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上为什么。在看到他眼底的虚弱,明明已经没有力气了,却还是被这股剧痛逼得一次一次拼尽力气挣扎的时候,他深深为他叹了一口气。
香上的最后一点火光终于熄灭了,一缕灰色的香灰从香头上落下来,无声的摔进香炉里。
拶子撤下去的时候,掌刑的老头儿才靠过来。他接过那副血迹斑斑的拶子擦干净,重新放回盒子里。
八仙又被咕噜咕噜的推回那扇小侧门里了。
刑堂的大门又打开来,外面已经漆黑一片,穿堂的冷风又幽幽的吹起来,因为已经入夜,更带了几分冷气。
男人一个人跪坐在那里,垂着头,那双手,已经肿得有原来的两倍大。
这样的刑具,其实和他经历过的相比,真的算不得什么,他却昏过去了三次。这只能说明,这具身体,已然是极限。
掌刑的老头扶双飞站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次没有用冷漠去拒绝。因为他自己根本站不起,他看了老头一眼,算是感激。
老头儿看着双飞一个人步履蹒跚走进黑暗中的孤独背影,叹息的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来影卫的结局也是如此,孤独一人,永沉黑暗。
时间,所剩无几。
夜里清冷的空气灌进他的肺时,双飞感觉自己的血液已经无法再让它们温暖起来。
山路弯曲,缓缓的在月色下延伸。
路很漫长,但是他的生命却像一只已经离弦的箭,呼啸着奔向终点。
第32章
夜里很静,树林里没有一点声音。月光也静静的,照着蜿蜒的小路。
双飞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又垂下头,拖着已经失去知觉的腿慢慢往前挪。再拐过一个弯,就可以上到大路上去了。
从来没有觉得这段路这么长,这么冷,就像多年来他一个人默默的坚持和孤独。
步子已经越来越沉重,他的生命,就是这样被别人使用和挥霍,想保也保不住。
路两边垂下树木的阴影,那里面应该也隐藏着蟠龙山庄的影卫,但他们此刻绝不会出手去帮助昔日的同僚。
他们只会在黑暗中面无表情的看着,早已麻木生死。
终于拐过那道弯,双飞却呆住了。
小路的尽头,薛凌风一身白衣,冷得像天边的月亮一样无声的站在那里。
怎么办?他完全没有料到薛凌风会在这么冷的晚上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该怎么办?
双飞觉得自己的思维完全已经运转不起来了。按理说,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走过去,跪在主人的脚边,然后说“谢谢主人赐罚”。如果主人觉得满意就算惩罚结束,如果觉得还不够,怎么爬回来的就再怎么爬回刑堂去继续。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思维在往后退了——即使他脑子不清醒了,早上的事情还记忆犹新,自己能滚就滚,他不想碍他的眼。
摇晃的脚步,一步,两步,退到第三步,薛凌风已经走到他面前来了。他不敢再退,只好停下来站着。
良久,两个人只是默不作声,彼此隔着一步的距离。
薛凌风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定在他的影卫身上。看着他浑身是伤,用手腕压着膝盖,低着头,弯着腰,狼狈不堪地站在他面前,压抑的喘息。
“对不……起”,僵持好久,他的影卫终于开口了,哆嗦着道歉,“我走错路了。”
说完,他便拖着一条腿艰难的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回走。他拼命加快步子,似乎是想走得快一些,速度快不了多少,整个身体却显得更加摇晃不稳。
双飞好不容易挪了三步,薛凌风一步就追上去了,拉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拽了回来。
“想去哪?嗯?”
硬邦邦的声音,没感情,没温度,对那些狰狞的伤口似乎也视而不见。
双飞被薛凌风这么猛地一拽,根本不可能再站稳,差点栽了个跟头。薛凌风看着他的影卫在他面前扑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撑着腿站起来,勉强吐出个字:“没……”
薛凌风没再说话,转过身,拽着双飞的手腕往前走。双飞跟不上他的步子,一直被拖得跌跌撞撞。
两人又是一路无语的回到薛凌风的后宫。为了不惊动那些女人,薛凌风拖着他的影卫从后门进的屋。
屋里亮着灯,王三老头正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摆玩着手里的玉势。
暖炉已经生起来很久了,屋子里暖融融的。木枷和铁架也准备到位,唯独就欠一个男人了。
薛凌风踢开门,拖了双飞进去,他一松手,双飞直接跪倒在地上。王三看到他们两个,腾的站起来,再看到地上的男人,嘴巴立刻长得大大的,但只是惊恐的“啊,啊”了两声,就被薛凌风用眼睛瞪了出去。
屋里,忽然连空气都变得安静了。
薛凌风把人赶走了,自己就径直到桌边坐下来,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双飞躺在他身后的地上,微微蜷缩着身体,一动不动。
烛影独自摇曳。
薛凌风呆呆的坐了一会,忽然用手枕着头伏了下去。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眼睛却是红的。
他终于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影卫,然后走过去把他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他的影卫安静得没点声音,好像已经睡着了。
薛凌风从柜子里拿出一些药,然后挪了个板凳过来床边,抬起双飞的手,一点点的把药倒进他的伤处。
最好的创伤药用起来并不会让伤口产生疼痛,反而能有镇痛的奇效。他的影卫真的睡着了,却在梦中把紧皱的眉慢慢松开来。
“双飞,你知道吗?”
薛凌风忽然开口,对着已没有反应的影卫自言自语,眼圈又红起来,“我是有娘子的,我的娘子非常好。那些女人我都不要,我这辈子只爱他一个人,永远都爱。但是……但是他不要我了,他走了,他去哪里了?我怎么等……他都不回来,我想他。”
“我就想他回来……”
男人似乎再也克制不住,伏在床边低声哭泣起来。
但是他却不记得他的样子了,不记得他的名字,他就只记得他爱他,很爱很爱,他抱着他的感觉,死了都忘不了。
番外篇——河山永寂
第一幕相遇
“你买我吗?”
那是他和他的相识,那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薛凌风看着这个深夜还跪在雪地上,和他差不多般大的少年。他脚边放着一张纸板,纸上的字迹早已被雪水侵染得模糊不清了,借着这个男倌馆后门两个挂在门梁上的昏暗灯笼,依稀可见上面分成两行写着:
双飞。
白银千两。
“太贵了。”
薛凌风摇头,拖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少年一副麻木的姿态,对于这个拒绝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低头跪着。
“你买我吗?”
身后又传来那个空洞的声音,薛凌风回头,见那个少年已经对着下一个路过的男人开口了。
“哟,这不是双飞吗?终于要到接客的年纪啦?哈哈哈哈,叔叔最喜欢你了!”
男人涎着脸,凑过去,使劲在少年的脸上捏了捏,然后亲了一口,见少年没有拒绝,便紧接着又蹲下去,猛的抱住,旁若无人的顺着脖子啃起来。
一直到开始脱少年的裤子时,薛凌风才见那男孩子张口朝着男人的耳朵狠狠咬下去。
“啊——!!妈的!!”
男人痛得立刻捂着耳朵跳了起来,站稳后又一脚踢过去,“贱货!你也值十两??老子明天来花二十文钱就可以干烂了你!你等着!!”
男人愤愤的离开了。薛凌风看见那个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又恢复成跪着的姿势,把被扔在一边的纸板拖过来,小心的放在自己面前。
他已经被明码标价,那就是他的价值。
薛凌风又走回去了。
双飞没抬头,眼睛盯着薛凌风的鞋子,便知道这是刚才已经问过的人。但是这个人这次一直站在自己的纸板前面没走。
“可以亲,可以摸,不能脱我的裤子。买了才能脱。”
之所以再多说一句,给自己做一点“推销”,是因为他看到那双鞋子卷着金边,纯白色的面料已经被雪水和污泥浸透了,但是精致的做工和不菲的面料还是看得出来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
可是这里偶然路过的富贵人家早已豢养了自己的爱宠,根本不会要他这个虽然没被开过苞,但是已经给人□烂了的人。
整整一天,他就是这样跪在这里,询问每一个过路的人,像一件货物,被无数过路的人捏来捏去,搂搂抱抱。在接客之前的最后一天,按规矩可以在男倌馆的后门来赎身。价钱得有老板订。虽然赎身也是给人家去做禁脔,但被一只狗咬总好过被无数只狗咬。
这是他一辈子唯一次可以给自己赎身的机会,但却没有一个人买他。
别人可以说,金钱是粪土,但是他双飞不能说这句话。他需要钱,可他偏偏是那么不值钱。这里只是一条不怎么使用的官道上,一个贫穷破落的驿站,定居的居民很少,这个男倌馆也主要是给来往客人泄个欲用用。
在这里,谁都不会花钱来买他,因为只要过了今天,任何人花二十文钱就可以在他的身上发泄到尽兴为止。
“买你要多少钱?”
薛凌风看着这个始终不抬头的少年,买人,要看脸的吧?这样一直低着头,怎么做成生意?
双飞没说话,只是把纸板往前推了推了。
其实纸板上的价格不是“千两”,而是“十两”,只因为字迹已经侵染,几乎都分辨不开,所以薛凌风在乍看之下会以为有那么贵。
十两,便可以买他的整个人生。
“好吧,我要你了。”
薛凌风弯下腰,抬起少年的下巴,两个漂亮得平分秋色的少年,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发现对方竟都红着眼睛,默默的流淌着眼泪。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绝对不许离开我!”
薛凌风的眼泪滑到双飞的脸上,和那张脸上的泪水融合在一起,无声的落进雪地里。
妓院的老板站在门口,大大张着嘴看着手里的银票,一千两。他浑身热血沸腾着,一千两!!操死十个双飞也赚不来这么多钱。
“客官!!再来啊!!”
他对着两个慢慢走入风雪中的少年,兴奋地使劲挥手,一直挥到他看不见他们。
两个少年在荒原的雪地上一前一后的走,双飞没哭了,薛凌风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他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地方,是因为有消息说他的爹爹在这里。
一年半了,只要有他父亲的消息,不管多远,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立刻找过来。而没有哪次,他不是哭着回去。
他被抛弃了,被他唯一的亲人毫不犹豫的抛在脑后。他像一个傻子一样去哀求那些据说可以提供线索的人告诉他消息,用大笔的钱去讨好他们,即使后来证明十条消息十条是假的,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去相信第十一条。
他的父亲跟一个男人跑了,蟠龙山庄早已在江湖上被传成了笑话,再加上他这个到处找爹的孩子,更成了笑话中的笑话。
可他不在乎,他就是很想很想他,那个平日里对他严厉苛刻,但是在每晚睡觉的时候,都会来摸他的头的父亲。
但,这一次已经是第多少次的失望了?
一份期望被捏碎一次又一次的痛苦,谁能体会得到?他就这么不被需要吗?他爱的人都要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他吗?!
荒原上刺骨的冷风,在两个人的耳畔呼啸着刮过。他们走过一个山丘时,发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山洞。
温暖的火光在小小的洞穴中燃起来,这个洞穴似乎常有旅人在此落脚,每一个离开这里的行者都会给后人留下一些干柴,以备使用。
薛凌风靠着洞壁坐着,看着他刚刚买来的少年在火堆边忙碌的烘烤着两人的衣服。
过了会,双飞又走过来,跪在地上,脱掉薛凌风已经透湿的鞋子,小心的抬起他那双冻得冰冷的脚,毫不犹豫解开自己的衣服,把它们包进了自己的胸口,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肉。
薛凌风看到他立刻打了个寒战,眉毛也紧跟着皱起来。在外面走了那么久,他的身体能热到哪里去?现在再抱一块冰,冻得都有点哆嗦了。
“不用了,有火啊,我自己会过去烤的。”
可是少年摇摇头,把他的脚搂得更紧了,“火堆太热了,直接这样烤,反而会冻伤。要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