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卓凡酒意顿醒,拦着云潇主动打招呼:“时鹰你怎么来了?”
“叶少将,我只是有些话想问清楚,不会为难少夫人。”时鹰开门见山的走过来,眼底带着一抹哀伤,“当年那只山市巨鳌被毁的面目全非,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有你们几个人知晓,墨阁对外宣称高夫人聘请了流岛的杀手真罗族,并试图将几百斤温柔乡暗中贩卖到帝都,事情败露之后她带着幼子高麟一起畏罪自杀,此事当真?”
云潇安静的看着他,低声开口:“事实如此。”
时鹰的眼眸剧烈的一颤,犹如被雷击中一般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居然还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故作镇定的说道:“我和高队长是结拜兄弟,高家当年那般权势地位,高队长还愿意放下身段和我一个小小的禁军士兵称兄道弟,我和高夫人也是相识多年,她聪明伶俐,为人大方温驯,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夜之间成了黑市的女毒枭?现在死无对证,也没有人会自讨没趣去调查那些陈年旧案,可高队长待我不薄,我不希望他和他的家人含冤而死还要被人谩骂唾弃,请夫人告诉我真相。”
云潇的眉角微微跳了一下,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如果这就是真相呢?高夫人购买了一批温柔乡,通过真罗族和五鼠传播到洛城,并计划让帝都的高层全部染上毒瘾自取灭亡,此事被我们意外撞破,又逢一批蛟龙族图谋不轨,这才导致了山市被摧毁,高夫人不想落网之后被带回帝都追责,先杀了幼子高麟,随后自尽,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不可能!”时鹰失态的大退一步,继续扯动着嘴角,“高夫人是万佑城曹家的女儿,本身和镜阁主公孙晏有些过节,山市的全部消息都是由萧奕白传出来的,萧奕白和公孙晏是好友,他们的话不可信!”
“既然不信,你为何要拦我质问?”云潇眼中掠起了一丝坚定的神色,语气更是不容置疑,反问,“高夫人在准备将温柔乡运送进帝都城的时候动用过不少人际关系,我听说墨阁、镜阁为此还查处了一大批问题官员和商户,你们既然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她甚至愿意让唯一的儿子认你做义父,既然如此,那种绝望憎恨的情绪之下,她为什么没有寻求你的帮助?”
仿佛再也无法忍下去,时鹰深吸口气紧紧的抓着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切去了一块,除了痛彻心扉外,还有难以忍受的迷惘,空荡荡的让他脑子一片空白,云潇认真看着失落的时鹰,自己反倒浅浅的笑了一下,走上前去安慰:“我想高夫人应该是不想连累你,又或许是清楚你的为人,知道你一定不会帮她,无论是哪一种,都只有对至亲的朋友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时鹰闭上眼睛仰天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两军恶交多年,高总督一死,禁军直接被军阁合并,高家的百年辉煌一朝灰飞烟灭,虽说在这之后各部的规格有过一些调整,其实官级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我始终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就连刚才你们在比武台上切磋比试,我都感觉原属禁军的战士完全融不进去,少阁主一贯对禁军颇有微词,他不喜欢我们。”
云潇神色一黯,垂下了眼睑,叶卓凡则飞速的摆手,骂道:“别胡思乱想,少阁主几年没回来过,他连关心军阁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闲情逸致再去区分军阁和禁军?以后都是一家人,别再介意过去那些矛盾了。”
时鹰对两人鞠躬致歉,从怀中取出一本保存完好的书册双手呈上,压低语气:“高队长生前曾协助高总督整理过一批关于缚王水狱的试药记录,有些东西特别的诡异,试药的结果也格外恐怖,高队长虽是他侄子,但为人憨厚忠诚,于是留了个心眼暗中抄录了一份,他怕自己有朝一日会遭逢不测,于是将其转交给我,叮嘱我一定要妥善保存,或许将来能用得上,这份记录我私藏了很多年,也是时候交出来了。”
云潇惊讶的接过来,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意外的收获,一时感激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时鹰抓了抓脑袋,憨厚的笑了笑:“高夫人的事在我心里也憋了很久很久了,很奇怪,之前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信,可是你说了,我就信了。”
“为什么?”云潇不理解,时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苦笑,“或许我也想要一个结果,希望高队长冒死留下来的这份试药记录能帮助更多的人。”
叶卓凡松了口气,挥手招呼:“先别傻站着了,快帮我一起把他扶到家里去,真是的,这么多年酒量一点进步都没有,以后还是得提前把他的酒杯里掺水才行,要不然一觉睡到大天亮,太扫兴了。”
时鹰连忙走过来帮忙,但他才搀住萧千夜的胳膊,原本还因催眠术陷入沉睡的人竟然一瞬间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某种身体上的本能产生了反应,骨剑落入掌心毫不犹豫的抬手刺出,时鹰躲闪不及被贯穿肩骨,一连大退了几十步还是“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高墙上,顿时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呕出一口血污,叶卓凡反应不及呆在原地,眼见着第二剑已经勾起锋利的剑风,云潇一把按住萧千夜的手腕强行夺下骨剑,低呼:“千夜,你干什么?”
他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但是一双眼眸是古代种特有的冰蓝色,看着前方被自己重伤的人,目光却一点点的下移到对方胸膛的血污上,模糊不清的脱口:“那是……什么?”
云潇一头雾水,叶卓凡却在这一刻同样警觉的将她护在了身后,惊讶的看着时鹰衣襟上正在诡异蠕动的“血渍”,仿佛一只只小蛇吐信分外诡异,他强忍着震惊不可置信的低问:“时鹰,你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时鹰剧烈的咳嗽,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就在这时萧千夜也彻底清醒了过来,立刻就意识到了一种可能,他大步上前按住时鹰肩膀上的伤,指尖的神力化成金色的线沿着伤口缓缓渗透全身,那些蠕动的血渍仿佛察觉到危险的降临开始窜动挣扎,剧痛让他紧咬牙关险些昏厥过去,萧千夜一手扶着他,一手暗暗加重了神力的流转将其体内的异物铲除,目光凝重的低道:“血蛊虫?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千夜!”云潇跟着跑过来帮他止住了血,那些血滴落在地面上,竟然化成一只只恐怖的蛊虫还在垂死挣扎!
“少阁主……”时鹰缓了口气,虚弱的笑了笑,“不要紧,这东西在我身体里好多年了,只要不受伤它们就不会冒出来,这几年我一直留在帝都城,偶尔会去外围的荒地帮忙重建,都是些没危险的工作,不要紧。”
“你也试过药?”萧千夜反复检查着他身体里是否还有残留的血蛊虫,开门见山的质问,“谁干的?”
“还能有谁?”时鹰苦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了复杂莫明的神色,“要不是高总督被您杀了,我就是他下一批的试药人。”
萧千夜凛然神色,招呼叶卓凡一起把他扶到天征府,又叮嘱云潇拿了些止血止疼的药膏过来:“这是一批幼年的血蛊虫,所以只会在受伤流血的时候冒出来,如果等它们成熟,就会直接从你身体里汲取血肉疯狂扩张,到最后你会变成一具空壳,成为蛊虫饲养者的傀儡,高成川曾用类似的东西控制过一大批禁军的士兵,幸亏他当年用的还不是这种,要不然那天万罗殿的恶战,结局还不好说。”
时鹰只是很平淡的按着伤口,好似对这番话并没有多少惊讶:“高总督手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虽然他死了,但是留在我们身体里的试药已经取不出来了。”
“还有多少人像你一样带着血蛊虫?”萧千夜蹙眉追问,时鹰原本淡然的面庞这才剧烈的扭曲,咬牙哀求,“少阁主,这种东西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我们肯定会被视为怪物,下半辈子就只能被关进大牢再无出路!您放心,如果不一直试药的话这东西是不会恶化的,高总督已经死了很多年,我身上的血蛊虫从来都没有伤过人!”
他急得双眼充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噗通”一声毫不犹豫的跪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哀求:“求求您了,这些年我们都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变化,稍微有点危险的活都会找借口推脱,就算被人嘲笑也在所不惜,此事一旦暴露,帝都……不对,是整个飞垣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萧千夜扶了他一把,时鹰整个人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那样的眼神有惊恐有哀伤,更多的一种让他动容的绝望,两人僵持了一会,萧千夜淡淡笑起:“你们也是受害者,不把自己的身体治好,怎么照顾家人?”
时鹰恍若失神,似乎没听清他的话,萧千夜拿着那本试药记录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就当是谢礼吧,血蛊虫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东西,你把人带过来,我帮你们除掉它。”
“真的?”时鹰不可置信,鬼使神差的问道,“可我记得您一贯不喜欢禁军……”
“禁军已经合并入军阁了。”萧千夜找着理由回答,“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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