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晓将至。
茫茫太白山脉的东南,一支大约四千人的军队,快速向东行军。
这支军队的旗号极为混杂,有太白、右都侯、武次、虎威等纛旗,亦有孙、莫、刘、陈等旗号,五色混杂,装备不一,乍一看,给人一种混乱之感。
拉近视野细看,整支军队衣衫不整,狼狈至极,有些士卒的铠甲已经不知扔到了哪去;兵器不全,手握残剑断刀的士卒随处可见,有些士卒手中连兵器也没有。
所有士卒的行军姿态极为散乱,军队中伤病横生,随时都有士卒掉队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很明显,这是一支残兵败将。
好在士卒们的精神状态还算高昂,全军不言不语,仅是闷声急速行军。
这支军队,正是在大秦铁骑的重重包围下,奋然杀出了一条血路逃生的征东讨逆军。
嗯,名不副实的征东讨逆军。
.......
就在征东讨逆军快速西行时,距离这支军队三百丈外的雪堆中,出现了微微不可查觉的松动,一颗人头悄悄地从雪堆中探了出来。
此人一身黑衣,黑巾覆面,双瞳杀气如刀,他极为冷静地看着这支战败军队缓缓西去,端详有顷,双腿发力,如脱兔一般,向东飞窜。
风驰电掣之间,他来到一处覆满白雪的枯树前,对着树干‘当当’敲了几下,突兀之间,树后的一团雪堆骤然奋起,一匹纯白如雪的战马,陡然出现在黑衣人眼前。
细看之下,但见这匹白马的双眼炯炯有神,充满了坚定与果断。马鬃飞扬,如同战士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黑衣人上前轻轻摸了摸马鬃,一跃而上马背,马儿无令自动,向东飞驰。
这黑衣人乃大秦天狼九卫中鹰眼卫的春字号杀手,也是探查用间的行家里手,在汉军溃败西逃之际,他兀自一人出现在茫茫雪山,其探查汉军动向之用意,不言而喻。
苻文极为谨慎,他不确定汉军是否在暗处还有长水卫监视己方,所以便下令大军行军速度放缓,远远吊在溃逃汉军百里之外,只派黑衣人独身前往侦查敌情。
当黑衣人结合汉军动向,明晰汉军撤退路线后,他便马不停蹄,向东而去寻找秦军主力,汇报情况。
一路疾行,白马就像一片白云,片刻间便飞驰五十余里,眼见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日落西山了,黑衣人胯下白马已是热气腾腾汗水淋漓,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宛如天上喷云吐雾的龙马。
黑衣人也已经头发散乱面如红霞,衣襟全部湿透了。
按照通常的行路规矩,纵然良马,牟劲儿飞驰几十里路程也要片刻休憩,否则就要换马,但此时黑衣人心急如焚,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大军身边,竟是没有想起停下来歇息。
正在风驰电掣间,黑衣人猛然勒马,灵动异常的白马长长的嘶鸣一声,骤然人立连接着原地一个打旋,竟是马不停蹄的折了回来,停在原地。
黑衣人下马,拍了拍马屁股,自言自语地道,“马儿,可要休息?”
赤风驹前蹄刨地,咴咴喷鼻,对着黑衣人长嘶了一声,沓沓偎近了黑衣人。
黑衣人哈哈大笑,一跃上马,高声道,“良马真义士。走!”
一抖马缰,两脚轻磕,白马长嘶一声,大展四蹄,象一道闪电骤然飞出!
半个时辰,白马便飞约百余里到达一座雪山脚下。
一处宏大军营若隐若现,黑衣人右手拍拍马头,白马稍缓,黑衣人凝神聚力,奋然跃起,飞入了军营。
苻文稳坐中军,黑衣人向他禀明情况后,苻文站在中军大帐门口,向西遥望。
这一次,你们逃不掉了!
.......
征东讨逆军一路疾行,很快便出了地形险胜、百转千回的太白山脉,在太白将军莫惊春的引路下,这支残军又向南微偏西行了十里路,在见到一座寥寥好似无人的军营后,才终于停止了急行军。
这里,是出征前太白军的中军大帐所在,出征时,莫惊春不仅在太白山要道留下了白貉营,还留下了二百人左右的老弱打理军营,以保证大军归来能够迅速修整。.
到了这里,这次败退逃亡之旅,才算画上了一个句号。
安顿好败退军兵后,莫惊春整理了一番仪容,前往刘淮所在军帐,对刘淮拱手报道,“殿下,哨探连续来报,大秦并未派兵追击。末将在此经营多年,太白军中军大帐粮草充足、装备齐全,军帐四周皆有暗哨,多布陷阱,敌军一旦来攻,我军可立即知晓。殿下可在此稍作休息,待向陛下禀明情形,再做定夺。”
太子刘淮死里逃生,一直吊悬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三分,他勉强一笑,说道,“莫将军深有大度,帷幄在胸。本都督不日回京后,定奏表莫将军功绩。”
莫惊春心中不悦:当此败军之际,你刘淮身为大都督,不思化解危局、扭转乾坤,却一心想着一走了之,一国储君怯事至此,简直岂有此理!
莫惊春心中唾弃,面色却如常,他知道刘淮绝对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这种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能少接触就少接触,他微微拱手,便落座席间。
军帐之中,还是那些老面孔,刘淮坐主位,桓温、程虢、李长虹、刘贲和刚刚汇合的兰姨坐在一侧,莫惊春、孙芸两人坐在另一侧。
太子刘淮率先打破了寂静,咧着嘴略有不满地说道,“莫将军,你这军粮,是陈年稻谷了吧?吃起来总有一股糟味儿,这种伙食,将士们怎会有战斗力啊?”
刘淮语出惊人,莫惊春愣在当场,不知如何作答。
近年来,虽然天下太平,但东境太白军驻扎在资源贫瘠的太白山脉各处要道,获取给养十分不易,平日里将士们还可以去山中打打草谷,可当年江瑞生涂炭太白群兽以后,这种‘好日子’便算到了头,有的吃已经不错了,谁还会挑三拣四呢?
莫惊春嘴唇微动,对这位不知民间疾苦,肆意任性的太子殿下,他莫惊春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