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是二皇子。”沉月进来禀报,“属下看到了赶车的是商邑。”
褚暄停落子的手一顿,“商邑?”
“是。”
褚暄停一笑,手中白子落下,黑子瞬间成了劣势。
他本以为老二是想拉拢傅锦时,原来是挑拨离间啊。
算计到他头上了。
“十四回来没有?”
若是细听,能听出一丝不悦。
沉月道:“属下抄了近路,傅姑娘要躲避人,想来还得一会儿。”
褚暄停看她,“你给她求情?”
“属下不敢。”
“这才几天,你就心向着她了。”褚暄停道:“孤是要你看着傅锦时,不是让你真的做她姐姐。”
“属下失言。”沉月跪在地上请罪,“殿下恕罪。”
“自去领罚。”
“是。”
傅锦时回来后径直朝着吟松风去,见里头还亮着灯,她心里有了底,一进去,见褚暄停懒散地靠着,手边放了一碗热茶,一幅等待多时的样子。
她没有丝毫意外。
褚昼津选了个离得那么近的地,那么大一辆马车,外头还坐着商邑,褚暄停若是没收到消息才奇怪。
“殿下。”
她单膝跪地行礼,褚暄停却没有让她立刻起来,而是淡淡的瞥着她。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去了哪儿?”良久,褚暄停出声。
他没想到他先前借助书房偷听一事警告过她,她还敢生出旁的心思。
在得到傅锦时偷偷潜出太子府的消息时,他是动了杀意的。
傅锦时坦诚道:“去见了二皇子。”
“你竟真敢说。”褚暄停冷笑,他坐直了身子,望着傅锦时,眼里的冷意思毫不掩饰,“背叛孤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属下没有。”
“又是换衣裳,又是避开护卫,你跟孤说没有。”褚暄停眼底带着嘲弄,“是看着商邑在外头坐着才没有吧。”
傅锦时望着他,眼底坦荡无比,“即便没有商邑,没有发觉二皇子故意设计离间,属下今夜也会回来告知殿下。”
她起初只以为二皇子想要用傅家的线索与她交易,但是看到纸条上写的见面地点在与太子府只隔了一条街时,她便留了心眼,思考二皇子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直到在马车前见到了他的贴身护卫商邑,骤然明白,褚昼津这一出是为了离间她与褚暄停的信任。
褚昼津来了这里褚暄停绝对会收到消息,而这些日子处下来,傅锦时能感受到褚暄停的多疑,所以今日只要她“瞒着”褚暄停出来了,无论上不上马车,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背叛,她前面所做的都白费了,但是傅家的线索她又必须拿到,所以她一早便打算不论是何种情况,她都会来吟松风告诉褚暄停,届时她会解释清楚,若褚暄停还是不信她,她再想别的法子。
“属下决定去见二皇子只是因为他说有傅家一案的线索,属下必须去。”傅锦时说:“属下摸不准府中有没有他的人,也摸不准他是何意,所以在拿到线索前,属下不会做任何会导致线索出现意外的事情,故而没有提前告知殿下。”
“但是属下既然已经同殿下做了交易,在交易达成之前便不会出尔反尔,所以无论这一趟是何结果,属下都会回来告知殿下此事。”傅锦时认真道:“任何会留下误会与疙瘩的事情都是隐患,属下拎得清。”
“你当初的交易可只说替孤解毒以换良籍,却从没承诺过会站在孤这一边。”褚暄停冷笑,“前脚孤给了你良籍,后脚就能卖了孤。打得一手好算盘。”
“属下起初确实想过只用解毒换良籍,至于其它的谁给的利益多,谁对属下报仇更有利,属下便与谁合作。”傅锦时被拆穿也不心虚,她起初就是这么打算的。
她与褚暄停不过互相利用,她会给他解毒,却不会同他绑在一起,若是有人与她合作且给出的利益足够,那么让她害褚暄停,她也不会犹豫,只不过在她拿到良籍之前,褚暄停的性命和地位都不会有事。
“但是从知道殿下接手了傅家一案后,属下便改了主意。”傅锦时说:“殿下当日故意引属下前去偷听却不拆穿,便是为此不是吗?”
褚暄停眼底冷意依旧未退,傅锦时继续说:“那日沉西来报刑部的人来,殿下会不知刑部的人为何来吗?殿下不过是故意说给属下听,引属下前去偷听。不就是想要借此告诉属下,属下一切行动尽在殿下之手,甚至拿捏住了属下的软肋吗?”
“傅家一案握在你手,属下若是妄动,傅家一事恐怕就此结案了。”傅锦时直直地望着褚暄停,丝毫不惧他的冷意,“所以自那以后,属下只想取得殿下信任,借此打探更多傅家一案的线索。”
她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属下知道的,想要取得殿下的信任,须得以真心相换,所以从那时起便下定决定全心全意与殿下站在一起。”
褚暄停身子微微前倾,靠近傅锦时问她:“即便你依旧不信孤真的能为你傅家查明真相,甚至将来可能哪一日将你推出去,你也愿与孤站在一处?”
“不是愿,而是会。”傅锦时垂下头,“属下不愿与殿下站在一处,却一定会与殿下站在一处。”
“只因你怕孤就此将傅家结案?”
“是。”
“你想的不错。”褚暄停定定地瞧着她,“孤引你去书房听,确实是孤在警告你,孤完全能够掌控你,你想去哪里,你不能去哪里,你去了哪里,孤都了如指掌,所以断了你不该有的心思。”
“但是——”褚暄停说:“若孤说孤有警告之意,而无威胁之意呢?”
傅锦时陡然抬头看他,褚暄停望着她眉骨上的疤痕,那道疤江舟说伤的太久,也太深,去不掉了,他视线下移对上了傅锦时的目光,“傅四,孤今日就明确告诉你,即便你背叛孤,孤也不会将傅家一事草草结案。”
傅锦时喉间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抓住了衣摆,“为何?”
就她这些日子的了解,褚暄停从不干没有利益的事情,傅家无论是不是叛国,对他都没有影响,甚至以当下她看到的局势,他若插手此案,必定引来多方针对,而这些天,她也察觉到了,褚暄停虽是太子,但处境并不好。
“孤经手的案子,从没有冤假错案,黑白对错不可混淆。”褚暄停说:“傅家若真是叛国,即便你扛过了十八道酷刑,孤也不会饶你。傅家若是被冤,那便不该背负如此骂名,陷害忠良之人更不可留。”
傅锦时心底说不上是何感受,从留云滩大败以来,所有人要么是认定了傅家叛国,要么是只想让傅家认下叛国,没有一个人说要查清楚这件事,即便是褚暄停,她起初也只以为他是拿这件事威胁她。
却不成想,他是真心的。
“起初碍于形势,把你送进诏狱是唯一能保你性命的法子。”傅锦时是个聪明人,还是目前唯一有希望替他解毒的人,褚暄停并不希望把她变成敌人,于是索性说开了,“活下来才有机会,当初你若是死了,傅家便会以叛国罪就此结案。”
“你活下来后,父皇的确想要傅家结案,继续查下去,对国本不利,但孤以为,傅家一案若是查不清楚,定然会寒了守边将士的心,那才是真的不利,故而孤要来了这案子。”
他这话说的隐晦,傅锦时却听懂了,褚暄停其实是相信傅家的,陛下也是,但是陷害傅家的人虽不知道是谁,却定然势力庞大,此刻不好动。
“是属下小人之心了。”傅锦时道。
褚暄停冷哼,“孤在你心中竟是如此卑劣之人。”
傅锦时真心实意认错,“属下知错。”
“你且记住,孤不要自作主张之人,即便事后说清楚也不行。”褚暄停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傅锦时,眼底是凌厉之色,“孤的人,不能对孤有一丝一毫的欺瞒。”
傅锦时定定的望着褚暄停,她第一次见他时,觉得他像雪,有些冷岑飘渺,后来同住太子府,那层飘渺好似又加了一层雪雾,令人捉摸不透,可如今她好似看见了雪雾散去,融化的雪水汇入长河,潺潺流过。
即便他如今这般如同带着棱角的冰,她却看见了冰层之下的冷水。
寒凉却不冻人。
她垂眸应声,“属下明白。”
“你最好明白。”褚暄停注视着她,没说让她起来,也没说让她走,直到傅锦时膝盖知觉渐失时,听见他说:“你今日若再晚回来一刻,孤会杀你了。”
傅锦时抿唇,默不作声,心却落在了实处,她赌赢了。
褚暄停阴晴不定,心思难测,虽不暴戾却也难伺候,在他身边可以不必死守古板规矩,他甚至能同下属说几句玩笑话,却不能碰到他的逆鳞,而他的逆鳞又多又难猜。
如何把握尤为棘手,好在她这次把握住了。
“去把你这身衣裳烧了。”她听见褚暄停又说:“一身的孔雀味,脏。”
傅锦时从褚暄停语气中听出了嫌弃,她嘴角微抽,却恭敬应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