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5
雨滴还在不?断地往地面上坠落着,巷子里的味道潮湿而阴冷,泥土和碎石的残渣都被扫落到这个小角落里,沉积在一起粘附到亚文的靴子上。亚文转身后就自己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准备往这个人身上砸去?,但他在下一秒就看见了那张他无?比熟悉的还残留着稚嫩的白皙脸蛋,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动作怎么这么快?”亚文抓住阿尔贝的肩膀,带着他又往里面靠了一些,“跑到英格兰来做什么?”
“来跟你?告别啊,哥哥。”阿尔贝笑着在亚文的下巴上落下一个吻,用顽劣的语气说道,“你?出发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留给我,我现在要走了,很久以后才会?回?来,当然?要主动来找你?说再见了。”
“你?之前不?也经常不?告而别,一失踪就是好几?个月的时间吗?你?第一次离开后,母亲可憔悴了好久,父亲也一直都张罗着寻找你?的行踪,你?还有脸说我?”亚文挑着眉推开他,使上力气掐了一下他脸上的皮肉,“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我真的是来找你?告别的,”阿尔贝吃痛地缩了下脖子,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外面的街道,“只是还有些事想跟你?说——我们?去?找个酒馆吧,哥哥,我好久都没来英格兰,想喝酒了。”
“你?付钱的话,行啊。”亚文将他推出小巷,自己也跟着跨了出去?,狠狠揉了几?下他被雨水沾湿的脑袋,“你?选吧。”
阿尔贝装作腼腆地小幅度笑了一下,拉着亚文往前面走去?。他那个小小的笑容在路过?的人们?眼里倒是像极了一个乖巧的弟弟,正和自己的哥哥手?拉着手?在雨中行走,一步一步欣赏着雨雾中的英格兰小镇。
阿尔贝选择了一座看起来面积不?大的小酒馆。酒馆的大门门框上挂满了新鲜的花朵,花朵的花瓣在小雨不?断地击打中似乎有些萎靡,但这些雨珠顺着花瓣和茎叶滑下,显得五颜六色的花儿们?娇艳欲滴。这应该是内心浪漫的老板或者店员在清晨时起早去?采来的花,也或许就是他们?自己种植在后院里的,这样摆在门框上,和门上面悬挂着的、写?着“马瑞儿的花与酒”的招牌格外相称,只不?过?看起来不?像是酒馆,更像是小姐与女士们?品尝下午茶的好地方?。
阿尔贝走进?去?后找了个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下,眼神追随着亚文,直到他也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才挥手?招来了站在实?木制成的桌子后面的先?生,“两杯清啤。”
“我带了钱,”他对亚文说,“我真的很久没有跟你?这样两个人坐着说话了。”
“谁让你?长年累月在外面折腾,基本上不?回?家,我又有自己的工作,平时连面都见不?上,更何况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亚文顿了顿,又换了种说法:“我是说,父亲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大一点儿的孩子就拿着杯烈酒豪饮,如果充分了解到你?的本性,他估计得气出病来。”
“可这就是我啊,虽然?的确不?能让他知道,但他的儿子就是这个样子的,”阿尔贝说着伸出两根指头,“两个都是。”
“少算上我。”亚文拍下他晃悠在自己面前的手?,“我可比你?正经多了。”
“别昧着良心说话啊,哥哥,我才不?认为你?是什么善良的好人。”阿尔贝故意鼓着一边的腮帮,像是个没吃到点心的三岁小童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小时候被你?和安德烈捉弄那么多次,我才不?会?成长得这么快。”
“那也是安德烈的问题,我顶多算是个不?作数的帮凶。”亚文撇清自己道。
酒吧的老板送来了阿尔贝要的两杯啤酒,分别放在他们?两个的面前,然?后用英语报出了一个数字。阿尔贝将手?从桌子上拿下去?伸进?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拿出相对数值的硬币丢到老板的手?上。他还特地多给了一些当做小费,隐晦地提醒了老板不?要过?来打扰。
某些方?面上来讲,这些酒馆里的工作者都聪明绝顶,在阿尔贝眼神递过?去?的时候,他就了然?地点了点头,抛了几?下手?上的硬币,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就不?再过?来了。
“现在我们?来说说正事吧,小捣蛋鬼。”亚文抬起杯子尝了一口,不?错的味道,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好酒,也没有葡萄美酒那样香甜的韵味儿,但在这种天气里聊天,这种酒也算是很好的陪衬品。
“首先?我一定要跟你?说,我可能会?陷害身边所有的人,但绝对不?会?害你?和父亲母亲的,”阿尔贝一口就灌下了小半杯酒,那股豪气完全不?输给其他桌子前那些脸上蓄着胡须的成熟汉子,但他脸上不?太自然?,有些委屈地对亚文这么说,“千万不?要误会?我。”
对于他的这番申诉,亚文只给了他一句短短的回?答:“少说废话。”
“那就好。”阿尔贝再次开心地笑起来,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终于将话题转正:“我这次想去?一趟更南边的海域,我们?得到了一些细信息,说那里有许多不?知名的小岛和一些还没被开发过?的土地,我和我的伙伴们?都想去?那里看看,说不?定会?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多远?”
“不?清楚啊,”阿尔贝耸着肩膀,“走到哪儿是哪儿呗,有多远就去?多远。”
“你?别把自己弄不?见就已经是万幸了,浑身狼狈也算,到时候别怪我责骂你?。”亚文放下酒杯,想了想,说:“冬天最冷的时候,附近的山上会?落下小雪,每年的那个时候我们?都会?和朋友们?聚餐,在那之前回?来。”
“好。”阿尔贝点头答应。
亚文没说话,一边小口喝着啤酒,一边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他看。
“我保证。”阿尔贝乖乖举起双手?,“你?这眼神可吓人了,快收回?去?。”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前两年你?都不?在家,母亲的脸色可实?在算不?上好看,这次你?才回?来不?久,就又要离开,你?走的时候,她没哭吗?”
“不?知道啊,应该有吧。”阿尔贝咬了一下嘴皮子,脸上有些歉意,“不?过?爸爸不?是陪着她吗?有这么一个负责人又深爱自己的丈夫,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她好歹也不?会?那么难过?。”
亚文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无?论怎么说,在自己眼里,阿尔贝都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有时候的确幼稚而又固执,做事随心所欲,从不?考虑后果。连亚文自己都说不?上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我这次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阿尔贝收起脸上过?多的情绪,“是关于那个桑塞尔的。”
亚文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别再靠近他了,哥哥。”阿尔贝无?奈地道,“他真的太危险了。”看见亚文依旧平静如初的神色,他思考了一会?儿,又说:“我不?是说他会?做出什么伤害到你?的事,他对杀人放火这种无?聊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会?莫名其妙去?拆了人家的房子......但他还是很危险。”
听他别别扭扭地说完这段话,亚文忍不?住笑起来,“你?又说不?出来具体的原因,怎么让我相信他有多么危险?”
“这还需要我说吗?”阿尔贝用眼神扫了扫亚文肩膀上依旧缠着纱布的伤口,就仿佛直接挑明了似的。
亚文没有说话。他沉默不?语地品尝着酒杯里的酒水,苦涩而又甘甜的味道顺着舌尖蔓延到全身,连带着身上的血肉和关节都像是被雨水侵泡依旧一样酸痛虚弱。他抬起头看着阿尔贝凝固而僵硬的表情,叹了口气。
“我这次是真的不?能理解你?了。”阿尔贝摇了摇头,问:“想知道些什么‘我们?’对于他的看法吗?”
“你?说吧。”
“他是海上一份移动的财产,每个人都希望得到的宝藏。”阿尔贝小声说,“我是说实?话,每个人都想得到他,因为他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没有任何顾忌,天不?怕地不?怕,如果能和他达成共识,就没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了——至少在那群蠢蛋的脑子里,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他们?就都像是不?知道这个家伙有多恐怖一样,找死似的都围到他的身边。”
“你?在说他现在那艘船上的人?”
“是的。”阿尔贝撇了撇嘴,“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做朝夕相处的伙伴,说不?定哪一天感?到玩儿腻了就会?离开。他会?杀人,但也会?救人,鬼都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不?正常的,超乎常理的,我觉得这才是其他蠢蛋们?恐惧他的真正理由?。”
亚文点了下头,“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的威胁,的确比一个明目张胆提着武器的敌人要可怕得多。”
“你?看,你?明明知道。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么做?”阿尔贝不?解地皱起眉头。
“你?不?是第一个来劝告我的人,安德烈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其实?理由?很简单,只是你?们?没法理解而已,”亚文摸了摸下巴,笑得温和而又平静,“——我不?认为他是个威胁。”
“我还是搞不?懂你?。”阿尔贝迅速地摇了两下头,将酒杯里的酒全部灌下肚子,双手?撑着桌子站起了身,“总之如果他再来找你?,或者你?又倒霉得碰见了他......”他有些不?太说得下去?了,因为亚文已经站起了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一定要小心。”阿尔贝妥协地回?抱了他,和他脸颊相贴着送上一个代表告别的吻。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临时,我会?通知母亲等着你?回?家。”亚文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一起往门外走去?,“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