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挑衅
日子是五月中旬,陈无犹这周又回陈宅了一趟。
一进家门,就听见陈懂伶在和董苹荪哼唧。
董苹荪正坐在厅里喝茶,不为所动。
陈懂伶瞧见陈无犹,噤了声。她虽然偶尔敢和他顶顶嘴,但那都是小事,终归还是怕他的。
“大哥,你回来了。”陈董伶甜甜地叫了一声。
陈无犹点头,和董苹荪对视时略微颔首。
小时候他还叫过她几次董阿姨,后来年岁渐长,喊的极少。
董苹荪放下茶杯,“今晚上沁之她们会过来吃饭。”
她说完看陈无犹没有什么反应,补充了一句,“就是梁家的幺女梁沁之,她如今在柠城师范大学的管理学院当助教。”
这时陈无犹才忆起是谁。
最近这位梁小姐消停了一些,没给他发微信了。
昨晚上他说要回来,今天她就来家里吃饭了,不可谓是不巧合。
梁沁之是和家里母亲钟珍一起被董苹荪邀请过来的。钟珍与董苹荪相识多年,自待嫁闺中就是密友,所以这次董苹荪才会单独叫了她们,算是又创造一次机会。
此时见面了,都心知肚明这目的是什么,但钟珍还是把姿态摆得略高的,“家里其他孩子都结婚了,只剩下一个沁之,我和她父亲就想着把她还在身边多留几年呢。”
董苹荪笑应,“是啊,沁之贴心又漂亮,你们好福气。沁之今年是二十六岁?”
“今年年底满二十七岁。”梁沁之答道。
“你是年底过生日啊,无犹也是,他十二月二十号的生日,今年满三十,和你刚好差三岁。”董苹荪一副甚是满意的样子。
陈懂伶乖巧地坐在一旁发呆,听了这话,抬眼朝陈无犹望过去,发现他正喝着茶,脸上瞧不出情绪。
余三人话间聊起了柠城郊区的悠水山庄,这处山庄是董苹荪负责开发的。才开业了一两月,董苹荪最近一直在邀请亲朋好友过去赏光。
“沁之最近学校忙不忙?周末我们两家一起过去玩两天。”董苹荪说。
梁沁之撩了一下耳旁的头发,“周末应该没有什么事。”
陈无犹本是不打算去的,他一向周末就是只休一天或者干脆没有休息。陈开科本人也不去,却专门给陈无犹打了个电话,虽没明说和梁家幺女来往这事好不好,但提醒了陈无犹别驳了董苹荪的面子。
陈无犹想着上次悠水山庄开业,董苹荪组织全家去,他就因为有急诊手术没去,这次又不去,可能有些说不过去。于是,陈无犹最后也是前往了悠水山庄。
悠水山庄离柠城市区大概六十公里,开车过去要将近一个小时。两家人是周六上午出发的,陈懂伶坐陈无犹的车,她想去留学的事陈开科还是没有松口,她整个人兴致不是特别高。
车上陈无犹与她闲聊,“就这么想去国外吗?”
陈懂伶盯着车窗外,轻嗯了一声。
陈懂伶长到如今十八岁,一路没有离开过家,所以就特别向往自己去独立生活一段时间,这与董苹荪的性格有一些相似的地方。对于陈开科,他虽中年得女,但人在官场,性格偏向保守,是不愿意把孩子送出国的。当初陈无犹出国访问学习,也是因为他专业的特殊性,再上一层楼就必须有海外经历,陈开科这才支持。要是有心人编排说陈家的孩子都出国,对他来说并不利。
“你先按你这边的流程申请,家里那边我再来做工作。”陈无犹倒是对陈懂伶的选择持支持态度。
“谢谢大哥。”陈懂伶这才舒颜展眉。
甘饴不知道曾杨最近发生的事。
但曾杨最近清闲了很多,回她消息快了很多。
甘饴想起自己前阵子的怀疑,可能也没什么事,是自己多虑了。
这天,甘饴还在药房值班,桌上的院内座机响了。
“您好,门诊西药房。”
那边长嗯了一声。
甘饴又问道:“您是哪里?有什么事?”
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甘饴也把听筒放回了原处。
打错电话这事在医院很常见,没什么好意外的。
接下来的连续两天,甘饴都接到了同样的电话,打过来的时间并不固定,她还顺嘴和同事高芯吐槽了一下。
高芯也没惊讶,“总有些人眼睛看不清,乱打一通电话,我是最烦的。”
正说着,座机又响了。
高芯离得近,顺手接起来,她喂了一声,那边不说话。高芯等了三秒,那边挂了电话。
高芯把听筒摔在座机上,翻了个白眼,“瞎耽误别人工作时间。”
她话音刚落,电话又进来了,这次倒是正儿八经的工作电话。
两人也就没多想之前的电话了。
但甘饴又遇上一件倒霉事,她想要辞职的风声不胫而走了。
领导找到她谈话了。
甘饴实在郁闷,她根本都没决定好的事,就被传出去了,而且传出去的是她在药房非常不对付的同事郝敏。
郝敏无意间听到了她打电话,扭头午休时间大家一起吃饭时,她就公开场合直接说了。
甘饴只得微笑着说道:“没有谱的事,只是被病人闹烦了时候的随口吐槽。”
但落入领导的耳朵里那就不一样了。
药房主任张昕芳本就觉得甘饴一向工作不努力,懒懒散散的,不够有进取心,相较于科里其他人科研又拿不起来,这下子可叫她寻到由头了,把甘饴这种态度好一顿骂。
甘饴气到想咬人,给曾杨发微信说了这事,结果他也跟着“教育”她,说她自己沉不住气,本就没决定的事,她就该小心谨慎。
没得到男朋友的安慰,朋友圈自由也没有,甘饴偷偷把许久不用的微博小号翻出来,发了一条微博——“社畜不开心的又一天。”
发完她给桑确发了微信:【可能真的要辞职了……】
【干不下去了。】
桑确大致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微信上没多说,直接约了甘饴周末去悠水山庄散心。
桑确与甘饴是周五晚上就出发过去,不是他俩的单独出游。实际桑确是过去悠水山庄开会,便让甘饴还叫了个朋友陪她。
甘饴约的是姚嘉月,姚嘉月是甘饴的好姐妹,顺风顺水过一生的代表人物,父亲在国企当领导,母亲是教师,她大学毕业后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小学在编教师。
桑确惯有绅士风度,出游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周五晚,桑确是空闲的,便带着她俩在悠水山庄吃了顿饭。
桑确和姚嘉月听了甘饴的倾诉,对她工作的事没再发表什么看法,分析过一次的事,来回车轱辘话绕着说就没必要了。甘饴还没离职,估计就还是没考虑好,作为朋友也就是当个倾听者。
甘饴也确实讲出来了,心里就好受了,也开始认真琢磨这个离职时间了,究竟什么时候合适。
到了周六,桑确忙他的正事,甘饴就与姚嘉月在悠水山庄里闲逛。
姚嘉月带了相机,两人边走边拍。
姚嘉月还算是个业余的专业摄影师,有部分作品发到网上还挺多人点赞。甘饴今天特意穿了一件淡紫色碎花吊带裙,外面搭了一件米白色的薄针织衫。
“就在这片草地上开心跑,我给你抓拍几张。”姚嘉月指导甘饴,末了又叫住她,“把毛衣脱了吧,你胸那么大拍出来好看,又纯又欲。”
甘饴也没害羞,听说拍的好看,立马就脱了。
甘饴双手交握,手臂下垂放在胸前,歪头抿嘴笑,陈无犹就是在这个姿势时望见她的,他本站在草地旁的树下听梁沁之说话,遥遥地就瞧见了这熟悉的倩影。
很快,她又换了姿势,陈无犹的脑海里却一直是她刚刚的样子。
脸、脖子连着胸那一片的皮肤白得发亮,鼻尖翘翘的,其余的细节又有点模糊。
比他前几次见她似乎又漂亮了很多,陈无犹觉得。
“可以吗?”梁沁之又问了一遍。
陈无犹这才看向她,“你刚说什么?”
两家人刚到悠水山庄,陈无犹进房间放好了行李就下来了,正碰上了梁沁之也在,两人就说上话了,但陈无犹一直无心听她说些什么,听三句漏两句的。
“听董阿姨说晚上山庄里会有小型户外音乐会,我们可以一起去听。”梁沁之重复了一遍。
陈无犹又回头望了一眼甘饴刚刚在的那片草地,发现她又跑远了一些。
两条小腿纤细,在青绿色草地上隐隐现现,忽有微风,她的裙摆迎着风的弧度荡了一下,那双腿露出来的多了一些,细细直直,像是剥了皮的嫩柳枝,看着就易折。
“可以。”陈无犹回了梁沁之的话。
两家人一起吃了晚饭,陈懂伶就自由活动了,她不乐意听董苹荪与钟珍的寒暄,更不想去凑陈无犹和梁沁之的热闹。
转来转去,陈懂伶也顺着声响走到了办音乐会的湖边。
音乐会还没开始,但湖边的小桌都快坐满了,陈懂伶寻了个位置刚坐下,就发现旁边桌的人特别眼熟,同时发现旁边的人也正同样不确定的望着自己。
两人同时开口,“你——”
陈懂伶先叫出了对面的名字,“甘饴姐。”
甘饴其实是犹豫怎么称呼陈懂伶的,两人只是在一起吃过一顿饭,叫陈小姐怕太生疏,叫伶伶又似乎太亲近了一些,误以为套近乎就不好了,现下她先叫了,甘饴就顺着她叫了一声“伶伶”。
甘饴听说陈懂伶是一个人,便热情地邀请她过来一起坐了。
姚嘉月还在拿着相机拍照,拍了几张湖景,突然把镜头对准甘饴和陈懂伶,“要不要拍合照呀?小美女们。”
甘饴是当惯了姚嘉月的模特的,随时都配合她,陈懂伶更不会扭捏,马上就向甘饴靠近摆好了姿势。
音乐会开始前三人一起拍了很多张,为了传照片,陈懂伶还分别加了甘饴和姚嘉月的微信。
音乐会晚上九点开始,陈无犹和梁沁之八点五十才进场,董苹荪已经事先安排工作人员给他俩留位置了。坐下后,陈无犹拿出手机瞄了一眼,发现科里医生群有消息弹出来,是病区主任胡炜在群里发的消息,恭喜曾杨中了一篇SCI。
这种事一般在自己课题组发发就可以了,实在不值得在科室医生群里发,恐怕胡炜也是藏了私心,想替曾杨洗洗印象。陈无犹看了一下期刊名,影响因子大概5分左右,也算够洗那么一点表面明印象了。
底下有三两医生回复恭喜,陈无犹也复制粘贴回复了一个。
他发完,万今鸣就给他弹了一个私聊过来——
【你还挺会讽刺人,谁不知道你上周刚录了篇15分的……】
陈无犹回了他一个笑脸,又加了一句:【慢慢来,都可以发。】
回完消息,正好音乐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