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生病的时候,他总是把他抱在怀里,陪他一起默默熬过最痛苦的时光。

在训练时那片刻极短的休息里,他们总是偷偷在训练场的墙角边,在沙地上反复的写下两个字,两人相视一笑,然后又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抹掉。

他还记得他们写的是什么,那是最禁忌的词语——“自由”。

再后来,残酷的训练和严酷的刑罚手段抹杀掉人性中的一切,他被折磨过,双飞也是,很多东西就在恐惧和剧痛中一点点的改变,但是他的爱即使在如此极端的环境里,仍顽强的生根发芽。

归墟靠在树干上,想着很多年前,在尘土飞扬的训练场上,双飞对着自己笑起来的样子,不禁觉得眼睛涨涨的,自己也很多年没有看过那个人的笑容了,他的笑容非常漂亮,明亮得耀眼。看过一次,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归墟还记得最后一次的训练,为了活下去,为了能离开千影门,在五百人不要命的大拼杀里,最终活下来的就是他们两个人。

当时双飞身边的人都被他杀光了,他满身是血的站在那里,尖刀在最后一个人的心脏里搅了又搅,表情却是冷漠而麻木的。

而自己却在另外一个人的对抗中渐渐体力不支,已经被逼到墙角,对方的长刀已快刺入他的胸口,而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抬剑去挡下这一击,他记得当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世界的留恋,他只是朝双飞的方向望过去,还想再看到他笑一次。

可他看到的,却是双飞面无表情的举起手里的刀,朝他们两个人掷过来,没有犹豫,没有迟疑,那冷漠无情的目光,让归墟不知道他到底想杀的是谁,或许同时是他们两个人。

只不过,他看见了双飞的刀,而对方却没有,他避过了,而另外那个人却死了。

可是,无论如何,他活下来了。那一刻,他靠着墙看着不远处七年都朝夕在一起的人,这才赫然发现对方已经长成一个漂亮而冷峻男子,再也不是当年缩着他怀里熬过漫漫时光的那个少年了。

但他始终不能相信,双飞当时也想杀自己吗?可是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影卫是除了保护主人以外就没有任何感情的生物,像他这样饱含着爱慕之情的影卫,只不过是一条不合格的漏网之鱼而已。

正如双飞说的,修罗场里出来的人没有朋友。

感情里,最痛苦的莫过于一个人已经放下了,而另一个人却没有,归墟依着树干长叹一声,嘴边勾起一抹苦笑。

这是他此生的劫数,一辈子都无法放手的爱情。

第13章

雨后的温池没了往常那种蒸腾的雾气,或许是因为冰冷的雨水带走了池中的热度。

池中孑然站着一个孤寂而颀长的身影,没有人知道他冷漠的外表之下想的是什么,在他那颗已然被训练的麻木心里,是否也像他的同伴那样,对着过去的往事有着刻骨铭心的感怀?

双飞静静在池中站了一会,有些冷的水让他方才承欢的疲倦褪去了一些。但身为影卫不可能离开主人太久,所以他很快走上岸边,重新穿上衣服。

衣服还是湿的,双飞刚刚走出几步,暗黑中,几个身影唰唰几声,忽然围上来,挡在他面前,为首的人沉声说道:"双飞,四护法让你去千影门见他,现在你跟我们走。"

来的人有七个,同样是身着黑衣,脸戴面具,只不过他们的面具是银白色,这些人是四护法专属的影卫,平日里同他们的主人一起深居在千影门中,极少在出来,也极少行走于江湖,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武功绝技。

难道四护法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了他和主人做的事吗?

或许是出于对即将来到命运的惧怕,接到命令后,双飞并没有立刻回答,仍是安静的在原地站了一会,这才平静的走上去说道:"是。"

一行人离开温池,朝蟠龙山的北面走去,无人再说一句话,那里的夜晚很冷,靠得越近,周围就越安静,连虫子的鸣叫也渐渐听不见了。

七个人并没走在一起,而是前边走两个,旁边走两个,后面还跟了三个,将双飞围在中间,前后走着,深怕他半路逃跑。

没有月光的夜晚,蟠龙山庄的树木都变成了怪影一般幽黑的存在,在向北去的山路两边张牙舞爪的延伸着,四周静得只听得见脚步声。

双飞走在中间,仍是面色冷静,但离千影门的那扇玄铁门越近,他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拳。

"什么人?!"

忽然,为首的人一声断喝,抬手示意身边的人停下。只见幽黑的山道间,一人持剑而立,如磐石般挡在前进的路上。

对方沉声道:"我不会让你们带双飞回千影门。"

"你是谁?!"

为首的人抽出佩剑,其余人立刻跟着亮出武器。

只是一句话,双飞便听出了来人是谁,他几步冲上前去,对着那个不要命的男人喝道:"你疯了吗?!滚开!"

"我是疯了,双飞,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疯了。"

月亮忽然从云后露出来,清冷的光辉瞬间就洒满山道,也撒在黑衣人的身上,他脸上那铜质的面具赫然闪着冰冷的光。

"你也是影卫?"众人一惊,原来此人也是蟠龙山庄的影卫:"难道你不懂规矩?还是说你也想重回千影门去好好反省?双飞是四护法命令带回去的,你敢阻拦,就是违抗命令!就是死罪!"

"把人留下。"

黑衣人并不想多少什么,他知道,除非死了,否则没什么可以阻止影卫去完成主人交代的命令。

"此人公然反抗主人命令,杀!"

一声怒喝之下,七人迅速朝归墟绝狠的刺去。

"归墟!"

双飞本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八个人在狭长的山路上战成一团。

归墟虽然曾在修罗场五百人的血战中活到最后的人,但对方同样也是经过层层死斗选拔出来的高手,现在以一敌七,还没开战多久,便有些难以招架,几次几乎险些被刺中要害。

双飞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为了他和七个人死战的男人,他觉得他真的非常傻,真的是脑子疯了,以前的那些事情,以前的那些情义,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放不下?

在渐渐落败的情形下,归墟竟然又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幕,那时他也竟将死去,但还是想在看到双飞的笑,那是的情景与此刻的搏斗不只不觉的重叠,他又痴痴地朝双飞望去,他知道他今夜会死,但为所爱之人而死,是值得的。

归墟眼看着自己就要被一剑刺死,这时双飞忽然跃起,掠到他身边挡开了这一击,又转身看着他,问道:"你发什么呆?"

他救了他了吗?归墟不敢相信,他又救了他一次,就像三年前那最后一战。

"为什么?"

归墟喃喃的开口,他看着双飞的身影矫捷轻盈得难以置信的在七个人的包围中跃起,动作快得如同一道光,他简直难以相信三年的时间可以让他的武功提高得这么快,他更有点奇怪,觉得这并不是千影门里的武功。

和他的苦苦支撑相比,他的心上人几乎在最短的时间里结束了战斗,七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着,他们很快就会化成水。

"你想知道为什么?"

双飞扔了手里沾满血的剑,走到归墟面前,一把摘下他的面具,盯着那双错愕的眼睛说道:"因为我不想让你再管我的事了。"

接着,他又扯下归墟的上衣扔到地上,"他们等会会发现这里有八具尸体,他们会觉得我也把你给杀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去查你的下落,而你就用这段时间滚得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你说什么?"

归墟仍是木然的,一时不知道他该做些什么反应,双飞走上前去推了他一把,冷冷说道:"脱裤子。"

"什......什么?"

"把你的裤子也脱了。"周围的尸体已经在渐渐融化,而不远的路上已经传来鼎沸的人声,方才的打斗显然已经惊动了千影门。

"你看我干什么?难道你要我帮你脱吗?"转头朝那人声的方向看了一眼,双飞催促起来。

归墟慌慌的脱下外裤,忽然又抓着双飞的胳膊问道:"你和我一起走吗?"

"不。"双飞挣开他,退后一步"你一个人走。"

"那你怎么办!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你回千影门去的话,会死的!"

归墟又要扑上来,双飞伸手拦住他,忽然很浅的笑起来,"你忘记了吗?你的梦想是什么?"

那淡淡的笑容如一道流星,划亮了归墟的眼,他的梦想......

那是很多年前,偷偷写在沙子地上,又被飞快抹去的两个字"自由"。

原来他还记得!他还记得吗?那些情义,那些梦......

那么,修罗场的最后一战,他举起刀的那一刻,真的是想帮他吧?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梦想,是我们两个人的,我们要一起......啊--!!"

归墟的话还没说完,自己的身体忽然飞起来,他看到双飞打在自己胸口的一掌,让自己急速的朝他离去,他伸手去抓他的衣服,但是根本已经抓不住。

在跌落山崖的那一刻,他满眼里都是他的笑容,这么多年以后,终于又看见了,可是,竟是为了这样一场诀别吗?

昏迷前的瞬间,归墟在心里发誓道:“双飞,我一定会回来救你出去!”

第14章

黑色的身影刚刚跌落山崖,双飞还没来得及转身,瞬间就被追来的千影门侍卫围了起来。

没过多久,人墙之外一个带着汹汹怒气的低沉声音响起,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

“既然没逃掉,那你也没机会逃掉了。”

四护法穿过人群而来,目光冷冷的看了看地上的八具尸体,又转到还是漠然而立的男人身上,怒道:“你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大了,带走!”

千影门的大门在双飞面前打开的那一刻,里面幽森的寒气扑面而来。耳边听到的还是千影门里昼夜不停的刀剑声和受刑人的哀嚎。

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变,时间在这里仿佛是停滞的,永远停在人的痛苦和死亡的时刻。

刑房在千影门最里面,整个房间没有窗户,只用火把照明,人在这里受刑久了,就会丧失时间感和对外界的感知,与世隔绝和无助的感受会使神经的承受力降到最低。

进到刑房后,双飞没出声,只是默默脱下所有的衣服,浑身□的走到刑架旁边,让侍卫把他的双手和双脚铐到两边的架子上。

千影门的刑房并不是蟠龙山庄用于处罚庄内各种人的公用的刑堂,这里是专门针对影卫设立的,受刑的人不能穿任何衣服,必须□裸的面对各种酷刑。

“我以为你什么都忘记了,看来刑房的规矩你还记得。”

侍卫已经给霍君搬来了凳子,准备了茶水,刑具也都检查了一遍,确保出不了差错。

霍君坐下喝了口水,这才抬眼看着已经被绑在刑架上,□的男人,“刑房的规矩你记得,影卫的规矩你就全忘记了?!”

以前受刑时痛苦的记忆开始在这个完全封闭的空间里侵入双飞的脑海,他薄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发一语,只是静静的等。

“我问你两个问题,你答好了,接下来就会好过一点。”

霍君放了手里的杯子,走到双飞面前,一把拽下他脖子上的银铃,拿在手里晃了晃,与刑房格格不入的清脆铃声便哗啦啦的响起来。

“你是什么时候勾引庄主,开始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双飞沉默了好大一会,竟慢慢答道:“我没有和主人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霍君听见他这么说也不怒,反而还笑了笑,额头上那道深而宽的疤痕随着他的笑容也拉开来,看起来竟像是在笑着的另一张狰狞而恐怖的嘴。

“第二个问题,你一个如何杀得了八个影卫?”

霍君目光精明的望了双飞一眼,“你们的武功都是我教的,要说你的武功在他们之上,我倒也信,但如果要说一个人杀八个……哼,是不是有人帮你逃跑?!那个人是谁?有几个人?!”

问道最后时,霍君的语气已经明显的冷下去,含着浓浓的警告,这个影卫已经对他撒了第一个谎,而他决不允许别人继续对他撒第二个谎。

“……没有。”

如出一辙的回答,霍君点点头,狠狠盯着刑架上的男人,面色阴冷的走到椅子上坐下,对着早已等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