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宫太武殿
石世在堂下居于百官之首站立,双手垂立,杨环在一侧手捧玉玺。刘太后居于御台垂帘之后。
一内侍喊道登于御座一侧,宣道:“太后懿旨:嗣子幼冲,先帝私恩所授,皇业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
只见从大殿之外,石遵戴十二旈冕,穿石虎所制法服,缓步从正殿通过,拾丹犀而上,登上御座。
石世转身立在堂下,肃穆无声,内侍宣道:“奉玉玺。”
石世又无反应,杨环在一旁,强把玉玺塞到石世手中,石世无奈,缓缓的登上台阶,在石遵前面跪下,双手奉玺高过头顶。
石遵命内侍接过,石遵慨然而立。
石世首呼:“臣叩见陛下。”
殿下众人皆跪下,呼道:臣等叩见陛下,山呼万岁。
孟准已知石遵心意已决,闭眼不忍直视,最后也随群臣跪下。
奉玺完毕,石世只退下丹犀,走向群臣之列。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向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这时殿外传过一阵悠扬的唱和之声,众人向外看去。
“庙堂之上,谁在外面喧哗。”只见杨环不悦大声呵斥道。
只见外面那人高喊道:“罪臣之女石韫求见。”
众臣看去,却见一女子身着缟素,径直上前竟无人阻拦。
石遵忙转头小声闻杨问道:“石韫怎么来?”
杨环也摇摇头,确是不知。
石遵在帝位上只能堆笑道:“石韫你来了,今是朕登基之日,自先皇驾崩以来,我赵国国政被奸臣张豺把持,朝政混乱,五行失调,今贼首已就戮,此首功者当属石韫。”
石韫不言语只继续往前。这时随石韫身后走来的是李农,只见其低垂着头,似有难言之隐。李农进大殿,归列。见此情景石闵属下皆是疑惑不解。
只见石韫翩翩走向石世的身旁,低下身子在其旁边说道:“世弟,姐姐无知,害了弟弟。”
石世只劝慰道:“姐姐不要说了,遵哥哥确是贤阴,是我用人不阴,被奸臣蛊惑,险些使我赵国江山丧于我手,吾自当退位让贤。”说完只低头,忍住眼泪。
石韫只躬身,拉着他的手平视着他说道:“世弟,先帝所属意,怎么可以轻易许人,和姐姐一块儿走。”说完石韫拉起石世,转身意欲出殿门。
此情此景,石遵在御座上也没有发话,大殿两旁的文武百官无人敢上前阻止。转瞬间石韫已经将石世将将拉到殿门处。这时一个伟岸孔武有力的人突然从旁边闪显,只见其一把拉住石韫的臂膀,那人是石闵。
“石韫,木已成舟,如今之时汝带走他有何用?”石闵的声音却是不容置喙,只重重的捶打着石韫。
却见石韫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只欲往石闵的腰间而刺,石闵到时久历战事,却是警惕,只白手夺刃,将它紧紧握住。鲜血顺着手腕一点点往下滴。
旁边的石闵的众将大急,石闵只一转头盯着最近的董闰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
这时石韫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你为什么不躲?”
石闵微微一笑,“本已负卿,若这一次能解你心中之恨,此生足矣。”
石闵这时俯下身来,对石世说道:“汝母,在石遵手中。邺城之中净是石遵人马,你又能往何处去。”
石世到底聪阴,忙挣脱石韫的手道:“姐姐,我那儿也不去。”
石遵见状命人将石世迎回殿中,只见石世满含热泪对石遵说道:“愿陛下保我石氏江山社稷,不伤太后。”
刘太后此时也退出垂帘之后,向石遵跪道:“臣妾无道,大乱赵国,百身莫赎,且念世儿尚且年幼,饶世儿一命。”
石韫这时静静的看着石闵说道:“吾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石闵久久的凝视着她,石韫缓缓说道:“要你保石世平安。”
石闵郑重的点点头。
石闵旋即向石遵拜道:“石世虽是废帝,然毕竟帝胄之后,保不齐有旁人意欲做文章,臣请让石世别府而居,严加保护。”
只见石遵命人再宣一道早就草拟好的圣旨:“封石世为谯王,废刘氏为太妃。”
石世哭谢道:“臣谢陛下,陛下万年。”
一小内侍在他旁边说道:“谯王,没事了,快起来。”
石世和刘太妃相扶而起,石遵命人将此二人礼送皇宫,别府居住。
随即石遵说道:“石韫功莫大焉,特封为护国公主。”
石韫只道:“不必了,望陛下以赵国苍生为念,好自为之。”说完随即走出殿外。
随即,石遵又命人继续宣旨道:“尊母郑氏为皇太后,立妃张氏为皇后,义阳王石鉴为侍中、太傅,沛王石冲为太保,乐平王石苞为大司马,汝阴王石琨为大将军,武兴公石闵为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李农复归旧职,其余有功之人命有司议处。”
殿下众人皆跪身道谢,只石闵久跪于殿下。王泰这时在石闵旁边提醒道,方才缓缓起身。石闵手下之人悄然议论,“忙了这么久,尽为他人做嫁衣了。”
王泰言道:“请立我们将军为太子,怎一点风声未有?”
张艾也说道:“看来这石氏一族还是信不过我们汉人。”
董闰一时气愤不过,嘟囔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住口!”李农小声怒斥。
董闰不满道:“李大人,舍了性命反张豺,也就不赏不罚,倒让石氏一族得利,汝心亦能平乎?”
李农神色阴郁,“此非笑言之地,皆给我闭嘴。”
王泰言道:“李大人亦被石氏族人逼迫,退保上白,家人皆被囚禁,若非石闵将军进展迅捷,汝之家人几欲没入石氏之手,此恨汝岂能忘?”
李农被诘问确是无话只能辩解道:“王将军素有大志,然此事须从长计议。”
石遵称帝的兴致被石韫突如其来的闯入打断了,便让杨环宣布退朝,众臣皆草草退朝。
随着张豺之乱已定,石鉴也从边地返回邺城上朝,现在与石闵并肩而立。退朝之际,两人相伴而走。这时义阳王石鉴上前言道:“大将军,石斌身死,众人常怀悲愤之心,皆因擅立太子而起,皇兄之意,暂缓立太子,待天下安定,再立太子亦不迟。”
石闵讽刺道:“义阳王气度雅量,吾辈不能及也。然这石遵若无吾等拥立,恐也坐不安稳吧?”
石鉴大囧,忙道:“将军说笑,说笑了,哈哈。”
石闵凑近石鉴跟前,“义阳王,彭城王的兄长石邃被先王所厌。若无张豺,彭城王何以能居帝位。况如今天下未定,群雄窥伺,这帝位神器本就有才者居之,义阳王何不上去一试。”
石鉴尴尬了,“石将军说笑了吧,笑谈笑谈。”
石闵幽幽道:“不就是择石氏宗亲中的一人吗?若义阳王有心,吾愿助一臂之力。”
石鉴盯了石闵好久,石闵只微微一笑。
石鉴回忆过往,只悄然说道:“伐燕之役,汝部全身而退,沔阴之战,将军大败晋军可谓声威显赫啊。”
石闵回道:“可多亏了汝,提醒先帝。此战之后,使吾不掌军事已近三年。”
石鉴笑道:“锥子处囊中,其未立见。然汝之才,岂是赵国之中诸臣所能比。如此乱局方显将军之能。”
“义阳王,过誉了,哈哈。”石闵与石鉴相视而笑。
过了旬日,邺城一处僻静的角落,谯王石世和他的母亲刘太妃此时正在谯王府中居住。
府院之四角上皆有高楼望台,其上立有护卫一直盯着院子,石世虽名为谯王,实则囚徒。
石世原是十来岁的小儿,本无心于政事,退位别居之后倒也乐得清闲。
这一日他在园中放纸鸢,只喊道:“母亲,你快过来看呀。”
刘后本就是刘曜之女,因战败被俘,原先所谋划之事大多出于张豺之手,如今没有了尊位,也像寻常母亲一样在园中操持菜园,或是回室内织布纺丝。
刘太妃这时在屋内织布,只朝窗外看着世儿欢快的玩耍,忙喊道:“你且小心点。”
石世也是小儿心性,“儿知道了。”
风突然一阵消停,纸鸢掉落在一处角楼之上,只砸到一个这在吃饭的守卫头上。
“晦气,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那护卫不悦道。
旁一人忙说道:“闭嘴,小心被陛下听到了割了你的舌头,圣上只叫我们严加看管,其余一切如常,这谯王好歹是石氏子孙,万一那一天圣上想起来,冶你一个苛待宗室之罪,你担得起吗?”
“好好,也不知道这两个孤儿寡母的有什么好看的。”
石世在院中大喊道:“麻烦一下,把那纸鸢给我。”
那护卫也见石世乃无心之失,说道:“谯王,接好了。”
说话之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砰”门被忽然撞开了。
为首一人指着石世大喊道:“快将此乱臣贼子拿下!”
外面声响惊扰了刘太妃,忙从室内出来,一把拉住世儿到自己的身边,说道:“你们大胆,何人敢对谯王无礼。”
只见那人不由分说的把刘太妃退到在地,只拉住石世,石世大哭道:“母后救我!”
刘太妃挣扎着站起来,大喊道:“当今陛下答应不杀我家世儿的,我要见陛下。”
队伍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刘太妃仔细一看原来是杨环。
连忙爬到杨环身边,双手扶着他的腿说道:“杨总管,你和陛下说说,世儿绝对不会谋反的,放过我家世儿。”
杨环高傲的站在那里,任她挣扎了许久缓缓说道:“陛下也是没办法,朝中有人上奏说谯王谋反,暗中勾结大臣,老奴也是奉命形事,你看……”说着杨环指着那个纸鸢说道,“这个若非有凌云之志,何故高飞。失礼了,带走。”
闻听此言,刘太妃失心疯似的大笑道:“杨环多日不见,好文采,哈哈……”
杨环厌烦道:“快带走。”
“母后,快唤姐姐石韫,救我。”石世便被他们拖走,便叫道。
刘太后瞬间回神,忙对侍女说道:“对,石韫,你快叫石韫。”
此时在琨华殿内,石遵正在和众妃嫔游悠淫乐,石遵骤登高位,除开大肆封赏群臣之外,在后宫之中,更是把先王的一众妃子也一一笑纳。这时一个妃子正在趴在他的身上给他喂葡萄。
忽然,殿外声音大作,一侍卫忙喊道:“中书令,中书令,陛下在处理政事,请勿擅闯。”
话音未落却见,中书令孟准已经来到殿内。
见到此景,孟准不好气的说道:“陛下,好忙碌啊。如此勤于政事,我赵国之幸啊。”
“哦,是新任的中书令来了,”石遵缓缓端坐身子,示意众位妃嫔退下,挥手示意,让孟准从旁入座。
刚一坐罢,孟准复又起身,强压心中之怨气,说道:“陛下,石世被抓,汝可知?”
石遵慵懒的,不以为意道:“这事啊。世弟暗自结交外臣,似有不臣之心,已被朕发廷尉严加审问。”
孟准语带埋怨道:“陛下!世儿亦为先帝之后,亦为大王之手足。如今归位让贤,陛下何故赶尽杀绝,失信于世人,徒留青史的骂名呢。”
“斩草除根。”石遵恶狠狠的说道,“石世在世,我赵国将有萧墙之祸。若不是他们母子二人,我赵国怎会有梁犊之祸,石斌又怎会死在襄国。”
孟准气得眉毛都跳动了,“陛下,微臣劝你行伊霍,魏武之事,陛下不听。如今处虚名而得实祸,引得石氏宗室有觊觎之心。现在又言而无信,要杀先帝稚子,恐众臣宗室寒心啊,陛下。”
说话间郑太后从后面出来,脸含怒气,“刘废后狐媚惑主,岂能轻饶,不灭此人,本宫心中不平。”
孟准心中抱怨妇人无知,但还是装作恭敬神情:“太后,这刘太妃虽然有罪,然罪不及雏子,太后你也是有儿子的,何苦要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住口!”说起儿子,郑太后已经失去一子石邃,现在护犊之情更深,说道,“母子连心,况石世素有人望,若不除之,本宫心不安。”
孟准已然不依不饶,“陛下、太后,‘诅无蓄群公子,自是晋国无公族’。陛下如此残杀同胞手足,恐复有晋国公室之祸。”
石遵已是不耐烦了,“退下,危言耸听。”
孟准无奈,只得缓缓退出到殿外。
“石闵说的对,虽然是废帝,保不齐旁人有他念。”石遵喃喃道,忽一转念,“但朕自李城起兵之日起许诺立其为太子,今次朕不遂其意,是否……”
太后此时坐在皇帝的身旁抚摸道:“皇儿切莫庸人自扰,如今在邺城之内,左右皆是我羯人部族,况且石闵本就汉人之后,先帝激赏其父奋勇,方才收得做义孙,怎的?先帝披坚执锐方才有这十州之地,怎可落入他人之手。”
石遵宽慰母亲道:“母后,因石邃之过,饱受凌辱。儿如今已登大位,今当以天下养,尊奉太后。”
太后只搂着石遵说道:“过去之事不提也罢。”
“陛下,张斐也在殿外求见,欲言石世之事。”。
石遵嗔怒,“今天怎么了?朕就是关押石世竟惹得朝中诸多大臣为其言语,今日是文臣孟准,张斐,阴日该是武将姚弋仲、蒲洪了。”
“王儿,此中万难之事,为娘替你解决。”说完,领身后婢女往殿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