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离开逍遥门后一直没有消息,再次现身,便是在昆吾山下请见巫族血脉。不出意料您也被巫族血脉拒绝,然而您也没跟他客套,直接就破阵上山。上了山,估计温辞也没能耐赶您下去,您就待在山上不走了,这一待就是七十年。”
在这期间,因为各路仙门在梦墟大劫中元气大伤,几乎折损了一代中流砥柱,有些小门派的门主都死在了梦墟,所以许多术法几近失传。
有个小门派念着叶悯微术法天才的盛名,便捧着残谱去昆吾山,求叶悯微帮忙续上门内术谱。叶悯微本人并没有露面,只是收了残谱,这门派本没抱什么期望,谁知没过多久叶悯微便补全了术谱还给他们。不止是补全术谱,叶悯微甚至还多写了半卷,在原本的术法基础上提出数种变化,把这些术法的威力提升三倍有余。
这小门派靠此实力大增,叶悯微也名声大噪,去昆吾山拜访的门派络绎不绝。起初还是些小门小派,后来连白云阙、扶光宗这样的大宗门都去了。叶悯微从不拒绝,怎样残缺的术谱都能补全,几乎每次都能多写几卷拓展的变法,思路天马行空精妙绝伦,将整个仙门的术法水平生生往上拔高了一截。
叶悯微没有露过面,也不与来求教的人多话,因此各仙门逐渐对她放心,将机密术法相托。叶悯微由此接触了大量上等仙门术法,为后来的灵器之灾埋下伏笔。
“隐居三十年后,您宣布和巫族血脉一同研究出魇术和魇修,无私地将修炼之法公诸于世。一时之间你们名满天下,被拜为宗师。巫先生也病愈下山,他梳理梦墟中混乱的梦境,建立三十二重梦,以梦教授世人魇术,被尊称为梦墟主人,世上便有了魇师。”
“而您仍然待在昆吾山上,继续接受各派术法的求教,如此风平浪静二十年。”
瓷碗又在桌子上一敲,发出清脆声响,谢玉珠结束她的演说,收尾道:“这便是一切变故发生之前,您和梦墟主人的故事。”
跌宕起伏的故事到了尽头,叶悯微若有所思,谢玉珠观察着她的表情,问道:“师父您听了这些,感觉如何?”
叶悯微露出遗憾神色:“这么说我以前看过上百本术谱,还研究过温辞的纵梦之能?”
“……应当是这样。”
“太可惜了,怎么能全都忘了。”
叶悯微极少有这般痛惜的表情,於呼哀哉,只差没有牵衣顿足。
谢玉珠哑然无语,她不死心地追问道:“对那些恩怨是非,您就没什么其他想法吗?”
“没有。”
“……”
谢玉珠想她师父果然是世外高人,已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红尘俗事都入不了眼了。
谢玉珠说服了自己,便放弃挣扎着眼未来:“那……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呢。咱们一没修为二没情报,怎么去找您的魇兽呢?”
叶悯微思索片刻,便拿出视石戴上,再举起那个坏掉的金镯子,仔细端详起来。这次金镯子倒是没掉两个环下来,就是好像发动不了。
叶悯微的视石上出现蓝色的符号,她说道:“我先修镯子,然后买柿饼,再找到温辞。”
“师父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不知道。”
“……您说他堂堂梦墟主人,这二十年来是怎么回事,他假死是在躲什么?好不容易出现一次还扮男扮女装,借别的魇师的名头!真可疑啊!”
梁杉城的另一边,正趴在桌子上补觉的温辞打了个大喷嚏,揉着鼻子一脸郁郁地直起身来。小二陪着笑脸凑上去,说道:“爷,瞧着您睡得沉没敢打扰,菜都好了在后厨温着呢,现在给您上菜不?”
“行。”温辞简短地吐出一个字。
他有心事,觉也没睡好,故而心浮气躁面色不佳。手指在桌上烦躁地划拉两下后,他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盖,五指轮转之间那杯盖便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飞,直转出花儿来。
温辞看着翻飞的杯盖,心不在焉地喃喃道:“以她的脾气绝不会罢休,要是……”
顿了顿,他突然握紧杯盖,轻蔑道:“那又怎样,关我屁事。”
“爷,您这绝活真厉害!这么灵活的手我真是头一次见!”小二在一边啧啧惊叹。
温辞轻笑一声,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用不着夸赞。他抬起眼睛望向小二,懒懒地说:“怎么,我现在给你表演一个?”
小二立刻赔笑道:“我这就给您传菜!您稍候!”
说罢小二便一路小跑往后厨,心说这外族人相貌俊美,沉睡之时被所有人偷着瞧,没想到一睡醒脾气却挺大。
温辞又玩起了杯盖,边玩杯盖边等着小二上菜。春日阳光正好,酒家在街边放了许多桌子与凳子,温辞正坐在这街边的桌旁,头顶便是朗朗晴空,身边行人匆匆,一派热闹的人间烟火气。
街道斜对面不知何时聚集起了许多人,高高低低的头顶之上,一条长长的粗绳被架在两根木桩之间,高高悬在半空,比屋檐还高。有个粗布灰衣的中年男人手执长杆站在粗绳之上,来回疾走,单脚站立甚至跳跃,如履平地。
围观的人们纷纷喝彩夸赞,男人坐在粗绳上豪气干云道:“我乃天下第一走索大王,索上虎江虎盛,今日献丑,多谢各位捧场!”
温辞闻言嗤笑一声,悠悠道:“天下第一?走索大王?如今什么人都敢称天下第一了。”
他说着就放下杯盖,松松筋骨起身走过去。小二正端着菜走过来,见这情形惊讶地问:“客官你往哪里去?”
“去会会天下第一。”温辞头也不回。
走索的男人正意气风发地表演着,就听见有人在下面大喊一声:“你这天下第一是谁封的?”
江虎盛低头一看,只见绳索下的人群里,走出个长得极漂亮的外族男人。这男人半披头发,发间编了许多细细的辫子,辫子里缠着五颜六色的小铃铛,里衣、褡护、长衫、腰带、裤子、靴子色彩皆不相同,黄、蓝、橙、绿各色交映,跟那花蝴蝶似的。
偏偏他还穿得十分好看,真是可气。
江虎盛在这一带演了许久的走索,也遇见过砸场子的。他抱着胳膊,理直气壮道:“我自封的,老兄不服气?”
男人仰头看着他,说道:“我不服气,该如何?”
“上来比比!”
男人轻轻一笑,几步便攀上木桩,轻盈地站在了木桩顶上:“求之不得。”
江虎盛眼见男人动作如此灵活,这才有了危机感。他清清嗓子大声道:“老兄既然来挑战,不妨报上名来!”
“我叫温辞。”男人抬脚试了试绳索,说话间便突然踏上绳索,也不拿竹竿,双手背在身后旋转前进。双脚交错间,甚至流畅地绕过仍在站在绳索中央的江虎盛,一眨眼的功夫便站在了绳索的另一端。
他花蝴蝶似的衣摆落下,温辞扬起下巴,慢慢说道:“本人乐舞百戏无有不知,无有不通。我说自己是第二,天下没人敢当第一。”
江虎盛怒目圆睁,愤而扔掉手里的竹竿,道:“好!咱们比比!”
梁杉城的另一头,谢玉珠正举着叶悯微修理了半天的镯子端详,她摸摸那仍然掉在外面的两个圆环,说道:“师父,这就算修好了吗?”
“没有。还是无法施展吹烟化灰术和生棘术,不过现在似乎可以施展一个新的术法。”叶悯微接过镯子,抚摸着镯子内侧的纹路。
“哇!这个镯子里居然藏了这么多术法,要是修好岂不是了不得。”
“我没法完全修好,它也不是我做的。”
“啊,怎么可能……”
谢玉珠话音未落,只见叶悯微摁下圆环内部的一个凸起,一瞬间狂风席卷而来,吹得人仰桌翻。师徒二人猝不及防,叶悯微的水晶视石和手镯一同掉落,千钧一发之际谢玉珠飞身救下视石。
谢玉珠双手捧着视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心跳如鼓。这可是万象之宗的视石!多么金贵的东西!撞碎了她能可惜得三天睡不着觉。
她心里不停说着还好还好,抬起头来时才发现,桌椅倾倒、杯盘狼藉之间,那更金贵的万象之宗本人居然不见了踪影。
而金手镯顺着地面一路滚去,摇晃着躺在地上一只野狗脚边。
然后那只野狗把镯子叼了起来。
谢玉珠僵硬地跟苍黄的野狗大眼瞪小眼,野狗一扭头撒蹄子就跑,谢玉珠一边喊着“夭寿啊!”一边撒丫子追上去。
而另一头,江虎盛和温辞的比试正愈演愈烈。江虎盛行走江湖多年,身上有诸多本领,眼见着光拼索上的功夫是比不过温辞了,便别出心裁,一边走索一边变起戏法。
只见他在绳索上走着,手里的小扇子一会儿变成桃子,一会儿变成拨浪鼓,最后竟然变成一只兔子。
底下观众们纷纷大声叫好,一双双眼睛亮得发光,手都拍红了。
温辞轻笑一声,低声道:“花样倒是不少。”
江虎盛站在一边的木桩顶上,挑衅地看着温辞。
温辞悠然踏上绳索,刚刚优雅地往前走了几步,就突然袭来一阵狂风。他只觉手腕、腰与脚腕突然一紧,有重物拉着他直往下坠,他瞬间绷紧脚背勾住绳索才没掉下去。
他背后温暖的重物发出了声音,喃喃道:“原来这就是捆仙术。”
那个与他死死捆在一起的人转过头来,露出几缕银白的发丝,和一双明亮的眼睛:“温辞,找到你了。”
底下的观众们安静了一刻,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无数人大声喝彩。
“大变活人啊!绝妙!精彩!”
温辞全靠一双脚背吊着两个人的重量,眉头紧锁,咬牙切齿憋出来一句话。
“你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