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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笨脚地把炒饭刨得到处都是,好容易才盛出来两碗。

“嗤拉嗤拉”四郎将切好的羊肉放进油锅里煸炒,然后用水把羊肉浸没,加入酱油,绍酒,葱姜蒜,八角,又酌量放如一些盐和白糖,盖上一张大饼慢炖。厨房里很快就弥漫出一股诱人的香味。

“嗯,虽然最近殿下的确出门见了不少美人,可是都只是规规矩矩讨论正事而且。你做饭这样好吃,他们哪个比得上?所以不用担心殿下会有新宠啦。”胡恪接过饭,开动之前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华阳和青溪还在那边坐着呢。

因为有长辈在,听狐狸表哥大大咧咧说这个,四郎虽然不是喜欢害羞的小媳妇,此时也难免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辩白说:“最近我……我可不是因为那个原因才心神不定的。我是担忧那群小山臊啦。他们本来和我约定好了要来做客,结果一直没有消息。这群小家伙无父无母的生长在山林里,如今林子里又不太平。我实在有点不放心,担心他们被猎人打了去。”

这时,坐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青溪忽然问饭桌边的胡恪和小药童:“你们觉得小银鱼好吃吗?”

“诶?好吃。”胡恪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端着碗呆呆地说。

“这种银鱼其实是很悲情的。雌鱼一次会产很多很多卵,因此在产卵期间需要极大的能量,于是雄鱼会自愿被雌鱼吃掉。

雌鱼在孵化出这样多的鱼苗之后,也会很快死去。这些鱼苗失去了父母的庇佑,在成长过程中自然会遇到更多的危险,他们的数量不断减少。

最后,能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可是,因为从来没有来自父母的庇佑,所以,在生与死的考验中幸存到最后的银鱼,都会是最机灵,最强大的那一部分,只有这样的银鱼,才能生出更加优秀的后代。

你吃的这些,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淘汰掉的失败者。”青溪动手把小药童刨乱的炒饭整理好,不疾不徐地说。

“青溪姑姑你没事吧?怎么忽然说这个?”本来只是津津有味的吃炒饭而已,忽然听青溪这么一说,胡恪有点吃不下去了。总觉自己像是在欺负无父无母的小可怜一样。

而本来就在替小山臊们担忧的四郎听青溪这么一说,心里更是空荡荡的发凉。虽然知道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是自然规律,虽然刚刚才悟出来要无私无为的大道理,可是……可是……

呜呜呜呜不想听这个!能等我们吃完后再讲银鱼的悲惨故事吗?厨房中其他的妖怪面面相觑,简直想要抱头痛哭。

青溪才不理会这些没出息的东西呢,毫不留情地继续说:“小山臊也是一样。太和山里,信仰山神的人越来越少,这就证明我们妖族和临济宗在人族信仰方面的战斗,再一次理所当然的失败了。可是就算是失败,也要战斗到底!在这个过程中,牺牲是难免的,只有经过血与火的淬炼,被死亡层层拣选,这些小妖怪们才会褪去那种可耻的天真,成为真正的妖族战士!”

四郎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虽然有点残酷,可是关系到种族存亡这件大事的时候,好像谁也没资格置身事外。不战斗不变强,苟延残喘的活着也没意思。

[所以战争才这样讨厌啊。人和妖族不能和平共处吗?]这样属于普通人的天真想法在半妖四郎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他就转身继续忙着用巴掌大的半透明鱼肉裹上鸡脯肉丝、火腿丝、冬菇丝、葱丝,卷成手指粗的鱼卷了。

青溪却越说越激动,在厨房里来回踱步:“我实在不明白,实在不明白。我们妖族明明有力量杀光那些蝼蚁的。为什么殿下要选择和天一道那帮混蛋合作?哼,人族修士反复无常,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和他们同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句话华阳也同意,但她一贯紧跟殿下,而且对青溪其实是有所提防的,所以她并没有吱声。

果然,说完这句话,青溪又故态复萌,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还在专心做菜的四郎,一字一句地说:“既然是殿下的意思,我也不是不能容忍你。但是,半妖,你要记住,妖和人,永远不可能和平相处。不要试图去狐媚惑主,蒙蔽殿下的理智,使其做出永生后悔的决定!”

狐媚惑主的胖狐狸不明白怎么一下子自己又被针对了,站在锅炉边,一脸茫然的样子。

保持着囧字表情,四郎把三丝鱼卷用面粉封好口,放入蒸笼。他和这群闲得发慌,没事胡思乱想的妖怪可不一样,还要努力工作养饕餮呢。但是不吭声好像也不太好。

“哦,好吧。”四郎知道青溪的臭脾气,只得老老实实点头答应。“青溪姑姑你放心好了。狐媚惑主什么的,我连狐珠子都没拿回来呢,暂时还没有那个能耐的。”

临济宗的势力高涨,以及山林中许多妖怪被害的事情,大妖怪们怎么会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只是殿下一直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所以青溪和妖族里的某些激进派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此时听了四郎的保证,青溪上下打量他一番:虽然以人类的标准来看,的确长得芝兰玉树一般,可是那兽型都圆成个球了,又小小一团,简直不能太丑!跟最近妖族新进的几个美人简直没法比!

于是青溪微微放下心,饕餮有几个爱宠都没关系,只要不偏疼哪个就行。因为今日回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青溪就转身出门去了。

☆、130·鱼咬羊4

看着青溪风风火火的背影,华阳叹道:“果然不愧是妖族里最强大的战士。虽然化为了女体,依旧彪悍不减当年。”尽管从某种立场上来讲,青溪和狐族是对立的,但这并不影响华阳对于檮杌某些品格的欣赏。更何况,再怎么说大家也同为妖族,理应一致对外。

胡恪掏出一张丝绢来,擦了擦自己本来就很干净的嘴,郑重地点头同意:“《神异经》里说过,檮杌这种凶兽崇拜强者,喜欢战斗,并且宁死不退。说起来她以部下的身份,陪伴着殿下渡过了几万年,就好像是脾气很大的开国老臣一样。看不惯我们狐族这类妖族新贵,虽然很讨厌,但也可以理解。再者说,青溪虽然一直看我族不顺眼,但是这样摆在明面上的恶意反而好对付,不过是大家光明正大的斗法而已,最怕那种口蜜腹剑的伪君子。白水姑姑不就是吃了这种人的亏吗?”

白水姑姑?四郎看似在灶间忙碌,其实一直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呢。听了这话,四郎若有所思地盯着蒸笼上冒出的屡屡白烟出神。

胡恪整理好衣襟,感觉自己的仪容风度再无挑剔之后,方才长身而起,和华阳一道往门外走去。

和四郎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低声说:“对了,表弟,你最近要小心一点。我听说当年联合凡人害死你娘,又叛逃出妖族的一个家伙回来了。那家伙擅长幻术和伪装,就算是我和姑姑也曾经被他骗过。所以,最近如果有陌生人给你糖,可千万不能吃,知道吗?”

“知道啦,我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四郎嘀咕道。

狐狸表哥和华阳姑姑一直把四郎当成小孩子看。有时这两位的说话行事,常常叫四郎情不自禁怀疑自己的智商。

华阳姑姑柳眉一竖,教训他说:“只要说自己不是小孩子都是小孩子。也不看看自己原型才多大?奶毛都没脱,就来跟我装大妖怪了。”

四郎被训得焉头搭脑,很无奈地接受了自己狐族幼儿的身份,心里的悲伤简直要逆流成河了。

因为还有刘小哥在场,四郎只得做出“我很忙”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困窘。

厨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微微发出噼啪声,灶台后面坐着个面目模糊的黑影子,时不时根据四郎的指示,往灶眼里鞠一把柴禾。

刚才炖在火上的羊肉已经焖好了。四郎将其取出来,把羊肉装进洗干净的桂鱼腹中,扎住鱼口抹上红酱入油锅。煎到两面金黄的时候再去掉细竹做的扎口,将整鱼放入砂锅内,加八角,葱,姜,绍酒,酱油,盐,以及烧肉汤和鸡清汤,用旺火烧开,然后改成微火慢炖。这道菜就是赵大公子特意嘱咐过的名菜——鱼咬羊了。

蒸笼里的三丝鱼卷已经冒出来一股鲜美的香味,四郎揭开蒸笼一看,雪白的鱼卷小巧玲珑,里面夹着彩色的细丝,红的火腿,黄的鸡丝,ru白的冬菇,嫩绿的葱丝,叫人看着就很有食欲。四郎夹起一个尝了尝之后,就用鸡汤调味勾茨,浇在鱼卷上,这道三丝鱼卷便大功告成。

端着做好的菜去前面大堂,四郎刚迈上台阶,就听到赵正含糊不清地说:“我这几日,常常梦见老家祖坟上有蛇盘着个兔子,后头兔子死了,蛇哧溜一声钻进坟包里。敢问几位道长,这可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吗?”

左边的瘦道士有些夸张地提高声音,说:“诶,老话常说‘蛇盘兔必定富’,这可是主家将要封侯进爵的好兆头。未来必定有一场泼天的富贵在等着赵大公子您呢。”

赵大公子果然很感兴趣,但是片刻后他又沮丧起来:“如今爹赋闲在家,弟弟又……我纵然有一身本事,却也无处施展。家境不过衣食无忧而已,哪里有什么大富贵呢?”

另外一个胖道士眼珠一转,接茬道:“听说前朝有位开国名将,他小时候家境中落,只能在村里放羊为生,某日他梦见母亲的坟上有一条大蛇与一只兔子缠在一起相互搏斗。后来他挖出了祖上遗留的金库,资助当时还名声不显的前朝开国之君,结果此人不到三十岁就封侯拜将,威震四方。自己家族也重新回到了顶尖士族之列。”

“还有这种传说?我怎么没听过?”因为涉及金库这个敏感话题,赵大公子略微有些怀疑。

坐一旁的锦衣人似乎看出他的所思所想,点头肯定地说:“这倒确有其事,我们族中有过记载,这位开国名将其实就是陆阀的一位祖先。仔细论起来,他不过是个庶子而已。前朝之时,陆阀本来已经衰落下去,正是这位庶子忽然出现于朝堂之中,在风雨际会之时力挽狂澜,成为陆阀这个千年门第中兴的大功臣。一直为后世子孙所敬仰,而他们那一门,也成为了陆阀的嫡脉之一。所谓嫡庶之争,不过是后宅里,女人们为了维系尊荣地位而捣鼓出来的条条框框,在上位者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呢?”

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那么皇甫公子的来历必定不凡,知道这种常人不知的家族秘辛并非不可能。赵大公子心里有点激动,他“咕嘟”一声把喉咙里的鱼虾吞了下去。

“说起金库……爹先时在江城的钟山……”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我倒是愿意献与皇甫公子,只是家弟那边恐怕有些问题。端弟他一直对我心存芥蒂。宁肯去亲近两个外人也不肯亲近我这个做哥哥的。真是……真是……”

四郎知道他们是在讨论机密之事,不敢也不想继续听下去,便放重了脚步走到屏风边,大声说:“客人,您点的菜好了。”

“进来吧。”屏风里传出一个低沉柔和的声音。

进了雅间,四郎老老实实把菜都摆上桌,又将几个空盘子收了起来。然后他就站在一边,看几位客人还有什么吩咐。那低眉顺眼地样子,活活一个小奴才。

锦衣人看他这幅摸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刚站好,四郎就听见一个道士语重心长地劝赵公子:“令弟年纪尚小,一时为奸人所迷惑也是有的。”

“可不是吗?父亲新收的义子不过一个小鬼,倒也不必多提。我并不是那样不能容人的兄长,若是父亲有个好歹,端弟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小鬼我都会好生照料。只是端弟那个师傅必须得打了出去。那个叫周谦之的家伙最是可恶!他不过是商人出身的一介白衣,往日受爹恩惠做个幕僚,说白了不过我家中的一条狗,如今巴上了临济宗,居然也敢在旧主面前抖起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赵大公子一边往嘴里大口塞鱼肉,一边包着嘴说话,看上去既狰狞又奇怪。

“皇甫公子,您这次可一定要帮帮我。弟弟他为奸人所惑,父亲又一贯爱重他,这样下去……”

因为太过激动,赵公子的吃相实在说不上好看,他一边嚼东西一边说话,嘴里的食物碎渣便不时向外喷溅。

锦衣人闻言并不搭腔,他微微后仰,手端着茶杯,别过脸去与左手边的道士说话。不动声色地避开吃相不雅的赵公子。

四郎站了一阵有些无聊,他抬头一看,见锦衣人指着桌上的几道蔬菜,笑言:“古人云,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祈畜乎藩中。可见饮食倒不需多么奢靡,只以随心二字为妙。”

“无量天尊。一饮一啄,环中无为,这是我玄门至真的道理。”两个道长都这么拱手躬身说道。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素日自以为风雅,可是与公子您一比,真真是粗鄙不堪了。”赵正公子也赶忙附和。

锦衣人前面那一大段话,四郎虽然没听太明白,却隐隐约约觉得耳熟。后头说饮食要顺其本性,四郎倒是听明白了,只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冰天雪地里要些反季的新鲜蔬果,本来就是违反事物本性的,这皇甫公子倒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那个胖道士看四郎站在一旁出神,时而蹙眉,时而作恍然状,十分有趣可爱,就放柔了声音问他:“听懂我们在说什么了吗?”他的声音本来有种奇怪的尖利,此时故意这么柔着声音说话,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四郎站在那里呆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