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五胡中的羯族,其源起于西域,多深鼻浓眉,胡须浓密,与中原汉民分外不同。其所祭祀的神灵也与中原汉人迥异,乃是“胡天”神,也即后世的拜火教的一种,故而将祭祀的宗庙也叫做胡天庙。
中原之人向来有敬鬼神而远之之说。如今天下纷乱,名教坠落,图谶之说盛行。除魏晋之时已流行的玄学之外,汉末之际便已流行的道教,从天竺传入中土的佛教,及至后世的拜火教也及现在的“胡天”神纷纷出现在这一片浸透鲜血和仇恨的土地上。
百姓生逢乱世,现世的生活痛苦不堪,朝不保夕,既希望于来生,也希望逃避今世的苦难。故而世人对宗教信仰不同,然对各种信仰都有敬畏之心。
邺城之中,一处胡天庙内,羯族的三千军士藏在里面。
“此处真是开阔,又是个宗庙,想来汉人皆是敬鬼神而远之,真是藏身的好地方。”一军士感叹道。
一上了年纪的军头看着庙里泥塑,笑道:“虽说是木胎泥塑,唬人罢了。然没有了他们,这里就和普通的民居相比没什么不同的咯。”
正说话间,外面的军士赶紧跑进来,“龙骧将军莅临,大家正军列阵。”
“快快,拾起家伙什。”
只见龙骧将军孙伏都、刘铢等到庙宇中央,见他们军容齐整,斗志昂扬心中大喜。
说道:“列位将士,想我羯族先民被汉人皇帝欺压已久,当作奴隶买卖。幸得我族先皇石勒以十八骑起兵,灭刘琨,平王浚,最后攻灭刘汉,方才称霸中原。怎奈后世子孙不孝,如今朝政皆被那汉人小儿石闵所执掌,我羯族劲儿能不能答应?”
众人其呼道:“不能。”
孙伏都大悦,心知军心可用,言道:“今本帅已得知,石闵、李农欲朝觐石鉴,途经东掖门。此处两处阁楼高耸,便于埋伏,城门守备已被我买通,吾辈当奋力一击,诛杀石闵、李农以复我羯族大业。”
众将士皆交头接耳,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只一个老卒说道:“上一次,乐平王石苞举义,被石鉴出卖,这一次,恐石鉴又会从中作梗。”
旁边年轻的一军士怒道:“老头,你这是贪生怕死吧,石鉴如今已是孤家寡人何必顾及他。”
孙伏都只摆摆手道:“雏子休得胡言,这位军士说得对。”说完走到他身边说道,“今之陛下已无甚大用处,但亦担心其从中作梗。我等举事之时,当令卫戍人马一举将其擒获,不使其拖后腿。”
那老卒,只一抱拳说道:“将军思虑周翔,末将愿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邺城皇宫之内,如今石鉴已无权势,为求自保,只能自污。石苞才死了几天,又开始每日纵情淫乐,也不顾人伦,俱把先皇的妃子收为己用。这几日,石鉴开始留恋于那铜雀台,只命杨环遣送那些美人,往铜雀台宫中享用。
按照太史令的谏言:本月十六正是黄道吉日,大将军石闵的太子册封典礼。
翌日就是十六,石鉴已命杨环悉数筹备完整,阴日大典将起,诸事繁杂。是夜,石鉴抓紧那片刻的休憩,早早香汤沐浴完毕,和妃子正欲上榻上享受这一刻的欢愉。
夜已过半,妃子正**在石鉴身旁,显然已是行过鱼水之欢,这时石鉴忽然推开搂在身上的妃子,只从御榻上起身。
那妃子只婆娑睡眼,“陛下,时候还早,陪陪臣妾嘛”
“闭嘴。”石鉴心乱不止,突然石鉴说道:“你听,什么声音?”
侍妾嘟囔道:“陛下没什么啊。”
只过了片刻台下的声音已经渐渐开始嘈杂起来了。石鉴忙命内侍下去瞧瞧,自己已经开始穿衣,只见一个宫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不好,了台下已被军士包围了。”
“杨环,杨环何在?”自上次变乱,石鉴尤为警觉,只转瞬之间,杨环已经来到寝殿之内,拉住意欲出逃的陛下。
“嗒,嗒”此时杨环领孙伏都、刘铢协同幽州军士拾级而上,杨环走向前去说道:“陛下,老奴特来请陛下行此‘万全之事’。”
石鉴只喃喃道:“何为万全之事?”
孙伏都上前进言道:“陛下,如今石闵保藏祸心,权势滔天,吾等羯族健儿皆纷纷不平,阴日大礼之事就是石闵丧命之时。”
“石闵到底是有功,骤然杀之,朕到底是不忍。”石鉴到底慑于石闵的威势不敢下定决心。“再,再说……如今邺城之守备皆系石闵掌握,卿等如此行事如若事泄。”
见石鉴还在犹豫,杨环进言道:“陛下,此事无忧,宫禁之内有孙将军和刘将军维持。城中宫门之处已由石成、石启等蓟幽军士安排,只等石闵大驾驶入宫门之内一举擒杀。”
刘铢只一个上前,离陛下只一臂之间,慨然请命:“请陛下发诏命,清君侧以诛杀石闵。”
底下军士也齐齐跪倒:“请陛下诛杀石闵。”
石鉴只瞧见,刘铢手按佩剑,台阶之上军士皆一片肃杀,如今已是骑虎难下,间不容发。只缓缓站起来身子,只说道“卿等是功臣,好为官陈力。朕从台观卿,勿忧无报。”
刘铢只转身向台下的军士大喊道:“众将得令,诛杀石闵。”
“诛杀石闵!”
此时天边渐渐翻出鱼肚白,一轮破晓的朝阳光芒沿着晨雾好似蓬勃而出,铜雀台上的铜罄,玄鸟沐浴在朝霞之下发出阵阵金光。
“来人,请陛下更衣。”杨环大喊一声,今日举行的是皇太子加元服大典,形制不与往日相同,只见数个宫人准备陛下的法服和通天冠,恭请皇帝更衣。
这是孙伏都也说道:“众将士卸甲,更衣。”
“唰唰唰”一阵嘈杂,将士皆将其黑甲卸下,杨环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宫中龙腾禁卫的衣甲取出来,让他们换上。
石鉴眼瞅了一下,转头对杨环说道:“杨总管,看来你已谋划多日了。”
“但为赵国江山,社稷万死不辞。”
邺城内的一侧,大将军府上自从得知册封皇太子的大典之后,也异常忙碌。
“大将军时候不早了,鸾驾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宫中的来使在催促了。”蒋干只入室内向石闵禀道。
“蒋主簿,你看看,我这皇太子的元服可是合身?”
蒋主簿只言道:“大将军,不,太子殿下圣武英姿岂是那羯族皇帝所能比。”
石闵笑言道:“哦,可千万莫要做此说,这赵国少了我汉人不行,少了羯族亦是不可,五胡共处,并行不悖。”
“太子正是雅量宽宏,吾之不能及也。今石鉴册立将军为太子,抛开胡汉之宥见,真也是堪比上古虞唐,尧舜之德行。”
“尧舜,高看了吧。”董闰却是补白道,“要不是我等乞活军之力,这石赵江山岂能安稳。”
将军府内充满着欢愉的气氛,这时府外的门人进屋上前通禀,宫中的特使正在催促太子殿下早些出门,切莫误了时辰。
石闵只轻摸胡须,笑言道:“传命下去,本太子随后就到,要不是看在石韫之面,我直接策马扬鞭直冲皇宫,看何人敢阻拦。”
石闵和众人一片欢腾,这时石闵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一人却是到现在一言不发尤其沉默。
“我说,王泰,今是本太子的晋封大典的日子,你为何愁眉不展啊,到时候太子中卫率你属头一个。”
众人也一片起哄喧闹之声,王泰趁势拱手说道:“太子美意,末将领受了,只是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石闵整理着自己皇太子冠,说道:“但说无妨。”
“今邺城城防皆系在我乞活军之手,宫中禁卫也多有我部人马,然从昨夜起皆无声音,末将隐隐有些担心。”
少府将军王郁言道:“正常换防有何担心可担心的。”
王泰反驳道:“当时石鉴也是召将军入宫议事,若不是……”
蒋干忙说道:“此次两典并行,将军若不亲至说不过去。”
王泰见此忙道:“的确将军必然亲至,然末将以为此次典礼隆重,将军必不能带太多随从。然末将以为若赵帝有意在典礼上发难,将军当难以相抗。”
蒋干随即补充道:“听来使说道,此次两典,李农李司空也奉召前往,我汉人人望皆在此宫禁之内。将军车驾从东掖门入宫禁,东掖门两侧甬道狭长,两侧宫墙高耸正是埋伏的好地方,若想一举……”
石闵此时命人暂时停止整理衣物,问道:“王泰,汝意,该当如何?”
王泰说道:“从军中拣选百人,换上随从的衣服,随身带短刀匕首之物,进宫车马下藏匿箭戟以被不测。备鸣笛,吾等领军在宫门外警戒,典礼开始之际,城门戒严,以防他们内外响应。”
石闵喊道:“王郁,王简。”
“末将在。”
“汝等领本部人马随车驾缓缓跟在后面。其余人等,等我离开府邸,随即入各营驻守待命,不得轻出。”
“末将遵命。”
“王泰。”
“末将在。”
“从现在开始,大将军府上皆系听你调遣,若到了时辰礼还未成,汝可便宜形势,到时不必顾忌本将军。礼成万事皆安,若有人妄图借此再行谋逆之事,别怪我乞活军之利刃。”
王泰说道:“将军孙威何在?”
只见在众将身后一短瘦的上前拱手道:“末将在。”
王泰对石闵说道:“此人素无盛名,然勇武非常,臣请将孙威将军随行护驾。”
石闵只上下打量孙威一眼,的确是精干勇武,点点头表示许可。
王泰躬身领命,又说道:“末将遵命,然末将还有一问?”
“何事?”
“若事情有变,陛下该当何如?
“若与本将军同心,本将军自会保全。”石闵只停顿了一下,决绝道,“若与谋逆之人同流合污不要迟疑,即可扑杀。”
众人一阵迟疑,石闵随即喊道:“听阴白了没有!”
“是。”
“太子殿下,时辰已到了,快快进宫吧。”这时外面的使者已经在门外,恭迎石闵了。
石闵长叹一声道:“旦夕祸福之间,且看运数。”
只见府门前停着安车其下为朱班轮装饰以飞軨,青盖,金花,倚虎伏鹿,却是皇太子车辂。
“太子殿下,请入辇。”
石闵缓步前行,在车驾旁停下,缓缓回身,只见王泰率府中留守已在门前矗立。
王泰跪拜道:“恭送太子。”
石闵稍停片刻,转身步入车辇。
使者喊道:“皇太子入辇,起驾。”
太子车队随行卤簿:先象车,鼓吹一部,朝前开道。其后按品秩,官阶跟着如邺城令,司隶校尉,各功曹掾属,各三公九卿主簿,郎官等,纷驾如:皂车,安车等跟在其后。在其下为各护军,校尉等,驾驷马战车。卤簿等各行其道,戟楯在外,弓矢在内,鼓吹等依次跟随。石闵百人分散在其间也尽着华服。最后面是羽林卫队压阵等盛况空前。
往邺宫大司马门前的道路上延绵数里,沿途聚集了邺城的百姓民众。。
此时邺宫内,太武殿,东掖门,巷道之内,幽蓟的军士皆已布置妥当。
“咚咚咚”邺城宫门的鼓声大作,石闵的车驾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