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
白斐含从未坐过摩托,不知道摩托引擎发动起来,声音竟是如此巨大,最开始的时候,简直要震裂耳膜。
白斐含坐在摩托后座上,双手环抱住男人的腰,隔着衣料感觉到男人有着壮实的肌肉。
他看起来并不壮硕,但身体的每个部分都写满力量。
白斐含嗅到,他的身体也是淡淡的阳光般的干燥味道。
当她报出电影学院这个地点的时候,男人笑了:“怪不得这么小,还是个学生啊。”
白斐含很乐意宋修文那些人说她小,他们拿她当小孩看,她安全;却不大乐意男人说她小,不知道为什么。
从前她是很乐意朋友同学老师把她当小孩子来看的,那样也可享受多种小孩的优待。
比如从前虞梦桢和她逛街,经常给她买一只小孩玩的氢气球,她牵着系气球的绳,别提多神气了。
平生第一次,被说小,竟然不大开心。
时间好像一瞬,又好像过了千年,白斐含抱紧男人的腰,靠在他结识宽阔的后背上,只觉得阳光般气息萦绕在身旁,舒服极了。
男人已经把车停到电影学院北门马路的对面。
白斐含下车,男人帮她把头盔摘了下去,她很认真地,用很甜很甜的声音说:“谢谢你。”
男人拿着头盔的手顿了顿,随后,他抬手,用右手食指摸了摸右边眉角的疤,笑道:“小姑娘,用不用我帮你揍前男友?”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毛挑起,邪性得很。
白斐含想说你误会了,那人不是我前男友。转念一想,他说我小,如果我再说那人不是我前男友,不更证明了我的“小”?他是不是又要说我是个“小姑娘”?——他已经这么叫我了。
怀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白斐含没有纠正男人的话,而是低头沉思一会儿,抬头说道:“打人不好,打输住院,打赢坐牢。”
她低下头沉思的时候很有一种贞静的美感,而抬头说话的时候,又无比的天真活泼,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啼笑皆非。
男人摸着眉角的疤,觉得这小姑娘真是好玩,有心逗她一逗。
他人坐在摩托车上,只用脚支地,和在饭店门口花坛前载她时一样。此刻却忽然栖身上前,离白斐含的脸极近。
他说:“我不会住院,也不用坐牢,你就说用不用?”
男人的气息忽然扑面而来,依旧是干燥的阳光的味道,白斐含并不讨厌这么近的距离,只是心跳得很厉害。
但她面上不显,眼睛看着男人眉角那道邪性的疤,淡淡地说:“你好野哦。”
男人哈哈大笑。
电影学院的正门开在南面,北门算是个小门,平时比较僻静,今天是周末,人流量比平时大。他们周围有不少学生和和社会上的人。
大学是个小社会,电影学院则是个小娱乐圈,有一个穿白色包臀裙的女孩从门口出来,正穿过白斐含和龙晖,留下一阵刺鼻的香气。
两人都寻着看了过去,那女孩坐上了一辆宝马。白斐含认出来,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同班同学兼室友苏乐。
苏乐本来是个清纯的长相,如今打扮得浓眼影假睫毛,好像充了气的假人。
校对门有家面包店,装修简单,不挂牌,只在门口摆个音响,放一些老歌。这时正放到罗大佑的《滚滚红尘》。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街道上很喧嚣,但白斐含好像只听到这首歌,她在这首歌的背景音下和男人告别:“再见啦。”
白斐含没问男人的名字,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第一个在大街上被男人叫上后座的女人。
男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东西,是白斐含身边的同学,接触过的男人,身上从来没有的东西。后来白斐含知道,那叫做没有被驯化的野性。
他带有太阳般的温暖干燥,但白斐含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一人而照耀。
和这样的男人,一次浪漫且铭心的邂逅,远远好过天长地久的纠缠不休。
男人听到告别,好像出乎了预料,微微挑了挑眉毛,却没出言挽留,他伸手掠过白斐含冻红的鼻尖:“再见,小姑娘。”
白斐含想,如果真的能再见,我一定让你看看,我不是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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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学院不大,樱花已经含苞待开了,白斐含想起,前一年校长不知为什么神经错乱,非要把热带植物凤凰花移植回来,经冬之后,全部死掉。
还是本土的花木适合本地的土壤气候。
白斐含从学校北门一路走回寝室。
开了寝室门,右手旁是两排床铺,上下铺,左手边是四张学习桌,桌上有小柜子。
虽然也是四人寝室,但电影学院的四人寝并不是上床下桌模式,也和六人寝八人寝一样,有上铺下铺之分。
白斐含爬山靠窗的上铺,把自己放纵在并不特别舒服的被褥之间。
男人扬了扬右边眉角的疤,怀中的猫儿也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白斐含想,我不是刚和他道别过,怎么又见面了?细看去,他怀中的猫儿不是猫,竟然是白斐含!
白斐含震惊,他怀里的猫是我,那我又是谁呢?
她心惊肉跳地睁开双眼,原来是一场梦。
这场梦之后,她便病倒了,本来以为这么浪漫的一场邂逅,要用几天时间来回味,没想到这几天的时间全用来发烧,完全没空去想。
一夜过后,白斐含的身体到处都酸痛,尤其是腰,已经麻木疼痛到失去知觉。
那男人的摩托车和赛车款式差不多,座位极高,差不多和车把持平,她几乎是90度弯腰抱住男人的腰,把身体打了个对折。
仗着和表演老师关系好,白斐含翘了一周的表演课,其他的基础课大学英语和思修之类,则是找人替课。
她着实在床上躺了一周。
苏乐很是阴阳怪气了她几句,说她和宋老板吃顿饭,竟然把身体吃伤了。
白斐含知道苏乐也想要宋氏的广告资源,对她去陪宋老板吃饭颇多嫉妒。
苏乐和赵小龙也认识,他们都是热衷于搞人事的,白斐含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白斐含没说她没和宋修文他们去别的场子,显然宋氏也不会用她拍广告。她想气气苏乐。
她就说苏乐:“我伤也是坐摩托伤的,不像你,被宝马接出去一夜,还能活蹦乱跳回来。”
白斐含知道,那辆宝马的车主,与其说是苏乐的男朋友,不如说是她的包养金主。
如果苏乐不招惹她,那她也乐意和平共处,苏乐若是招惹她,她也不怕,论嘴皮子,白斐含谁都不怕。
虞梦桢在这周周末从剧组回来,白斐含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白斐含有点犹豫,要怎么把赵小龙不靠谱这件事告诉虞梦桢。虽然赵小龙很不靠谱,但他们毕竟处了半年,要是虞梦桢不相信的话,她该怎么办?
谁知虞梦桢拖着大行李箱进寝室门的时候,杏眼里全是眼泪,拉着白斐含就往出走,白斐含只来得及随手拿件外套,走出去才看到,拿的正是那天送她回来,骑摩托车男人的皮衣。
白斐含虽然好了,但脸色还有些苍白,一边穿上皮衣,一边跟在虞梦桢后面,问:“怎么了?”
“混账王八蛋赵小龙和别人开房了!”
捉奸很成功,敲开酒店房门,赵小龙和那女的□□出现在二人面前,虞梦桢上去就打赵小龙。
白斐含觉得恶心。她没必要纠结怎么和虞梦桢说赵小龙不靠谱了,可她一点都不开心。
她心疼虞梦桢,更恶心赵小龙这种出轨的行为。
从酒店出来后,二人心情都不太好,白斐含不得不强撑着安慰虞梦桢。
虞梦桢说:“小白,我心里难受,我们去唱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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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夜董会,雅俗兼具,高贵和低贱齐飞。上流人士有上流人士的玩法,底层老百姓有底层老百姓的乐趣。是槟城最大的、最神秘的,同时也是最危险的销金窟。
虞梦桢没有会员,只要了一间普通的KTV包厢,她有一把好嗓子,以前心情不好也常拉着白斐含唱歌。
白斐含知道虞梦桢是被赵小龙伤透了心,今天想要好好发泄,只好由着她。
二人到了包厢内,虞梦桢把灯光模式调成“魔鬼”,室内灯光变成:昏暗——各种颜色疯狂闪烁——昏暗,白斐含看着虞梦桢的脸从黑到五颜六色再到黑,心里有点害怕。
虞梦桢拿着麦克风扯着嗓子喊“早就吃够了爱情的苦,在爱失落中的人到处都有,而我只是其中一个……”
白斐含紧绷绷地坐在沙发上,冷汗都要把额头打湿了。她小时候父母工作忙,雇的第一个保姆人品不好,总把她关在房间里,有时候一关就是几天几夜。
她害怕这种到处都有鬼影似的黑暗房间,尤其是现在灯光还一闪一闪的,更吓人了。
虞梦桢叫了啤酒,拉白斐含喝。以前白斐含总被人当小孩,自然而然地认为她不能喝酒,班级吃班饭,她也只意思意思喝点啤的就行,没人会逼她。
但今天白斐含有点想拿酒壮胆,也真的为朋友难过,索性就和虞梦桢喝了起来。
虞梦桢开始还用大酒杯喝,后来连杯都不用了,直接对瓶吹。连喝了一提啤酒后,趴在沙发上,好像睡着了。
白斐含陪着虞梦桢也喝了一提,没什么感觉,只是想去洗手间。本想去洗手间后回来就把灯光调成柔和模式,再扶虞梦桢回学校。
去过洗手间回来之后,白斐含却忽然童心大起,想是酒劲儿上来了,她没调灯光,鬼屋子似的魔鬼灯光好像也不错。
她慢慢踱步到选歌机旁边,走得很稳,完全看不出喝醉了的模样,只是嘴角微微扬起,有一些不明笑意。
白斐含打了字母“G”很快便找到了“滚滚红尘”,其实这首歌排在很下面,但是白白斐含一眼就叨上了。
白斐含唱歌不好听,也无意献丑,开着原音听听歌曲而已。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点了这首歌。
歌才开唱,虞梦桢就在沙发上叨咕着要去撸串。
白斐含这时候好像忽然清醒了,走过去拉着虞梦桢起来,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不行了,咱们得回学校,太晚就进不去了。”
说着扶着虞梦桢往门口走,虞梦桢酒量不大,再加上心里难过,是真的喝多了。
白斐含身上有一个人的重量,踉踉跄跄地打开包厢门,走廊明亮耀眼的灯光一下子照了进来。有些刺眼,她下意识转头躲避亮光。
她看到了那个眉角有刀疤的男人。男人身后跟了一群人,但白斐含一个都没看进眼里,她只看到了他。
男人微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再遇到这小姑娘,更没想到小姑娘还有这种模样:她两腮发红,眼睛水润润的,满是风情。头发有一点卷,额前的头发贴到额头上,像是被汗打湿的。
男人想到了“湿漉漉”这个词。
她的背后是包厢中黑暗而闪烁的灯光,她穿着白衬衫,因为肩头还有一个人的缘故,衣服有些松松垮垮。
白衬衫外面,是他那天给她的黑色皮衣,她穿着有一点大。
一个女人穿着他的衣服,眼睛湿漉漉的,定定地望着他。——好像从聊斋中走出的鬼魅狐妖,专吸男人精气的。
男人抬起右手,用食指摸了摸眉角的疤,笑说:“好巧,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