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鹰,真的有第二次生命吗?

九千尺下,山川峻美,江河秀丽。翠林之中,清波之间,尽在眼底。我依然是飞的最高的鹰!但是,近来,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全身困乏,身手已大不如以前。

四十岁了,这是鹰的寿命,我清晰的知道。在这个时候,真是感受到这一生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转眼间已到了终点时刻,这就是天命吧。

即使临近生命的终点,我每天依然在朝阳初起时,费力地伸展着沉重的翅膀,让自己尽可能飞的向以往一样高,让自己仍然在云霄中去俯瞰着飞禽走兽、天地生灵。因为我是“鹰雄”——这个名字是族群共送的雅号,在他们心目中我是鹰中的勇者,总是能给他们以保护和鼓舞。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无力地栖卧在巢边,奄奄一息地等待着生命的最后融化。

但我确实老了,这恐怕就是所谓的“自然规律”吧。那曾经矫健有力的身躯如今显得如此笨拙,再也划不出当年那种优美的凌空一跃;那曾经轻盈的羽毛如今又厚又重,紧紧地包裹着我的身体,让我呼吸都不能轻松自如;那曾经锋利的双爪如今已是老茧层生,让我再也不能敏捷地抓握和捕食猎物;那曾经尖锐的鹰喙如今又长又弯,连日常的进食都困难重重;甚至,从大山回传过来的啸声,如今听出来都是又粗又短,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清脆和洪亮。

看来,我真的要去追随那离世多年的父母而去了。

我首先想到了母亲,那是多么慈爱的母亲啊!她把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自己的孩子们,特别是为了我,受尽了劳累病痛的折磨。她总是那么坚强,用瘦弱身体释放出的无穷力量含辛茹苦地养育着孩子,已经积劳成疾,仍然拖着病体对我们孜孜不懈地培养训练;她总是那么无私,喜欢把“只要孩子们好就一切都好”挂在嘴边,毫不保留地把所有的慈爱全部倾注到孩子身上;她总是那么乐观,即使向我们阐述死亡这样的问题,她也会做出美好的解释:孩子们,鹰是天的精灵,死亡对于鹰来说,只是告别冰冷的崖壁,去寻找最靠近太阳的云端建造一个更温暖的新家而已!

我想,也许,母亲现在正在她梦想中的、最高云端的巢中等待着我的到来呢。

我又想到了父亲。父亲不像母亲那样对子女爱的暖如春风、润如细雨,他对我们总是那么冷峻和严厉,在教育和训练我们方面近乎残酷。小的时候,我不理解,害怕他,总想躲着他,但直到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一种爱,一种不同于母亲的爱,这种爱厚重如山,坚如磐石。他之所以以严厉的方式对待我们,无非是让我们在艰苦的环境中真正获取生存的本领啊!

父亲总是那么坚强、刚毅,在他的嘴里,从来没有听说过“苦”、“累”、“难”之类的字眼。当他为保护子女和其他同类免遭伤害而被袭重伤后,他仍然努力地告诫我们:不要……忘了,鹰……有……两次……生命,但是……,只有……勇者……才……能……做……到!父亲自己已经没有创造第二次生命的机会,但临终前仍然念念不忘地提醒我们。

第二次生命!我突然打了个激灵,父亲一再给我们提醒和讲述的“鹰的重生”不就在我目前所处的这个阶段吗?

父亲没有见过重生,他也只是听说过。但他喜欢把这个传说讲给我们听:鹰到了四十岁左右,羽毛厚重,鹰喙弯曲,双爪迟钝,多数鹰在这个时候便正常死去,但有坚忍不拔、毅力十足的鹰在忍耐炼狱般的痛苦,进行断喙、去茧、摘翅以后,再经过耐心、漫长的等待,等到新的身体长成,就可以再获三十年的第二次生命。

即使是个传说,父亲也下定了勇于挑战的决心,他曾经遍览众山,遍寻群谷,找到一处叫“万丈崖”地方,是可以作为将来“重生修炼”的理想之所。

然而,传说终究是传说,伟大的父亲都没有见过,也没能获得机会首先尝试了。这是我们鹰族激励自己的神话,还是真有其事,我根本不得而知。

望着曾经任由我展翼翱翔的苍穹,我不仅陷入了沉思:鹰,真的有第二次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