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妖怪!”
她在心里已认定许仙是一个妖怪,寻常修道者都先是要清心寡欲,这对重灵魂而轻肉身的人修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譬如一些尸解仙,比太监都要来的彻底。太监不过是除去一小部分,尸解把整个身体都舍了,还怕舍不了色欲吗?
但妖修却是不同,往往道行越深,肉身越强,本能也就越深刻,才会留下色欲心。
许仙不满道:“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又转念一想,我全家的妖怪是比较多。
老尼姑爆喝一声,“不准动!”张口间已动用了全身灵力,四下里溪水激荡,狂风四起,卷起大鼓烟尘将许仙吞没。她的道行在地仙之下已算得上极强,凭这一招佛门正法的雷音术斩妖除魔,刷各种小怪无压力。然而神仙境界,毕竟不是她所能触及。
烟尘还未曾散尽之时,显出其中高大的身影,似乎隐隐叹了口气,道:“哎,你才不准动!”
这毫无底气与威慑力的话语,同老尼姑义正言辞的声音比起来,自然是天差地别。
然而这轻飘飘的话语一出,老尼姑就觉得浑身上下,僵成一片,不只是肉身,连灵力也被冻结,尝到了自己法术的滋味。
她用惊怖的眼神望着渐渐走来的许仙。不会错的,这分明就是佛门的大雷音术,而且要比她强悍的多,一个妖怪怎么可能用的出来?不过多思无益,此番失手,料无幸理。她对许仙怒目而视,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烈士风范。
然而许仙也毅然决然的越过老尼姑,来到两位如月如花的佳人面前,还不等他说话,伴随着一阵香风,云嫣就扑进他怀里,又立刻脱出他的怀抱,含笑立身一旁。
潘玉站在一旁,将目光投向远方的青山。
许仙将潘玉抱在怀里,同云嫣绵若无骨的娇躯相比,又是另一番体会,仿佛真是以玉为骨一般。
他轻声耳语道:“抱歉,对付那狐狸花费了点功夫,还好赶上了,你要是被人带去当尼姑,我就要哭了。说来奇怪,我是不是同佛门太有缘了,整天不是被人捉去当和尚,就是媳妇被人捉去当尼姑。”
潘玉抿嘴一笑,“这笑话可不怎么样?”
“笑就行了!”
云嫣拿手戳戳老尼姑,问许仙道:“这个要怎么办?”
老尼姑若有头发,或许会表演一下怒发冲冠。
许仙随手一挥,解除了老尼姑的禁止,仿佛领导视察,貌似“和蔼可亲”的问道:“这位师太,您从哪里来啊!”毕竟就算是脾气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对这样随便冒出来的强行收徒者有多少好感。
老尼姑却不回答许仙,而是痛心疾首的对着潘玉和云嫣道:“你们两个为妖孽所迷,迷失了心智,真是可惜可叹。”
许仙道:“我说了我不是妖怪!”果然女人难缠,老女人更难缠。
“你一身妖气还敢说自己不是妖怪!”
“妖气?哪有?”许仙嗅嗅衣袖。
云嫣盯着他道:“夫君整天和妖怪厮混,当然会有妖气了。”潘玉也是同样的表情。
许仙道:“我会告诉你我是神仙吗?不过猜你也不会信。师太,我已知道你所为何来,不过明玉已嫁给我为妻,不能随你去出家修行。你这番用强,不是出家之人所为,本该施以小惩,但念在是潘王爷同你有约在先,所以我也不愿追究,你自行离去吧!”
老尼姑不能置信的道:“神仙,不可能,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成仙?”老尼姑在一番言语中已确定许仙不是妖怪,然而这种左拥右抱,毫无仙家风范之人,竟然能够成仙成佛,那可是她努力上百年的目标,百年来按禅打坐,降妖除魔,经历了无数辛苦磨难也只是接近这一目标而已。
许仙道:“我度劫就是数月之前,大道三千,非你所能尽窥。只是我之道更在你之上,我妻自然不需随你出什么家,修什么道?”
“这不可能,不可能!”老尼姑喃喃自语,但方才所见,分明就是仙家手段。
许仙懒得理会她,召出彩云便要携二女离去。
“等等!”老尼姑忽然出声道。
许仙回头,“怎么?”这老尼姑看起来也活了不少年岁,不像是不识时务的人,难道还要不自量力的挑战吗?
老尼姑道:“贫尼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今日之事只待来日以报。不过,她的身上尚有一样东西是贫尼的,本来权作信物,定下师徒名分,如今既无名分,也应当把那样东西还给贫尼。”
“不行!”潘玉不由握住阴阳镜的碎片,她还要凭此物来扮演一个王子的身份,又怎能交出。
老尼姑盯着许仙道:“难道上仙想要恃强强抢贫尼的东西吗?”
许仙不禁语滞,这东西说来确实是这尼姑所有。
“哈哈哈哈,师太,那我且问你,此物你从何处得来!”一阵朗然大笑,法善和尚从溪流边的树林中走出,向许仙双手合十道:“许施主,贫僧有礼了,不知法海师兄可好?”
“方丈大师!?”潘玉一愣。
许仙回了一礼,心道:怎么又是个和尚,小声问道:“明玉,这个是?”
“这是慈恩寺的方丈法善大师。”
许仙立刻提高警惕,刚想不会有强大的光头随便跑出来,这就又跑出来一个,而且又是和他那便宜师傅法海同一辈的光头。佛祖出品,也必属精品,这些法字辈的弟子,没有一个弱手,就是此刻的他也没有绝对自信能够战胜。
他这番前来,必是偏帮这尼姑,还要小心应对才是。
法善和尚道:“许施主莫要担忧,贫僧此次前来是为化解恩怨,而非惹是生非。顺便也要结上一段师徒缘分。”
许仙刚刚放下心来,听到他最后一句,立刻提高十二万分的警惕。在他看来,这些佛门高僧收起徒弟来比惹是生非要严重的多,这次怕是真要动真格的了。
这时候,老尼姑却瞪眼道:“愚僧!”
“愚僧?”许仙一阵纳闷,这些“法”字辈,应该都是佛法传入东土之后,佛祖亲自挑选渡化的弟子,无论道行还是佛法都是精深,怎么会被一个懂点法术的老尼姑叫做愚僧呢?
法善和尚对老尼姑道:“我方才问你,你尚未答我,这镜片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老尼姑道:“再问一次,也无两样分别,这镜片是我在祁连山……”
然而还不等她说下去,法善和尚就接口道:“是在祁连山疏勒南山摩柯洞中吗?除此之外,尚有袈裟一幅,蒲团两只,羊皮禅卷三册。”
老尼姑大惊,“你、你怎么知道?”卜算也没这般准法。
法善和尚摇摇头,“因为那就是贫僧丢在那里的东西。数百年前,贫僧曾在那里受师尊点化,领悟佛法。大彻大悟之后,舍去身上长物,师尊要我将那些东西留在那里,以代有缘人,说数百年后或有一段师徒缘分。后来不知怎么,见那样东西却在潘公子身上,心下好生奇怪,这潘公子并无什么佛缘,没想到应在你身上。”
潘玉恍然明白,为何凭身上这镜片连法海都看不透她的真身,法善怎么能一口道出,原来此物曾落在他的手中。
“休得胡言,给我掌嘴!”老尼姑却是大怒,如果说他觉得许仙没有仙家气度的话,那法善这嬉皮笑脸的愚僧能和佛祖扯上关系更是不可思议,竟然还敢大言收自己为徒。
然后话音方落,只听一声脆响,老尼姑竟毫不留情的给了自己一巴掌,那雷音对法善毫无作用,却落在了自己身上,真的成了“给我掌嘴”。
“这等要求还真是奇怪!”法善和尚捂着嘴又是一阵乐。
老尼姑更是气炸了肺,不顾仪态风范的喝骂起来,法善只是不理。但只要老尼姑使用雷音,必然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到后来再也不敢用攻击性的言法。
法善摇头叹息,“可怜我法善如此爱笑,竟然有这么个苦大仇深的徒弟,罪过啊罪过。”一边说着却一边笑个不停,像是某个笑点很低的观众,正在看单口相声。
许仙、潘玉、云嫣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是好。但知道不是来收自己为徒的,总算是放下心来。而老尼姑这个一心收徒的“收徒党人”,竟然碰到同门派另一个更强的收徒党人,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感叹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老尼姑终于在喝出一声“不准说”之后,彻底沉默了下来。
法善又对许仙道:“也是在数百年前,这阴阳镜被东华帝君以太阿神光剑击碎,散布各方,给贫僧捡到了一块,如今也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善哉善哉。”
许仙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大师美意了!”由衷的感叹道:“我那师傅若有您这般和气便好了。”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位收起徒弟来,比法海还要凶残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