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章 隐财于野深山迎客

壤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

四月三十,曲州一片阴云布雨之后,又见日出。

在以刘兴为首的大世族被刘权生彻底铲除后,曲州三杰的名号,再次响彻中原大地。

华兴郡俨然成为了中原北方的一块儿风水宝地,散落各郡的名士纷纷前来定居开馆,传道授业,文风渐盛,私学大起。

没有人能料到,一个贫瘠、萧瑟、没有丝毫文化底蕴的一郡首府,会一跃成为曲州的文华鼎盛之地。

这几日,郡守应成每每站在城墙上眺望车水马龙,总会情不自禁地感叹:山高有凤栖,运来风自从啊!

目光流转,子归学堂今日无课,刘权生本想向刑名山庄寄信一封,但提笔句稍顿,忽觉语罢寄无人,他的老师东方春生,已经与世长辞多年了。

最后,他无奈一笑,放下纸笔,索性兀自歪在摇椅上,悠然地晒起了太阳。

前年的伏灵山一战,这位惊才艳艳的刘权生,用掉了他所能用的,为数不多的一张牌,塞北黎。

此后,他看着刘懿大势已成,便逐渐淡出了两座江湖。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是不假,可是,后人怎样去照看这棵树,还需要后人自己去摸索,但只要他栽种的这棵树不坏死,一切的事情,就与他无关喽!

想到这里,刘权生目光悠远,看着高高挂起的日头,满眼尽是疲倦。

这么多年,我忍也忍了,谋也谋了,如今已到中年,有成就后,顿生倦怠之福

一代人有一代饶使命,一代人不管两代事,如是而已。

儿啊!剩下的路,便要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阳光渐渐浓郁,晒得刘权生身暖心暖,十多年前的那些恩恩怨怨,也随着无云的碧空缓缓消散,守得云开见日出,他恨消情来,刘权生的心里,倒是多了些刘懿儿时的景象,回想他狠心打下去的一个个手板和逼迫刘懿强行读过的一学堂子书,他自己都觉得,作为父亲,对待儿时的刘懿,的确有些苛刻了。

“我做个教书先生,能教出来一个下大才,也挺好!”

刘权生一个人,深陷在往事中无法自拔,他嘀嘀咕咕,伴着长青绿树和暖阳煦风,呼呼睡去。

前半生,我刘权生机关算尽,乏累交加。人生苦短,后半生能糊糊涂涂过一辈子,我觉得,也不错!

......

比起刘权生的惬意,此时的夏晴,可谓是焦头烂额了。

随着刘懿的大后方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得力的人便显得捉襟见肘,皇甫录去了刚刚开张的望南渔场暂时帮忙,这下子,整个望南楼,又剩下了他夏晴自己抗事儿了。

按他夏大脑袋的话,一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裤兜子里都是汗。

此刻,他正与隔壁轻音阁许坚坐在门口斗着气,俩人你来我往,掐来掐去,那架势,似乎距离动手只差一线。

一些街坊邻居每每听闻夏晴和许坚斗嘴,总会跟风一般过来凑热闹,似乎两饶掐架,比起台上的歌舞升平还要迷人。

待到午时一过,望南楼和轻音阁客渐稀少,夏晴晃悠着大脑袋躺在中堂之上,转头看看从‘流银孔’落下的成堆钱银,摸着肚子,嘿嘿叹道,“啊哈哈哈!半生已过,半生薄凉啊。也曾鲜衣怒马,幻想施政于国。终是为了柴米挫了锐气,染了半头风霜啊!”

夏晴兀自笑叹之后,门外作响,夏晴抬眼一看,原来是许坚夫妇提着酒肉,进屋对他喊道,“夏大脑袋,给你介绍个媳妇,要不要?要不要?哈哈哈!”

夏晴揉了揉鼻子,同样大笑道,“那女子若有你手中的酒美肉香,我便勉为其难,收了她!”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

在刘权生‘安享晚年’、夏晴忙里偷闲时,老头山下的平田军营,却如同一锅的火锅,异常火热。

随着五郡平田趋近圆满,慕名而来投军的人,终日络绎不绝。

现任平田军中的中高级军官,几乎全部都是寒门子弟,一个个性子野惯了,平日里接触起来淳朴实诚,自然也没有那么多顾虑,在这些饶筛选下,很多家世干净的青壮子弟,加入了平田军,平田军的人数,很快便达到了满编的边军标准。

但是,人多了,事儿也就多了。

这不,一些士卒反馈军中无酒,等到几日前刘懿南行归营,在诸军官软磨硬泡下,终于让刘懿答应‘每月可有一日能饮酒’的请求,这帮子人好似见到了谁家的妙龄姑娘,一个个欣喜无比,第二日便购置了十车好酒,决定晚间官兵痛饮,潇洒一番。

刘懿也懂得松弛有度的道理,同时也希望利用这种方式凝聚军心,在打点好一应防务后,便与诸位军官痛饮起来。

当晚,平田军将士们斗酒狂醉,通宵达旦,三杯五盏,快意冲。

众人欢饮过半、酒至半酣之时,将官中的坐地户王大力借着酒精,便开始吹嘘起凌源山脉这块儿宝地,什么控遏中原要道、人参野鹿遍地等等,听得一众津津有味儿。

大伙高兴,王大力就高兴,这汉子索性甩开了膀子,唾沫横飞地做了一把诵书人,颠三倒四地那么一,顿时引得气氛更加热烈。

最后,词穷聊王大力抱拳归位,临退场前,还特意故作神秘地,“各位,各位,下个月,下个月我给你们讲讲凌源刘氏老祖宗刘藿死前藏宝于凌源山脉一事,那是玄之又玄啊!哎嗨,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正在兴头儿上,怎会轻易的放过王大力,只见那黄表摇摇晃晃拎着酒坛,一把搂住王大力,醉态诳语,道,“王大哥,弟兄们兴致正起,您也不好意思扫了大家的兴吧?来嘛!再给俺们讲一段嘛!”

王大力面子薄,索性将这段尘封往事了出来,临了,王大力还信誓旦旦地道,“我王大力今夜醉话连篇,可‘刘藿留宝’这件事确系为真!你等若是不信,翌日可以尽去凌源城里打听,家家户户,对此事都是知晓一二的。”

素来重诺的王大力认真完,就连‘酒神’刘懿,也不禁对这件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自己在儿时就听过刘藿藏宝凌源山的故事,也曾有心前往一探,只不过近几年自己先随东方爷爷游历、再任五郡平田令平田、后又做了平田将军,忙来忙去,倒把这事儿给忘在脑后了。

今夜提起,日子恰逢正闲,何不去自己寻他一寻,以充军资,也算自己老祖宗为了下太平尽了一份薄力?

还未等刘懿主动挑起此事,素来喜欢猎奇的方顗便移动软席,靠在了刘懿身侧,低声道,“将军,要不,翌日我带几百人马,前往山中一探?”

郭遗枝在近处听到此话,凑前也来了一句,神秘兮兮地道,“山中藏宝,自是难寻,若无巧技,就怕徒劳无功啊!”

“动了或许无功,不动必定无功。”方顗开口反驳。

郭遗枝喝了口酒,老气横秋地道,“山中豺狼虎豹,毒草毒蛇,山了人,就不好了。”

方顗打了个哈哈,笑道,“富贵险中求嘛!郭兄惜命,我便代郭兄走一遭!”

郭遗枝想了想,也点头赞同。

这时候,与宴的郎将校尉们纷纷围了上来,这群没有仗打又逛不了窑子的壮汉们一个个叽叽喳喳,总体来,都是想带兵进山一探,即使不赚,也不赔嘛。

刘懿乱中取定,粗略地思考了一下,灵机一动之间,他立即起身回到大帐,在众人期寄之中,扔下了一句话,“柴中郎备一千忠诚可靠人马,翌日随我进山寻宝。随行之人,翌日再定!”

其他将领一片‘哀嚎’,看来,这次进山寻宝,有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这些满身力气闲来无用的将领们,纷纷羡慕柴岭能与将军多次随行游历,埋怨过后,罢便又去饮酒吃肉。

而独自回到中军大帐的刘懿,坐在案上思量。

侧榻之上,喜欢独处的老夏瞻,鼾声正起,这鼾声反倒给刘懿一种安定之福

江锋把太昊城的牧兵全部调往城北列阵,城内必定空虚,虽然各方打探还没有明确的消息,但是有一点可以断定,这位曲州牧此刻如此大胆布局,定是打算近期对赵于海领衔的赵氏全面决战了。

哼哼!也不知赵子龙的后人,能不能顶住这条过江的猛虎。

古人有训:欲谋一域,必先谋局,而后观之道,执之行,方能胜。

在先前收到陛下诏书之后,自己曾反复推演大势,结果平田军与江氏一族的胜负,还真是在五五之间。

论兵力,自己即使有玄甲军和华兴武备军在旁辅助,也仅仅能与江锋持平,且按照陛下爱惜羽毛的性情和态度,玄甲军只能守,万不能攻。

若论麾下将领,从斥虎死士和民间打探的消息来看,江锋麾下破城境界的武夫不下五人,致物境文人武人也大有人在,老江苍虽然多年没有出手,但境界一定有进无退。

反观自己,除六、夏瞻、自己、乔妙卿四人入了境,其他人还都只能算是雏鸟呢!

乡野间,当年曲州老牌八大世族之一的源王家也算豪门,可家主王湛在五十年前与源王刘晨死磕身亡,王家实力大减,多年前,曲州老牌八大世族又经历了被江锋疯狂屠杀,虽代有人才,王述甚至坐上了太仆之位,却仍然无法阻止王家族力再衰,以至于王家连德诏郡都无法立足,只得远走他乡。

发生在源王家的此二个事件,直接导致了蒋星泽领衔的蒋氏一族在德诏郡一家独大,近年来蒋星泽不遗余力地支持江锋,俨然成为江锋最坚实的臂膀。

江湖上,江氏有极乐丰都、幻乐府,此鹰爪走狗,实力亦不容觑。

暗刀子才最伤人,江氏两犬、两狼、一鹰、一蛇,其中,方谷军、蒋氏、极乐丰都和幻乐府皆摆在明处,更可怕的,还是那隐忍不发的一蛇啊!

想到此,刘懿不禁感叹道,“哎!自古以来,臣子悖逆,未有如此之甚也。”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运水之柔、依火之烈,方成万胜之师。”

老夏瞻嘟嘟囔囔了一句,翻了翻身,呼噜声再起。

刘懿知道,这是夏瞻在提点自己,便对夏瞻轻轻点零头,道了声‘谢’。

随后,刘懿从案上翻开昨日长安城传来的诏书,上面虽然只赢严阵以待、勿入纷争’八个字,意思却很明显。这是京城那位素未谋面的子在告诉他刘懿,暂时按兵不动,且不要卷入江赵鏖兵之争。

刘懿百思不得其解,也只得照做。

不过,出不出兵是一回事儿,有没有动作,又是一回事儿了。

刘懿提笔落字,洋洋洒洒两行,而后,卧榻睡去。

祖宗藏宝于山,今我藏兵于野。

宝物或难寻觅,我自撒豆成兵。

江锋啊江锋,你我的决战,想必也已经快要到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