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沈恪实在没法继续让自己一个人在那个房间里待着,他很急切的想要摆脱那种可怕的情绪,无奈之下,换了衣服决定出去走走。

他走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可是站在那里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于是蹲在路边连着抽了三根烟。

有时候他觉得人生跟香烟有点像,被点燃之后一点一点地燃烧殆尽,只不过有些人燃烧得畅快,有些人却烧得费劲。

好抽跟难抽,吸烟的人最明白其中的感受。

沈恪觉得自己当下的生活就像是他今晚抽的烟,这半包烟被遗忘在好久没穿的外套口袋里,时间久了,有些受潮,抽起来憋屈得很。

憋屈但也得凑合抽下去,他现在根本就不是可以挑三拣四的时候。

他蹲在小区里的路灯照不到的地方把手机按亮再等着它暗下去。

他迟疑着,想发消息给林声,想跟对方说,如果有可能的话,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见面聊聊天也好。

沈恪没什么朋友的,这两年,在这座城市里,他接触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画廊老板,合租室友。

再就是林声。

沈恪以前并不是一个孤僻的人,他只是越来越迷茫,看着从前的同学、友人纷纷有了成就或者新的发展道路,他很急,一方面为自己感到着急,一方面又觉得没有脸面继续跟他们联络。

他的失败让他面上无光,就像大家总说的,混得不好的人绝不参加同学聚会一样,混得不好的他甚至不敢跟从前的同学保持联系。

沈恪攥着手机,另一只夹着烟的手抵在额头上。

他希望此刻手里能有一朵玫瑰,可以让他用数花瓣的方式来决定是否要邀约林声。

年底了。

沈恪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他猛然间抓住了约林声的好借口,刚要发消息过去,林声的信息就先过来了。

有时候,两人之间即便相隔十几公里,即便并不清楚对方真实的面目,但还是会有异于常人的默契,在我想着你的时候,你也刚好想起我。

一年最后一天的夜里二十三点零五分,林声问:就是突然想给你发个信息,打扰到你休息了吗?

林声给沈恪的感觉永远都是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到,每次发消息都要措辞好久一样。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林声打了一串字又删掉,反反复复好几次,最后才终于点击发送的样子。很可爱,像个写不出作文的小孩。

沈恪叼住烟,一边起身一边回复:说来也巧,我刚好想被你打扰。

发出信息的林声很是忐忑,他猜想沈恪的作息应该也不会十分规律,但并不确定对方在这个时候是不是跟其他人在一起,一群人正准备一起跨年,或者,与某一个林声并不知道也不该过问的“友人”独处。

但沈恪的回复让林声在细细品读之后从关机后黑屏的笔记本电脑中看见了自己的笑颜。

他坐在酒吧的角落,是何唤的那位航哥特别为他预留的位置,专门给这位未来的作家准备的一个小区域。

林声很是感谢,也很担心自己配不上身边人的善意。

他从下午过来,到现在酒吧已经坐满了客人,一共也没写出多少字来。

之前跟何唤聊过之后,他再一次推翻了自己正在写的那部小说。

林声很想把自己带入到那个故事中去,写小镇青年如何走出又回去,可是很遗憾,平时写其他稿子流畅自如的他,在为自己创作的时候慎重到每敲下四个字就要删除两个字。

他找不到状态,也无法沉浸其中。

入夜之后,酒吧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尤其今天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准备迎接新年。

林声在角落偷偷地观察他们,看他们的喜怒哀乐,可是好像一切都触动不了他。

这样是不对的,也是不行的。

作为一个创作者,要有才情,至于才情,除了写作才华之外还要有情,可是当林声看着那些青春又漂亮帅气的笑脸时,总觉得自己离他们很远,远到仿佛在另一个无法被他们看见的世界。

他的感知能力又消失不见了,他的“情”出了故障。

因为这个,林声坐在那里又叹了好一会儿的气。

或许是因为那幅画的原因,这天晚上何唤竟然唱了那首《天堂若比邻》,在一楼唱歌,二楼角落里的林声也听到了。

于是,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沈恪,犹豫再三,还是没能忍住,摸过了手机,点开跟沈恪的聊天对话,翻来覆去地看。

看以前的还不够,他想要制造一些新的、跟沈恪之间发生的对话。

就这样,林声贸然发去消息,原本只是想,如果对方在忙,那就简单地说一句新年快乐,如果对方也有意,他可以立刻跑过去找沈恪。

无论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林声觉得沈恪激发了他身体里的那些不安分因子,在等待沈恪回复消息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幻想出自己背着背包踏上火车赶赴遥远又陌生的城市去跟沈恪见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照理说,他不可能那么冲动也不可能那么积极主动。

沈恪的回复让林声的心思活了,他一边鄙视自己事到如今也没能摆脱所谓的“低级欲/望”,一边又得意于自己跟沈恪的默契。

但林声也清楚,或许这只是沈恪绅士的客套。

林声问:在准备跨年吗?

沈恪回:方便打电话吗?

此时的沈恪迫切的需要一个人和他说说话,不是简单的文字交流,而是要让他听见声音,感受语气和态度,他想抓住一些更有人情味的东西。

林声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打了过去,他听见沈恪说:“如果不是你提起,我都忘了一小时之后就是新年了。”

沈恪的话让林声心生雀跃,他觉得这一刻自己成为了对于沈恪来说重要的人。

“你和朋友在一起?”沈恪敏锐地察觉到了电话这边的音乐声和吵闹声,尽管这是一家清吧,但客人们聊天的声音依旧清晰可辨。

“没,”林声解释,“在朋友的酒吧写稿。”

听到“写稿”二字,沈恪是有些羡慕的,他现在羡慕一切有灵感有创造力的人。

那些人在绿洲奔跑,而他在沙漠苦苦寻找一朵根本不会存在的玫瑰。

“那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沈恪问。

“不不不,我已经关了电脑。”林声生怕沈恪会挂断电话,赶紧说清。

“这样……”沈恪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问他,“那待会儿你跟朋友一起跨年?”

林声隐约觉得自己能从沈恪的话里读出些什么来,但又不确定,担心是他自作多情了。

“大家都在忙。”林声如此说。

沈恪打着电话往前走,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捻灭了烟头,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也一个人。”沈恪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去,“听说待会儿中央广场会有烟花。”

林声也站了起来,他一边匆忙收拾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线,一边对沈恪说:“要一起看烟花吗?”

沈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了当地问他:“中央广场见吗?还是我过去找你?”

“广场见吧。”然而林声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中央广场在哪里。

但没关系,在哪里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这一次的跨年,有人和他一起看烟花了。

他抱着电脑拿着手机往楼下走,下楼的时候刚好何唤唱完歌从台上下来。

何唤看他这么匆忙,还在打着电话,知道他要出去,从他手里接过笔记本放在了自己的小柜子里。

沈恪这边没有挂电话的意思,林声也不主动提,他从吧台拿了纸和笔,在上面写字给何唤:中央广场怎么去?

何唤看了,笑得眼睛都弯了,不用猜也知道林声是在跟谁讲电话。

何唤也没去过中央广场,打开手机搜了一下路线,写给林声,顺便还写了一句:祝跨年愉快!

林声对何唤笑了笑,拿着写有路线的纸条出门了。

一年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在等待新年的到来。

风依旧很大,路边满是积雪,夜深了,公交已经快要停运,郊区这边来往的人也少。

但这样的夜反倒让林声觉得享受,像是一切都为他和沈恪留出了空间。

深夜,林声急匆匆地朝着地铁的方向走,他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想让沈恪听出他的急切。

但其实,沈恪也一样步履匆匆。

说不清为什么,沈恪就是不希望林声挂断电话,只要电话不挂断,对方就好像一直都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依赖别人,可能是在他发现自己是个创作废物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刚刚林声发来消息的时候。

他们在夜色中朝着彼此的方向前行,就像是这偌大的城市里唯一为自己亮着的一盏灯,那盏灯所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