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4
“你的那位朋友是碰见什么事了?”林带一边领着亚文急匆匆地往街道的方向走着,一边略显焦虑地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亚文苦笑了一声,也感到有些抱歉,“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林摇了摇头,表情看起来依旧有些担忧,“你们是外来的客人,不懂我们的法律,偶然间犯了错也是有可能的事。现在就得看看究竟是多大的错了,如果?只是小问题的话?,应该不会有事。”
亚文默认地点了下头,跟在林身后尽快往街道处走去。
街道上的行人依旧和早上一样多,居民们的脸上似乎没有出现惊慌失措的神?色,所以桑塞尔应该没有直接在街上闹事。不过他也的确没有疯狂到这种地步,就连在西班牙的时候也不会找普通民众的麻烦。
林带着亚文转了几个街道,在一个相对来说相当宽敞的街道上找到了正被几把大刀押送着往前走的桑塞尔。
林一看见这支队伍,就急忙走上了前,对着队伍的领头人抱拳弯腰,行了一个当地的礼仪,并且开口用他们国家的语言交谈起来。
亚文看向桑塞尔,却见他正乖乖束手就擒,一双眼睛转溜着打量身边的这群人,在看见亚文时抿着嘴唇笑了笑,神?情古怪。亚文观察着他看似轻松的表情,在确认他没有受伤后,凝视着他,心情陡然沉入谷底。
在交谈中,领头人往亚文的方向看了一眼,摇着头说了句什么,林的神?情明显变得有些为难起来,并且从袖子里拿出了些钱币递到领头人手里。领头人严肃的神?情这才稍微有些松动起来,但依旧没有放人,而是继续对林说着话?。
亚文见状,慢慢走上了前,在这一队手持武器的男人冷冽的目光注视下,将?腰上的钱袋解了下来,全部递给了林。
林打开钱袋愣了一下,对亚文感激地笑了笑,将?钱袋递给那个领头人。
领头人接过钱袋往里面看了一眼,稍微有些惊讶,沉默着看了亚文一眼,对身后的士兵们挥了挥手。这些训练有素的卫队士兵这才收起了抵着桑塞尔脖子的武器,在桑塞尔背后推了一把,让他回到亚文和林的身边。
桑塞尔龇牙咧嘴地拍了拍自己的脖子,扭动了几下,似乎相当酸痛的样子。亚文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接连做出这些夸张的神?情,没有说话。
林再次对领头人弯腰行礼了一次,这才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对桑塞尔关切地问:“没事吧,这位先生?”
“没事。”桑塞尔缩了缩脑袋,对林摆手道,“没什么事......”
“那就好。”林送了一口气,对亚文拱手说,“抱歉让两位受惊了,是我没有对各位解释清楚我们国家的一些规矩,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没关系,反而是我们添麻烦了。”亚文按住桑塞尔的后颈,强迫他弯下腰道歉道,“非常抱歉。”
林再次和他们交代了几句话,才最后说明了一下自己的去向,这才先离开了这个街区。在他离开后,亚文收起笑容,边往街道外走去,边向桑塞尔问道:“你的记忆周期只有一天是吧?”
“我只是好奇他们摊子上的东西,拿起来之后才发现没带钱,有点尴尬,就忘了把东西放回去,结果?就被抓了啊。”桑塞尔面色委屈地说,“而且东西也没弄坏,我也没有伤人。”
“说实话?。”
桑塞尔嘀咕了一阵,耸了耸肩膀,“有点无聊啊,这里没什么东西能看,你们一直在忙,就只能自己找点新鲜事啦。说不定这个国家的断头台长得很有特色呢?”
亚文始终沉默着,一直到走到接近海岸边的位置,四周荒芜一人时,才回过头语气冷淡地问:“那你也不记得我前段时间对你说过的话?了是吧?”
桑塞尔歪了下头,“你对我说过好多话?啊,具体是哪句?”
“不记得了?”亚文温和地笑了笑,转身往海岸边走去,“那就算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话?里极致的冰冷与淡漠,桑塞尔愣了一下,眼睛里的情绪闪过一丝慌乱,想都没想就直接拽住了亚文的胳膊。
亚文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生气了?”桑塞尔神?色复杂地问道,混乱的漩涡逐渐在他的眼里成型,带动着他所有的血液沸腾起来。
亚文注意着他逐渐变化的情绪,皱了皱眉,几乎能够料想到如果?这个话题接着进行下去,他本来就不够清醒的思?维会变得有多么如同?乱麻,“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我有哪里不冷静吗?”桑塞尔茫然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愈发扭曲起来,“我们现在就谈啊,你在说什么......别走。”
他这样忽然爆发的情绪也的确验证了亚文前几天的想法,他随时随刻都处于崩溃的边缘,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接近那道无形的线。现在他终于到了边界——亚文救回了他,又一次违背了他那可怜而又令人不屑的小小期望。
“桑塞尔......”亚文才刚刚叫出他的名字,就看见他陡然拔出了腰侧的刀刃,只能先急退一步躲开他的刀锋,皱起眉防备着他的下一个动作。
“干嘛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桑塞尔的双眼逐渐变得赤红起来,他深深地喘息着,小臂和头上的青筋不断凸显着,彰显他此时的愤怒与失控。
亚文不再解释什么,伸出手拦住他再次划过来的刀刃,但手臂却被划出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同?时桑塞尔的动作瞬间变得迅猛而有力起来,不断挥舞着的刀刃每一次都更加致命,往亚文身上更加脆弱的部位逼近。
在一次闪躲失误后,那把刀终于划伤了亚文的侧腰,拉扯出一道深深的刀口,也迫使他后退了好几步,胸膛上紧接着就再次被划出了一道伤痕。这次他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深深的叹息也只是在胸膛里回荡了一圈,就消失在了心底。他放松下来,任由桑塞尔将?他狠狠地砸向地面。
桑塞尔的状态看起来比他更加惨烈,虽然身上毫发无伤,但却仿佛正在垂死边缘一般,在喉咙里痛苦地嘶吼了一声,将?亚文按到地上,一只手握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将?刀刃狠狠地插进一旁的地面,表情沉痛而又茫然。
“为什么不反击了?”他用迷茫的声线颤抖着问,每一个高昂的声调听起来都悲惨至极,“为什么不理我了?为什不杀了我!?你离开我......为什么不让那群蠢蛋带我走?只差一点了......只差一点我就能死在那里了!”
亚文听着他不断变得更加凄厉的咆哮,像是一个被囚困了许久的野兽,终于决定一头撞死在坚固的牢笼上一般。他的语言毫无逻辑,断断续续地从他的喉间不断涌出,像是一层层永无止尽的海浪,凶狠地扑打到亚文的心脏上。
“让我死了吧......让我去死吧!”他惨叫着,手里的力道再次加大,紧紧地锁住了亚文的每一道呼吸,同?时将一只手紧紧地拽住自己胸口的衣物,连声线都变得扭曲起来,“我都快痛得要死了,难受得要死了......我做错什么了?我就是想找个人把我剁成肉酱,我就是想下地狱!你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要阻止我!”
“......你现在还有机会。”趁着自己还有这么一口气,亚文忍着脑海里不断传来的晕眩感,轻声对他说道,“杀了我,然后回去街道上。”
桑塞尔停住了嘶吼,他愣然地看着亚文,眼睛里无数千丝万缕的情绪不断汇集着,映照着亚文此时苍白而又温和的神?色。
“我只是不想再更深地伤害你了而已。”亚文本来想抬起手抚摸一下桑塞尔的侧脸,但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已经被抽干在了喉间不断传来的压迫感里,他的声音变得低微,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做你想做的吧——哪怕是地狱,我也会陪着你去。”
他的视线融化在头顶那一片温暖的光晕里,耳边的一切声响都逐渐地从这个世界里挥散而去。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桑塞尔此时的神?情和脸色,但却能感受到一道悲伤而宛如锋芒般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即使桑塞尔手里的刀并没有没入他的胸膛,但这道目光也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刃一般,深深地插进了他的胸口,刺入心脏,洞穿了他的生命与灵魂。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感觉到桑塞尔滚烫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脸庞上,顺着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逐渐滑下,最后深深地嵌进地面,消失在四周扩散而开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