有些心疼不已。
周大人轻声问道:“母亲亲自来到儿子书房,可是有什么吩咐?”
周老夫人板起脸说道:“怎么,你这书房还不让为娘的进来了?你连续好几日一回到府中就把自己关在这书房里,足不出户的,也不像平素每日都会来拜望为娘了。为娘的见不着儿子,只好自己到书房里来等着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周大人平时不论多忙,每日夜里都会风雨无阻的去老妇人的房里问候,这习惯已经坚持了许多年了。
周老夫人这么一提,他这才猛然想起,这几日竟然全都忘却了,连忙向母亲赔罪:“劳动母亲大驾,令母亲担心,这都是儿子的罪过,还乞恕罪。”
周老夫人一把拉
住了深深弯腰揖礼的儿子,慈爱的说道:“母子之间,何必多礼!为娘的自然知道你是勤于公事,一时忙碌忘记了,自然也不会责怪于你。不过公事虽然重要,你的身体也同样重要,听说这几日来你食不甘味,夜不安寝,可以定要保重身体哪!”
她笑了笑说道:“为娘的可还等着你成家立室,抱孙子呢!”
这时她的话题忽然一转,说道:“说到成家立室,上次为娘更你提起过的那个朝中御史大人的闺女,如今年方二八,温柔贤良,他父亲与你父生前便是至交好友,正是门当户对,你可有意见上一面啊?为娘的这就可以安排人去送信去。”
提到这个,周大人明显面露尴尬之色,赶紧打断母亲道:“此事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容后商议吧。儿子现在有些饿了。”
听说儿子饿了,周老夫人赶忙吩咐下人准备酒菜,就送到书房之中,摆了满满一桌,亲自为儿子夹菜,满脸慈爱的看着他吃饭。
周大人其实一点也不饿,只是托词而已,不过既然母亲亲自守着,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草草用了一些饭菜。
看着儿子是在是吃不下了,周老夫人这才意犹未尽的一面念叨着要儿子千万保重身体,一面满意的除了书房,回房去了。
送走了母亲,周大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顿时又阴云密布了起来。
他忽然端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嘴咕嘟咕嘟一脸灌了好几口,然后独自坐在屋内,呆呆的望着窗外天空的明月发愣,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有了一些醉意,步履蹒跚的走到桌前,桌上有一面小铜镜,周大人拿起铜镜,解开衣襟,亮出胸膛,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他抛掉了铜镜,踉踉跄跄的走到屋中央,忽然拔出了挂在墙上的宝剑,手持明晃晃的长剑来到了窗前。
他仰首望月,长叹一声,双目含泪,忽然之间,手中长剑一转,竟然向着自己的脖颈之处抹去!
周大人竟然想要自戕!
说时迟那时快,周大人就感觉眼前一花,窗口似乎有一个硕大的人影飘过,接着手中长剑一震,再也握不住,呛啷啷的一声,长剑脱手跌落地上。
周大人吃了一惊,定睛一看,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张胖子,抓着他的手,沉声问道:“周世兄,这却是为何?”
周大人蓦然一惊,随后长叹一声道:“张世子,我乃是百罪莫赎之身,你是不会明白的。”
这时,旁边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或许,在下能够猜到一二。”
周大人急回头,书房中还站着另一人,他却是认识,正是号称天下最聪明的叶枫。
周大人愣了一下:“你,你又何必多管闲事?此事又与你何干?”
张胖子忙解释道:“是我看周世兄这几日神色异常,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必是为这县中的奇案劳神,因此才自作主张,请我义弟来帮忙,原本是想能为世兄分忧一二,想不到竟然因此救了世兄的性命,实在是侥幸。”
周大人长叹了一声,转身坐回到了桌前,说道:“那你们倒是说一说,你们都
查到了些什么?”
叶枫淡淡一笑,说道:“其实说起来也并不复杂,我们只不过是和周大人你一样,去过了城东小铁匠家,和那位卖瓜果的多嘴的李婶聊了聊。”
周大人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这个多嘴的李婶!”
叶枫一笑又道:“接着我们去了城西乌衣巷,到死者何老太家转了转,顺便还请她家隔壁的那个瞎眼的徐太婆吃了一顿饭,于是该知道的便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周大人听了这话,忽然沉默了。
叶枫接着说道:“本来这一切线索都断断续续,我还很难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可是周大人刚才在房中照铜镜的这么一个动作,却忽然把所有的事情全都串起来了,一切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哦?”一旁的张胖子一脸的惊讶,“我怎么没看出来?”
叶枫走访线索的时候他是全程陪同着的,叶枫所知道的一切他也全部都知道,然而他却丝毫也看不出这所有的线索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叶枫对张胖子笑着打趣道:“如果你也能看出来的话,想必这天下最聪明的人就会是两个人了。”
张胖子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刚才周世兄照镜子这个动作,怎么就成了联系所有线索的关键了?”
叶枫望着沉默不语的周大人,沉声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周大人的秘密应该就藏在胸口上,不知道大人可愿意让我们看一看?”
听了这话,张胖子好奇的目光也转到了周大人的脸上。
周大人沉默了片刻,颓然长叹一声,伸手拉开了胸前的衣襟。
在他的胸口之处,赫然有三颗红艳艳的朱砂痣,呈“品”字形,分外的显眼!
张胖子眨了眨眼,没搞明白,这三颗朱砂痣又能说明什么?怎么就把所有的线索都串到一起了?
叶枫轻叹了一声,却忽然转开了话题:“果然如此。如今我还不明白的是,何老太究竟是何人所杀?这自首的三人之中究竟谁是凶手?”
他对周大人说道:“今日午后周大人去牢里呆了一下午,如今却又萌生了自戕的念头,想必下午在牢里应该颇有收获,不知大人可愿赐教?”
周大人叹息了一声,看来这个叶枫果然不愧是天下最聪明的人,什么事也瞒不过他,继续沉默也没什么用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今日午后,我的确去了牢里,还特别让牢头把何老太的女儿从女牢之中提出来,将她与何老太的儿子以及小铁匠关押在了一个囚室之中。”
“他们劫后重逢,自然是百感交集,抱头痛哭,而我却在隔壁的囚室暗中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也是今天下午,我猜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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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叶枫不得不佩服周大人果然心思缜密,机智过人,“那么他们三人之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出乎意料的,周大人却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三人全都不是凶手。这个案子,原本就没有凶手!”
这一句话,令叶枫和张胖子不由得全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