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晴雨不定,原本晴朗的天忽然黯淡下来,乌云漫遮,淅淅沥沥一场雨,下了多时不绝。
雨如连珠落,急急敲打青石板上,未几便汇成溪流,向着檐沟涌流不及,在青石浅凹处积成一泊泊清亮的水洼。叫那雨点搅得不宁,遍地生涟漪。
乐姝撑着一把茶白的油纸伞从南面走过来,步伐不急不躁,端的一派柔和娴静之态。
断续扯落的雨线将那温润的眉眼氲糊了几分,益发显得宁静端庄。
像早春深院里,叫露水打湿的一株烟白杏花。
穆典可实在难以将眼前这个人与不贞不洁这种词联系起来。
乐姝提裙步上台阶,将油纸伞收了,向着常千佛两人欠身见礼,说道:“打扰常公子了。午时得公子诊治之后,廷先安枕而眠,精神好了许多。廷先让我向公子道声谢,也问公子是否有空,能否赏光手谈一局。”
穆典可猜,廷先应当是方显的字。她此番称呼,倒是比那一声怯怯的“将军”亲昵了许多。
常千佛笑道:“大将军病灶未去,不宜多思,还是应当静养。”
这便是拒了。
乐姝欠身,两厢颔首为别,转头撑了油纸伞将去了,又朝常千佛看了一眼,目有感,就应该抓牢不放手。”
穆典可怔了怔,有些失神:“倘若抓不住呢?”
喃喃的,似乎同自己说:“如同指缝抓沙,越抓得紧,越去得快……还落一场空。”
常千佛看着她清丽脸庞上浮起的迷惘意,心头躁闷难当,转头看着院中纷纷落雨幕,沉默良久,说道:“我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做事的冲动少年。我想得到,就想过得不到。就算只落一场空,”
他顿了顿,吐字极其干脆,如利锋断铁,落地铿锵。
“我也认!”
春风携雨上走廊,意微凉。
穆典可低头拨弄着罐子上的机关扣,将那片黑亮的精钢盖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咔”“咔”“咔”的声响在搀了铅一般静默的空气里极不合宜地响起,叫常千佛心里愈烦乱,竟是想发脾气。
穆典可忽然抬起头,道:“既然可以通过服药抑制尸花蛊的虫卵生长,那可不可以通过服食药物使得尸花蛊不能在人体内停留,比方说,有它厌恶的气味,致命的毒素什么的。”
常千佛转头看着穆典可,目光跟定了一般,随后又调过头去。
穆典可声音小了:“我说错了吗?”
常千佛道:“不,你说得很好。”
可是他不想听。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情想着尸花蛊的事。
穆典可见他面色不豫,便有些惴惴,把机关盖子合上。默默坐了一会,站起身,打算往房里去了。
忽然里脚步一顿,猛地转头往南面屋顶上看去。
此时雨已将歇,雨丝轻薄如纱帘,逐风飘荡在空中,烟烟袅袅,映着万里天蓝如碧,屋瓦铮亮,满目簇新。
就见得屋脊背后黑影一闪,一个头戴箬笠,身披蓑衣的身影探了头,大约腿腹有伤,行动姿势极不协调,连滚带爬地疾行一路,从屋顶翻落下来。
落地身手却是敏捷。
三个穿着虎皮纹靴子的黑衣人随之现身屋顶,三人对望一眼,纵身跳落,一左一右一前,堵住那蓑衣人的去路。
三人持剑,那蓑衣人用掌。看似那蓑衣人寡不敌众,抵御狼狈,然而一番带回,容翊必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掉黄凤羚。
无论是就地诛杀,还是逼供后再行处置,黄凤羚落在容翊手里,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另一方面,刘妍也会千方百计地找到黄凤羚,杀她灭口。
而穆沧平在灭掉焚日一派之后,也必然一直在搜寻黄凤羚的下落。暴露了身份的黄凤羚一旦进入江湖,立马就会遭到各路人马的追杀。
此时的黄凤羚就如同丧家之犬,想要活命,只有投奔明宫一途。