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谙儿,是爹爹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娘亲......”乐谙这名字,想来是他发妻所取。口中几下喃喃,便心殇如滴血。

女儿的名字,是为乐谙。上乙这回都可明白妻子当年取名时的心之所想,以乐字为首,便是祈愿女儿一生皆是欢乐,少有苦难。

而那谙字,以言字为左,音为右。他们初初相遇时,正值人界大族以六艺择婿,他原想着凑凑热闹一同去了。

后见人界大族之女,便是乐谙生母。纤腰如柳,青丝如瀑,双眸似珍珠,一袭浅绿之色的衣裙,是成天人之姿。

他那瞬竟也同那些个凡夫俗子一般,提着袍子,争着上台前去应答。

一路他与那些个人斗的心志高昂,可谓过五关斩六将,“杀”到了她面前去。最后的诗词与音律便是她亲自考答的他。

诗词与音律,乃为二人相识之契机,而后步步遥路,日日为期,直至寿终。

仙人相恋早不算是奇事。各家自有取舍,倒没有什么仙家为尊,人界为末的计较。跨族之恋隐患颇大,始乱终弃者不在少数,寿数少的那位往往错付一生。

上乙恍然之间,也明白了那些个话中的意思。

以往总是不屑那些言辞,现下想来,他那妻子何尝是不那些人口中错付一生的人。

......

乐谙能起身是在三日之后了。

这日晨间,幸雨轻手轻脚的推了房门进来,手端了一木托盘,上有药粥一碗。

药粥还未放下,幸雨瞥了眼床榻,顿时便慌了神,榻上的小主子这便不见人了......

才放下托盘,乐谙倒是自顾的从屏风后面出来了。瞧着样子,是方才去换了件儿衣衫。

幸雨急急过去将她扶了,“殿下醒了怎么不唤奴婢,还自个儿更衣了......奴婢就在外间候着的。”

小主子这身子,三日前受伤大伤了心脏,王宫医诊治过后,性命无碍。却是几日虚弱的连抬手的觉无力,一直便在房中歇息。

今日下了床,着实让幸雨有些忧心了。

乐谙今日衣衫着了素色,愈发衬得人病秧娇美,柔柔弱弱仿似飘零之花一般。胸口处还是钝痛的,但已不似前几日那般难忍了。

一手轻捂了胸口那地方,微喘了时候,柔声问:“可,可知道伤我的人是谁么?”

幸雨一顿手中动作。小主子这话来来回回已经问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这三日每每醒了,忍着身上的疼也要抬头问上一句。

怕她放不下心,阿佑同她们便有了商量,告诉小主子已去寻了,一有消息便会来报的。

眼看着再装不下去,幸雨一咬牙,将堵着心的大疑一并问了,“殿下这是何为日日问起那人?一个伤了殿下的贼人,自有阿佑哥哥他们去查办,殿下无需如此挂心的......”

除去那贼人外,妖帝那头也是怪哉。

宅子里的信件送出去一封又一封,将小主子的身子状况,日日都写在上头送出去了,三日了还不见回信。真似石沉大海,有那么些杳无音信的怪感。

照着妖帝对小主子的上心之意,小事都须得事无巨细的安排着,何况是这样大的事儿呢。

乐谙由她扶着半靠坐在床榻上,悠悠叹道:“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只是有些想见见。”

乐谙浑浑噩噩过得这几日,迷梦连连。梦中她不是自己身处何处,但似身在一人的怀中,那人怀抱温暖,柔语绵绵的将她哄着......那梦中,她真似珍宝一般,被人护着怜着。

梦醒时分,她还记着攥紧了那人的衣襟,是不舍她走的。

她复又低下头来,轻轻揉了自己的发顶,温温道:“谙儿往后同你爹爹在一起,一定要乖。万事莫要怨恨于他......娘亲,这便走了。”

......

娘亲一词,似乎是向来与她无关的。阿修同她说,她是天生天长,初见时就是一颗圆圆滚滚白白净净的蛋儿,是上天将自己送到他面前的。

如此说来,她本就没有父母的。

可前几日在牌坊上瞧着她的那人......在用术法扼住她心脉的那瞬,她脑中一股子奇异的神思涌进,倒觉着与那人相熟,今日恰似时隔许久相聚,久别重逢一般。

刺痛来时,她便不管不顾的想去瞧瞧那人的模样。

可惜,还是未能瞧见。

......

幸雨哪能懂得那么多,气道:“殿下见那人做什么,左右是个贼人,朗朗乾坤之下都可出手伤人的。见了他可是要吃亏的。”

乐谙也叹,那人确是奇怪了些。

幸雨端了热粥过来,呼呼轻吹了几下,送到她嘴边,哄道:“殿下多少吃一些罢。这几日都在房里养身子,本就没有气力,得多吃上一些。”

人间的碗器,自然比不上妖王宫里那些个白玉瓷的碗器来得精巧,不过褐土的颜色瞧在眼里倒是顺眼的。幸雨那木头小勺子盛了些微的药粥,被她乖顺的含入口中,慢慢咽下。

幸雨见她乖巧,这才展开了笑颜。继而一面说道着这药粥的来处好处,一面儿继续细心喂着她喝。

“这药粥可不好熬呢,殿下得多用一些。王宫医费了极大的劲儿,寻来远处山尖尖的珍草,混了咱们陛下吩咐带着的一些奇珍一块炖着许久方成。”

“王宫医昨夜可真真在后厨守了大半夜呢!熬得双目通红,此刻总算可安心歇下了......”

幸雨这话,诚然使得乐谙心头升起愈发多的歉疚来。

忽问外间噼里啪啦的声响渐大,乐谙愣了一瞬。雨水圆清,打在檐头枝叶上的声响也大,如此一念,外间该是落了雨了。

*

深秋落雨,一阵便比一阵凉了,好在宅院的窗门严实,透不进什么风来。

乐谙闷的有些发慌,那粥眼见的见了底,她抚着心口处站起身子。她站着这处,正巧可透过微微门缝瞧着外头。

雨势颇大,拍打枝叶的声响是忽略不去的,何况她天生是个利耳。

“可替我拿件大氅过来,我想去外头看看。”

外间下着大雨,她的意思总不是要进去雨中淋上一淋,左不过在厅堂中瞧瞧外间院子。这倒也是可以的。

幸雨颔首,这便去衣柜子中取了件无比厚实的出来。

出去稍稍走动走动也好,王宫医也说过,这般体虚一贯躺着终究不适宜将养身子。

系上带子,幸雨又道:“殿下这心口怕是还在疼的,去外头看一会子也就是了,万不要扯着了伤处,知晓了么?”

乐谙小手还是有些冷,也不顾及,就这般贴着幸雨的双颊捧了她的脸,柔声哄了哄,“知晓了,我的小唠叨。”

......

人界下雨,妖界也会下雨。

厅中为她置了一把躺椅,瞧着像极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老头儿闲时小坐之处。

乐谙瞧不上它,也不愿坐,自行在厅中站了片刻。

院子算不上大,栽种了几个树木。她认是都不认识的,姑且全都当作桃树来看。那几颗树木立在如此滂沱的大雨中,树叶几乎都给打散了,落了满地。不久在看,就活生生似个秃子。

别处雨打花落,这处雨打叶落。再一想起妖王宫下雨时候的模样,响秋殿外间的风景比这处地方好上太多了。不说别的,单单是那红磷花,就可让她吹捧上至少五十年。

红磷花的地位,不是旁的花草树木可比的。在妖王宫也是一等一的尊贵之物。

却犹记那时,她不懂事,瞧上了红磷的漂亮模样。妖帝笑笑,还许她摘下了两朵把玩。

那样的日子,她如今想念极了。身上是无甚力气的,心口处是疼的,若是...若是在宫里,阿修定会抱着她哄着睡罢......如今呢,倒是也应了外头雨打叶落的景儿,变成一只巴巴的可怜虫了。

阿佑他们未有告诉他,自己受伤的事儿么?

她也有满腹的怨言想要同他吐露的。人界这地方哪有什么好玩儿的,处处危机四伏的,也不知有命回去没有。

他得了消息,总该要心疼心疼自己,派人接她回去了才是啊。

乐谙垂了眸子,小脸上恹恹的神色再压不住了。她如此心思,也只是想想罢了。

......

打断她恹恹情思的,是外间踩在雨中的脚步之声。哪管雨声噼里啪啦,她的双耳依旧听得清远处的声响。

那双鞋,明显就是被雨水浸透了,走路摇摆几下都可发出叽里旮旯儿的怪声来。

宅院破高的围墙将那人身影挡了个全,乐谙抬头去瞧,也没瞧出什么来。这便轻唤了幸雨过来,身子半倚在幸雨身上,小声道:“去叫你的阿佑哥哥过来罢,宅院墙外有人,着他去看看。”

宅院墙外几丈开外便有结界护着,那人竟已至院墙墙角,便是已然穿过了外间妖帝术法所铸的结界了。

可过结界无虞的人唯有两种。一为毫无术法根基的凡人,凡人无有术法,则结界可判为无害之类;二为灵气修术至上的,横穿结界如入无人之境,如此也是结界奈他不何。

倒不是外间那位,是哪一类人。

作者有话要说:咱们尊神预备着开始参加“演员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