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老爹和方盈

看着不远的家,方盈想到来这里的第一天,刚睁开眼,看到长乐伤心惊慌失措的样子。

从那一刻起,方盈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

长乐的伤心惊惶,让方盈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小时候的方盈,特别害怕老爹生病,害怕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

方盈是被跛脚老爹,从城市的垃圾桶里捡到,抱回农村养大的。

计划生育实行第二年,方盈成为被亲生父母抛弃的第一代女婴。

老爹生于一九三零年,长到七岁,父母被日本鬼子打死。

老爹成了孤儿,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

长到十八岁,老爹去当兵,参加了抗美援朝。

二十五岁的时候,他回了农村,成了一个跛脚青年。

跛脚男人,在体力劳动的年代,是娶不到媳妇的,何况是又穷又跛的老爹。

后来到生产队,早上起早捡牛粪猪粪挣工分,都抢不过六、七岁的孩童。

时间一挥而过,到了一九七八年,国家对流动人员管控没那么严了。

老爹就到附近城市,捡垃圾卖,平时就住桥洞。

垃圾捡了三年存到八十元。

直到老爹从垃圾桶里捡到方盈。

老爹不想让这个可怜的女娃娃,跟自己住桥洞,这才回了农村。

回到农村,刚好碰到农村分田地,他和方盈两口人,分到了两亩田、一亩旱地。

老爹把方盈捡回农村以后,一直用米汤喂养,不到一个月,方盈瘦得脱了相。

那年代,虽然可以让孩子去蹭几口奶水,但老爹是一个男汉子,张不开这个口。

他怕妇女们误会,以为他要耍流氓。

何况那年代家家食物不丰,有的妇人营养跟不上,连自己的孩子都奶不饱。

老爹实在没办法,只好去找附近找养羊的。

花三十块钱,买回一只母羊和两只羊羔,在工人月薪不足十块钱的年代,已经是一笔巨款。

自此,羊羔们就多了一个方盈,跟它们抢口粮。

老爹姓方,方盈这个名字是老爹取的,本来呢,他想要输赢的赢字。

打过仗的人可能都这样,那种绝不妥协、刻在骨子里的绝不认输。

但是那个赢字笔画实在是多了些,老盈怕方盈考试的时候名字还没写完,别人都答好了几道题,那不就输了吗?

所以就用这了盈字,反正不管哪个盈,总之是要赢。

三年后,村里人经常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一个梳着双辫、蹦蹦跳跳的小女孩,跟在跛脚老爹身后,一起去放羊,直到她六岁去上学。

方盈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可能是捡来的孩子都懂事。

不存在父母吼孩子写作业的情景,也没有享受过竹笋炒肉的童年。

时间就在方盈种田、放羊、上学等等忙忙碌碌中度过。

和当时所有的学生一样,方盈想上清华北大。

一九九八的那场洪灾,让方盈家一无所有,毁掉了方盈的梦想。

能怎么办呢?就算考上也没钱交学费。老爹虚岁六十九,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挣来学费,那个年代没有助学贷款。

那只能上一个不用交学费的学校,那是当时方盈的朴素想法,于是她志愿填了军校。

作为一名优秀的学生,不可能不入共青团,当然在入团的时候也读过誓言。

虽然入团的所有誓言没有全部都背得,但是那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还是忘不掉的。

当士官坐在方盈面前,面试她的时候,她从容自若,目光坚定,毫不犹豫,从大义上回答了士官的问题。

事实是方盈因钱没有退路。

要是按没钱交学费,想上个免费的学校来回答,估计马上被刷掉。

诚实固然可贵,但也要分场合。

人可以不用套路,但是不能不懂套路。

直到上了军校,教官提到一九九八年的那场救援,惊心动魄,牺牲了多少官兵,方盈才有把身心交给国家的觉悟。

方盈军校毕业,七十三岁的老爹,已经不能放羊。

方盈就把老爹接到她部队附近的城市。

因为战争受伤,当时条件医疗条件差,没有好好护理,老爹全身开始有了病痛。

再过三年,老爹在医院弥留之际,对方盈说:“他没能成为军官,却培养了个军官,我完成任务了。”

老爹说完,含笑离世,终年七十六岁。

至此方盈才知道,老爹一直想让她上军校,却从来不提。

也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他没能做到,就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但从不言明,尊重孩子的选择。

老爹走了,方盈便没了牵挂,直到执行任务牺牲。

一生过起来很长,想起来却很短。

方盈和方老爹的家散了,来到这里又有了一个家。

远远地,方盈看到从自家院里奔出两个小人儿。

长乐边跑边喊:“娘亲,娘亲你回来了,长乐好想你。”

长乐跑到方盈跟前,一把抱住方盈一条腿。

张仲元腿短,还在老远的地方喊:“姐姐,你等等我啊!”

方盈被抱住一条腿,不好拖着挂件往前走,就站定在那等待儿子的到来。

张季宁、张季远背着背篓先行一步。

张仲元跑到方盈身边时,脸有点红。

方盈手伸进张仲元衣领,往后背一摸,好在没有出汗。

到了秋天日夜温差大,出汗贴在身上容易感染风寒。

方盈对长乐说:“长乐腿长自己走,娘抱弟弟,咱们回家分礼物去。”

说完蹲下抱起张仲元。

张仲元抱住方盈脖子,奶声奶气的问:“娘亲,我也有礼物吗?”

方盈边走边说:“都有,前面二叔、三叔的背篓里都是礼物,走咯,回家!”

长乐一听说礼物在二叔三叔那里,就跑去追二叔三叔。

老远都能听到长乐的声音:“二叔、三叔等等我啊!”

两兄弟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估计侄女是知道礼物在他们这里了。

平时只要大嫂在,侄女的眼里是看不到两个叔。

看来礼物是收买这个侄女的法宝。

张季宁、张季远背着背篓进院子。

看到张明海坐在堂屋门口的小凳上,吧嗒吧嗒抽旱烟。

“爹,我们回来了。”

张季宁、张季远打完招呼,就背着背篓走进堂屋。

进到堂屋,把背篓放在桌上,两兄弟就坐在凳子,静候方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