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薛凌风站在门口挡住了视线,所以双飞看不见门外的人是谁,但肯定,这个人比薛凌风矮很多,而且听声音的话,是他上次推翻在地的那个慕容小姐。

“不去哪里。”

薛凌风低头看着面前的人,笑了笑。不知什么原因,他的笑容没有白天那么自然。

“胡说!王三在庄外的马道上往车里搬东西呢!”

“去睡吧。”

“不!”

娇小的身影从薛凌风的身体和门之间的空隙中挤了进来,因为用力过猛,她一下子就扑到了房子中间。

抬头便看见了上次推她的那个男人正坐在桌子边上,她愣了一下,好像那个男人也愣了一下。

然后她又转过身,站直了,冲着还站在门口的薛凌风叫道:“你总是偷!跑!”

“过来。”

薛凌风的唇线紧紧抿着,把门拉开了些。

“不!你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你还骗人,说什么哪都不去,你以为我还会信啊?!”

小女孩子很倔强的朝薛凌风叫嚷,还带着被骗的愤怒。

“过来。”

薛凌风还是那两个字,但是声音已经冷了很多。

“不。”

薛凌风温柔的时候,她就可以胡闹,但是现在……

可她还是倔强的拒绝,反而往双飞坐着的地方退过去。

薛凌风盯着她往后退去的身影,把门拉得更开些,沉声说道:“过来,马上。”

“你会早点回来的吧?”

说到底,没有任何人敢违抗薛凌风的第三次警告。小女孩子没再退了,转而小声的询问。在看到薛凌风点头之后,她乖巧的走回到他身边去。薛凌风把她带出去时,她偷偷回头,朝始终坐在桌子边上,不发一言的男人看过去。

薛凌风禁止任何人进这个房间。即便是她,也会被勒令出去。

“凌风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薛凌风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回房间。他们走过庭院里回环宛转的长廊,她抬起他来看他,看着他完美漂亮的侧脸,和一直低垂的眼睛。

夜风很凉,一些碎发在他的脸庞边轻轻飘动,她就能看得出来,他的骄傲和寂寞。

“很快。”

薛凌风一直不抬眼,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风哥哥,你不会离开阿璃的对不对?”

“不会。”

薛凌风终于转过头,对着小女孩笑了一下。

一个很模糊,很勉强的笑容。

她看得出来,每次从那个男人的房间里出来,他都不怎么开心。她也不再说话,拉着他的手走回房间,然后在门口和他挥手说“再见”,然后,乖乖的睡到床上。

她和薛凌风的其他女人不同,她是很多年前被薛凌风捡回来的,在他的眼里,她是妹妹,是要好好抚养长大,再漂漂亮亮,门当户对嫁出去的人。他对她很好,她很少能感觉到别人形容薛凌风的那些词语,比如冷漠,残忍,玩世不恭。

慕容璃也把薛凌风当成哥哥,他改变自己的人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一个弃儿,变成了蟠龙山庄里这个高贵骄傲的男人唯一用过心思的人。

他对她用过心,所以,这个蟠龙山庄里,也唯有她看出过他心里的寂寞。那样深刻的孤独,以至于只要他稍稍放开自己的心思,就能被一眼看穿了。

她希望他能快乐,因为要怎样一份坚强,才能在别人面前掩盖住这样的枯寂。她不懂江湖,但她也知道,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不能被别人抓住弱点。

第二天清早,天才微亮,薛凌风的马车已经妥当的候在大门外。

出来送他的只有他的三个护法,蟠龙山庄的其他人估计都还在梦里。

一切都很低调。

药材的买卖占了整个蟠龙山庄生意的十分之一,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薛凌风这次去,是让它改朝换代的,越大的变故,也少的人知道才好,免得又是一番争权夺位,节外生枝。他只喜欢用自己想用的人,不喜欢在庄里搞选举,这次的这个徐有进,就是被一层一层选到他面前的,让他不想要都没办法。

他的影卫安静的站在马车边等他,天青色的长衫和天色融成一体。他的伤仍没好,手上还缠着纱布。

“进去。”

他朝双飞看了一眼,示意他先上车,又转身向几个护法交代了些什么,过了一会才进到马车里。

车夫扬起长鞭,马车徐徐驶进清晨的雾霭中,路两边的树梢上隐约有些是有非有的动静,那是影卫追随着主人而去的身影。

在山庄门口一棵高高的雪松树上,一个小女孩子默默坐在那里,看着她的哥哥带着那个沉默少语的男人慢慢远去。

第37章

日头过了正午。

马车早已驶出蟠龙山庄的势力范围,很快就要到最近的一个城镇。

一路上,树荫摇曳,在山林中蜿蜒的马道上,时不时可以遇见过路的砍柴人。

这季节,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天很蓝,阳光很明媚,树林里的鸟鸣很悦耳。

而马车里的两个人却出奇的安静。

车帘全部都是垂下来的,挡着外面温暖的阳光和空气,幽暗的马车里,薛凌风坐在左边,双飞坐在右边,没有一个准备要说点什么的样子。

都是长得很漂亮的两个人,却都面无表情的坐着,带着漂泊在江湖中的人那再也去不掉的那一份凌厉和寒冷,这样的气氛——冰冻三尺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薛凌风坐在车窗边,把窗帘挑开一个小角,眼睛一直看着外面,头都不回。他的影卫安静的坐在车的另一边,一边等着主人随时可能下达的指令,一边悄悄的闭目养神。

马车里这样幽暗的光线让他感到很舒服,而摇摇晃晃,不紧不慢的颠簸频率又让他觉得很放松,但只要他的主人一开口,他在任何时候都能立刻清醒过来。

离开幽静的山道,马车驶入市集。

车外变得喧闹,人声鼎沸嘈杂——商贩的吆喝,路人的说笑,街边巷尾的打架斗殴,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涌进了这个充满冷意的小马车。

双飞清醒过来,多年的训练,只要是热闹的地方都会让他神经绷紧。

薛凌风仍是从那个小小的窗角看着外面,忽然他放下帘子,对着车夫喊了一声“停车”,便飞快掠了出去。

双飞听见他在外面跟车夫低声交谈,又过了一会,只见他的主人拉开车帘,仍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下车。”

一下车,满眼炫目的阳光照得这个世界格外刺眼,他的主人一身白衣更是像无数的小镜子一样反射着刺目的光线,让他几乎都无法把视线挪过去。

“二位客官,里面请啊,里面请!”

店小二热情的招呼声让双飞抬起头,“云桥酒肆”,红底金字的大招牌挂在正门,为附庸风雅,还是用瘦金体写的,原来他们是停在一家酒楼门口了。

薛凌风朝车夫点点头,车夫便赶着马车离开了。他看了一眼那酒家的招牌,衣袂一摆,便朝里走了进去。

双飞自然是在后面跟着,低着头,眼睛只能看着地面,微微眯起,春天正午的阳光,白花花的,从天上没有任何遮挡的照着他,对他来说太烈了。

这样的走路姿势,让他直到撞到薛凌风的身上,才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来。

薛凌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站在酒楼门口的横梁下面,看着他的影卫低头撞到他身上,然后又迅速弹开,一脸的惊恐。

“你别进来。”

他把双飞挡在外面,还是一脸漠然的看着他的影卫,然后把随身的小锦囊取下来,扔到他面前,里面装着一些零散的碎银,“要买什么自己买,太阳落山的时候回这里来见我,明白吗?”

双飞弯腰把锦囊捡起来,又把掉落在地上的碎银捡回来装好,小心的把锦囊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明白,主人。”

他不被允许进去,一离开蟠龙山庄,他就被抛弃了。

看着薛凌风走进酒肆的身影,双飞低下头,转身往相反的地方走了。

这家酒楼外表上看着是酒楼,其实进去以后就知道它的用途是多功能的,那些站在二楼的漂亮少男少女们,不是光为了摆看的。

饱暖思□,不知道这个酒楼是不是根据这个理念经营的,在客人吃饱喝足之后,还能让他们一晌贪欢。

孤独而漂亮的男人总是很让女人侧目,双飞低头走在街边的身影吸引了街上许多女孩子的目光。

她们小声的朝他指点议论——垂腰的长发,天青色的长衫,走路的步子很轻,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显得既温柔,又不失习武之人所有的那种坚强与力量之美。

那双幽黑的眼睛里,却藏着外人看不到的痛苦。不要在乎,他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不是第一次看着了。在他成为影卫重新来到他身边以后,三年里,无数次的,他就在窗外的树梢上看着他和多少男人,女人在屋子里的床上纠缠过。

开始看见时的那种痛彻心扉,早已在时光的冲刷之下,慢慢变得可以忍受了。

可是,这一次,那种痛又回来,为什么?

是因为他抱过自己以后,不仅不记得,还再次去找别人吗?

他已是一个影卫,离开了主人,他能去哪里,这人来人往的尘世间,再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他的。

薛凌风走进酒肆里,完全没有坐下来,直接到掌柜的台前订了两间上房,然后又从后门出去了。

这酒楼的后门连着一条小路,再走深一些,便是一片桃花林,三月,这里已是桃李芬芳。

因为地势有些偏僻,又是一条死路,所以很少有人来这里。

就在这里,速战速决好了。

薛凌风一个人走到桃树林里,停下来打了一个响指。

五个带着青铜面具的黑色身影便从桃树间的阴影处鬼魅一般的跃出来,跪在主人面前。

“你们去跟着他。”

“是。”

影卫们齐声领命,身影交错闪烁了几下,又迅速消失在阴影中。

影卫都已离开,薛凌风抽出佩剑,沉声道:“跟了这么久,出来吧。”

一个穿着深蓝衣服的男人也提着剑,从暗处走了出来:“把侍卫都赶开,你就那么不怕死吗?别告诉我你这是怜惜下属。”

“反正他们也不是你的对手,我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薛凌风握着剑,盯着站在三丈之外的男人,这是两个月前,在那个晚上曾来找他索要南海明珠的“飞天双剑”——青天剑。

他还记得这个人当时出手便杀了他的三个影卫。

“那你呢?你就是我的对手吗?”

对方仇恨的笑了笑。

很难想象,名门正派也会有这么恶毒的笑容。

这世间已经再没有“飞天双剑”了,因为没有能从薛凌风手中拿到南海明珠救命,他的搭档兼爱人已然长逝。所以,这一次,他不是再来拿什么南海明珠,而是直接要要了这个凶手的命。

“薛凌风,你就是我的对手了吗?这里可不是蟠龙山庄,没有那么多你的走狗,而且,我知道了你的一个秘密,呵呵。”

“你什么意思?”薛凌风挑眉。

“马上就告诉你我是什么意思!”

刺眼的阳光下,男人手中那把千古名剑“青天”发出炫目的银光,随着主人的动作,像一把可以射穿天际的银箭一样,犀利的朝薛凌风扑面袭来。

薛凌风抬剑一挡,两把利器瞬间猛烈的撞击在一起,放出巨大的颤音。而男人的力道并没有就此消失,撞击之后,后劲很快就跟上来,剑锋下压,竟直接就将薛凌风逼退到一棵桃树边。

薛凌风的后背撞到树干上去的时候,满树鲜红的桃花顿时如雪一般的飞舞开来,随风飘零。

一朵桃花落在青天剑注满内息的剑锋上,滑过时已经切成了两半,打着旋儿落进泥土里,而那剑锋,此刻几乎已经架到薛凌风的脖子上。

“你看,你不行了,薛凌风。”

男人笑了笑,犹如那晚薛凌风对他那样不屑一顾,霸道的剑道再次用力压上来,薛凌风皱眉挡着,那一树的桃花因为承受了两个人内力,而几乎落尽。

“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在用内力帮你的小情儿疗伤?嗯?算到今天,整整十天,对不对?再厉害的高手也经不住这样的消耗,所以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本来我想等今晚你再次运气疗伤之后再来杀你,以确保我能成功,但是现在看来不用了,因为你比我想像的还要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